徐正英心說這小子夠虛僞,明明是你約我來這裡見面,還說什麼有失遠迎的客套話,你丫根本就沒想出去迎我。不過徐正英是不會覺得胡小天失禮的,胡不爲是他的頂頭上司,在他的眼裡,頂頭上司兒子的身上與生俱來就有一圈高貴的光環,官威架子,那是擺給別人看的,在尚書公子的面前一定要謙虛低調。徐正英哈哈大笑,上前一步親切無比地抓住了胡小天的手。
胡小天還真是有些不適應,我曰,老子跟你很熟嗎?加起來見了沒有兩次面,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過,就跟我牽手,你這老傢伙臉皮也忒厚了一些。套近乎?嘿嘿,是不是巴結我老子沒巴結上,於是想出了曲線救國的主意,轉而跟我套近乎了?這種下屬巴結上司的伎倆我可見多了。
徐正英絕對是個自來熟,拉着胡小天的手就不放,一雙小眼睛眯縫着盯住胡小天道:“賢侄,我聽說你身體虛弱,近日剛巧有朋友從燕國給我帶來了一隻千年山參,所以我特地送過來給賢侄補補身子。”
他的家丁將手中的一個錦盒遞給徐正英,徐正英端着錦盒雙手呈上,正四品的戶部侍郎給胡小天這個身無一官半職的政治白丁送禮,而且表現得如此恭敬,這貨也算能夠舍開這老臉。
胡小天早就預見到徐正英此來肯定是爲了跟自己拉近關係的,他心中頗感好奇,千年山參,吹吧你就,千年山參哪有那麼容易找,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可轉念一想,現在不能用過去的價值觀來衡量一切,也許在大康人蔘就是個蘿蔔價,胡小天也明白,既然人家能夠登門送禮,這份禮物肯定是價值不菲。
接過包裝精美的錦盒,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當着徐正英的面就將錦盒打開,卻見裡面躺着一棵尺許長的山參,胡小天雖然主業是西醫,但是對中醫藥也有些研究,有一首詩作專門用來鑑別人蔘的品相——星點蘆細毛毛艼,人字菱形短雞腿,深兜紋粗錦緞皮,龍纏須上綴珍珠,健壯小巧蘆須長,輕如海綿野山參。意思就是好人蔘必須蘆長鬚長身子短;參體最好爲菱形;人蔘外皮的紋路要多而深;須和蘆都很長,須上有一個個小小的珍珠艼;身子必須要輕,不是越重越好。
這棵人蔘的參頭很多,粗略一數大概有十二個,按照一百年分一個頭的說法,可以初步推斷這顆人蔘的歲數大概有一千二百年了。胡小天心中暗忖這老傢伙應該沒蒙我,這根人蔘的品相還真是不錯,千年老參來之不易,肯定值老錢了。
他笑眯眯將錦盒蓋上,重新遞還給徐正英道:“徐叔叔,您真是太客氣了,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可不敢收。”
徐正英重新將野山參推了過去,故意裝出不開心的樣子:“賢侄,我和你父親相交莫逆,親如兄弟,在我眼中,你跟我親生骨肉也沒有任何的分別,你病了這麼些年,久病初愈,身體需要進補,只要你的身體能夠恢復康健,別說區區一棵人蔘,就算要你徐叔叔的心頭肉,我一樣肯割給你!”
胡小天心中暗罵,這根本就是佔我便宜啊,給你當兒子,你願意我也不願意,胡小天發現這邊拍馬屁絕對是一種時尚,家丁如此,官員也是如此,徐正英剛剛的這番話實在是肉麻到了極點,胡小天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可這貨仍然說得面不改色,情真意切,能對一個晚輩如此卑躬屈膝,臉皮絕不是一般啊。
胡小天雖然明白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的道理,可想想老爹非要安排一個癱子給自己當老婆,自己索性乾點壞事給他惹點麻煩,你不讓我舒坦,我也不能讓你自在,有了這種想法,胡小天就嘿嘿笑了一聲道:“既然徐叔叔一番美意,那我只好卻之不恭了。”其實他早就想,剛剛的推讓只是惺惺作態罷了。
徐正英認識胡小天的時間不斷,但是跟着小子的確沒怎麼交流過,京城誰不知道戶部尚書胡不爲生了一個傻兒子,也就是半年前突然傳出胡不爲的兒子一夜之間恢復了理智,在徐正英看來,傻子就算恢復了理智也是個二傻子,可今天一見方纔知道,這小子絕不是傳說中的癡呆兒,非但不傻,反而渾身上下透着精明狡詐和機靈勁兒。
胡小天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徐叔叔,您請坐,咱們飲茶敘話。”
徐正英卻沒有落座,他笑道:“賢侄,我今天過來就是爲了把這棵參送來給你補養身體,我還有事,等有空我再過來陪你飲茶敘話。”
胡小天道:“徐叔叔看您的打扮不是去辦公務啊。”
徐正英笑了笑道:“我和幾位同僚約好了去煙水閣參加筆會。”
胡小天眨了眨雙眼,這貨最近是閒的蛋疼,聽說徐正英要去筆會頓時生出要去湊熱鬧的念頭,他笑道:“徐叔叔,侄兒有個不情之請,不如我跟您去見識見識?”
徐正英稍一遲疑,馬上就點了點頭道:“好啊!賢侄願意過去最好不過!”心中卻有些納悶,你識字嗎?那種風雅的場合好像並不適合你啊,畢竟他對胡小天算是有些瞭解的,這小子也就剛剛學會說話不到半年,只怕斗大的字都認不得一籮筐。
胡不爲臨行之前曾經吩咐過,讓胡小天儘量少出門,如果一定要出去,他的六名貼身家丁要寸步不離。一直以來,以樑大壯爲首的家丁都堅決貫徹執行胡不爲的命令。
聽說胡小天要出門,馬上這六名家丁就跟了過來,胡小天對這幫跟屁蟲早就有些不耐煩了,狠狠瞪了他們一眼道:“幹什麼?我跟徐大人出去筆會,你們跟着幹什麼?那種風雅的地方是你們能去的嗎?”
老管家胡安道:“少爺,老爺臨出門的時候特地交代過,少爺無論去哪裡,都要我們貼身保護,您還是別讓小的們難做。”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胡小天一聽他這麼說氣就不打一處來,我憑什麼就得順他的意啊,他又不是我親老子……可他心中也明白血緣關係上的確是親父子,這事兒還真是說不清道不明,要說這親老子又把自己兒子往火坑裡推的嗎?虎毒還不食子呢,這胡不爲可夠冷酷無情的,一想到自己未來的婚姻,胡小天心中的叛逆感頓時就澎湃起來了,胡不爲啊胡不爲,你不讓我舒服,我也不讓你自在。想到這裡胡小天雙眼一瞪,擡腳就踹了出去,這一腳踹在樑大壯的肚子上。
樑大壯一直站在旁邊,連話都沒說一句,怎麼都想不到這一腳會落在自己肚皮上,被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這貨也實在夠冤的。
說話的明明是胡安,可胡安都六十多歲了,胡小天再沒有節操也不可能對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大打出手,所以選中了身高體胖的樑大壯,這一腳踢得出其不意,不但樑大壯沒想到,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
胡小天指着樑大壯的鼻子罵道:“混賬東西,我的事情哪裡輪到你來說三道四。”
樑大壯嘴巴一扁,委屈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曰,我招誰惹誰了,這話根本就不是我說的。
一幫家丁看到少爺發怒了,頓時閉上了嘴巴,誰也不想惹火燒身,尚書家的家丁這點政治智慧都是有的,每個人都懂得明哲保身。真正的罪魁禍首胡安也訕訕閉上了嘴巴,樑大壯近二百斤的體重都被少爺一腳給踹倒了,更何況他這老胳膊老腿的,剛纔那一腳要是落在他身上,十有八九要飛到牆頭外面去。
徐正英畢竟是外人,看到胡小天當着他的面教訓家丁,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表情不由得有些尷尬。
樑大壯扁着嘴道:“少爺……”這貨有點欲哭無淚了。
胡小天道:“徐大人盛情相邀我去參加筆會,有徐大人關照我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爹知道我跟徐大人出去,非但不會怪罪!而且一定支持得很吶!”
徐正英一聽這腦袋就大了,這話咋說的,我何時盛情相邀了,我今天過來是給你送人蔘補補身子,我可沒喊你去參加筆會,明明是你聽說我去筆會,死皮賴臉的要跟我前去,可徐正英總不能當面揭穿他,心中這個後悔啊,我他媽犯賤,我沒事在他面前說筆會的事情幹什麼?真是吃飽了撐的,這下好了,他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胡不爲以後要是知道,不得認爲我把他兒子給拐走了?
胡小天親熱地摟住徐正英的肩膀道:“咱們走,別讓這幫下人影響了咱們筆會的雅興。”
胡不爲只能訕訕的笑。
這幫家丁看到樑大壯剛纔的遭遇,誰也不敢多說話,只能眼睜睜看着胡小天和徐正英出門。
樑大壯揉着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叫苦不迭道:“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