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你何必……”
景喬急聲道,“是故淵你何必爲我隱瞞,我曉得你其實是一早便知道是我下的手吧,卻是顧念着姐弟情寧可自己被人冤枉了也不說,一邊是你侄女一邊是你親姐姐,倒是我讓你爲難了。”
皇后冷着臉道,“怎麼可能是你。”
景喬反問,“怎麼不可能是我,別人不信也就算了,皇后娘娘和大哥最是清楚我是十分有這個動機的。大哥光是受傷,娘娘便已經如瘋狗四處咬着人不放,何況我是喪子。”
她咬牙切齒,把後邊的一句說得極重,重到像是變成了一塊巨石,壓在心頭痛得血肉模糊了。“也不曉得這宮裡是否有別的嬰孩還沒成性便因爲皇后娘娘狠辣的緣故被打掉,我向安兒下手,也只是想讓大哥和皇后娘娘也嚐嚐那痛楚,替我的孩子報仇而已。”
景承勤是渾然不曉得這事,一來因爲他當初年紀還小,二來因爲事情保密得好。他聞言已是和胡玉蝶一般聽得目瞪口呆了。
“大哥被褫奪了身份也就是平民百姓了,貴族人家要一個平民百姓死又有什麼難的,動動嘴皮子自然有許多人可以代爲動手。只是我不想他走得這般容易,我用銀子差人天天上門鬧事,那些地痞流氓亡命之徒多得是人搶着這樣的差事,只需要在半路把送東西的小廝使計調開,再動手腳就好。”
景故淵揚聲道,“這不是五姐做的,她再恨也不會對無辜的孩子下手。”
景喬冷笑,“別人的孩子我自然下不了手,大哥的孩子就不同了,他妻妾成羣這麼多年來也只有安兒一個女兒,也不曉得是不是缺德的事做得太多。傷了氣數。或許這就是他唯一的一個孩子了,我若是下手他以後再無子嗣定會心如刀割。”
皇后以凌人的目光對視,“你真是蛇蠍的心腸,你未成親便與人苟合,孩子生下來身份也會是不清不楚讓人恥笑,更何況你孩子的死與我有什麼關係,是你自個不小心沒保住。”
伊寒江道,“同樣是母親,難道自己的孩子傷不得,別人的孩子就傷得麼。皇后娘娘母儀天下。不是該以己度人對誰都慈愛祥和麼,卻是身上的戾氣這般的重,滿嘴只以宮規來壓人不近人情。當初若是換做皇后娘娘有這般遭遇……”
皇后橫眉豎目,“大膽!本宮怎會做出這般不知羞恥的事來!”
景喬壓根不在乎別人如何評斷她當日所謂是荒唐還是至情至性,她只是曉得她失去太多,所愛的和還來不及給予愛的,那是她身體一部分。卻就這麼沒有了。“若非你仗着皇后的頭銜對我毫無寬容可言,若非大哥當初在城門對我絕情絕義,我又怎麼會瘦弱得不似人形落下水去沒了孩子。午夜夢迴你可有聽到嬰孩的啼哭?”
皇后身子一陣,景喬心裡涌出一絲絲的快感,“我無數次在夢裡見到我的孩子,都告誡他記得到閻羅殿去告狀。可別白白便宜了害死他的兇手任他們在人間逍遙。”
皇帝呵道,“夠了!”他閉眼深深皺了眉頭,“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朕竟連家事都未能應付好。”
景喬跪了下來,只以膝蓋挪動着到了皇帝跟前,“是孩兒不孝,只是當日驅使的那羣人的姓名樣貌孩兒都還記得清楚,父皇不信。大可順藤摸瓜,便能證明事情的確與故淵承勤無關。只是我一人所爲。”
景故淵揚了揚袍子也跪下,看了看那珠簾後頭,“兒臣與此事無關,事情也絕非五姐所說是她所爲。五姐爲了維護故淵出此下策,兒臣卻不能爲了自己默不作聲。父皇若是信得過,但求父皇讓故淵着手去查清此事。”
景承勤見狀也走到景故淵身邊跪下,朗聲道,“兒臣也求父皇,若是白白擔了莫須有的罪名,兒臣不服。”
伊寒江笑道,“大皇子過去紅顏知己無數,風流債想必也不少,府裡的姬妾拈酸吃醋後大打出手我也有所耳聞。怎麼皇后娘娘一口咬定是故淵所爲,就沒有想過是被他趕出去的姬妾心懷怨恨下的手。”
皇帝目不轉睛看着景喬,須臾後又問一遍,“朕再問你,安兒的事是否你所爲?”
景喬聽得他這般問便是知道皇帝心裡已有了決斷,她笑得得意,就算自己要爲此受處罰,只要皇后和景馳拓一日不如意她也就高興了。“是兒臣所爲。只要父皇一聲領下當日受僱的人都能出面證明。”
皇后道,“就算是她做的定也是有同黨。”
慧妃微微勾起嘴角,睇去一眼後便道,“皇后娘娘是後宮之主不是從來最討厭捕風捉影妄自猜測的事麼,從前還教導後宮其他姐妹凡事要有理有據纔講。如今是關心則亂了。同黨?皇后娘娘是要皇上把故淵他們下獄嚴查,還是要把馳拓曾經的紅顏知己翻出來嚴查?”
“若是後者,怕是皇都城裡一半的女眷要逃亡別處了。”
伊寒江不留情的譏捎之意讓皇后面上青紫不定,皇帝對着景喬冷硬道,“在馳拓留在宮中養傷的這段日子,你每日午時後都到鳳殿外跪上三個時辰,直到馳拓恢復,算是讓你給你大哥禱告積福,過去如何都已經是過去,朕要你牢記將來也讓其他人牢記,朕絕不許手足相殘。”
皇后不甘心道,“皇上打算這般就算了麼。”
“你陪在朕的身邊比慧妃還要久,按道理來說該是你更瞭解朕纔是。只是這些年卻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朕當初把故淵交給你照顧,他卻是在你宮裡出事,你可還記得朕把故淵帶走時對你說過什麼?”
皇后噤聲,面上是極淡的笑,怎麼會不記得呢。得些好意需回手,便是那時她才真正明白,沒了那女人,皇上心裡最重要的位置依舊排不到他們母子來霸佔。
皇帝提醒道,“是你方纔所說,不論朕如何處置你自當會順服,你是皇后便是後宮表率。”
皇后低頭恭敬服帖,話語裡再無反抗,“臣妾遵旨。”
“今日的只是一件家事,朕不希望傳出去。”皇帝特意去看着胡玉蝶道,“若是以後聽到有人非議,誰管不住舌頭留着也沒有用處了,君無戲言,你們可要記好。”
胡玉蝶感受到皇權之上無可侵犯的威儀,不禁低頭不敢再看。便是吩咐張敬擺駕回宮。景故淵喊道,“父皇……”皇帝深邃的看了一眼,終究還是一言不發的離開。
鳳殿內一時鴉雀無聲,還是慧妃起身時雲肩勾在了梨木椅背上當下發出撕裂的聲音這才又起動靜。她撫過雲肩上裂開的口子,不捨道,“這是皇上所賜,倒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誰想到只能穿到今日,可見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還真是難以預料。”
她轉頭對皇后恭喜道,“皇后娘娘真是有福氣,生得這樣一個聰明的兒子。雖然受了重傷倒也是一次契機。如今母子又能團圓真是可喜可賀了。”
“本宮自然是歡喜,其他人是否真心的祝賀就不得而知了。”她掃過一干“閒雜人等”,“馳拓受了重傷要多休息,沒什麼事你們都走吧。”說完撩起珠簾也不等他們行告退的禮數便是轉身。
她好不容易等到神明再此眷顧,該是稱心如意的享受這佔去上風的一刻纔對,可以贏了戰役又如何,女人的戰場裡她早就已經是失敗者。
慧妃做了個起身的手勢讓景喬景故淵他們都起來,走去拉住景喬邊走邊道,“倒是可憐你這個孩子了,好在夏日就要過了,不然炎炎烈日那不是要收買人命麼。你也不要怪你父皇,以後你日日都要進宮,有什麼事就到我那裡找我。”
景喬淡淡道,“多謝慧妃娘娘垂憐。”
胡玉蝶想跟上景承勤的步子,卻是被他出聲罵道,“做什麼,你這般了不起,我那小廟容不下你這大佛,我景承勤也不想要一個搬弄是否的女人,你回你的胡家,休書我晚些自會送去。”
胡玉蝶聽到他說要休妻,已經顧不得其他,跺腳就哭道,“我那樣還不是爲了你麼,就怕你步你大哥的後塵。我懂,這不過就是個藉口,你是覺得我留在你府裡礙着你和胡玉蟬了,沒了我你們正好雙宿雙棲。”
伊寒江諷笑,“這裡是不是有比我更適合抄女誡的人啊,倒是該讓皇上回頭來看看,連他自己的子民都是如此,倒也無話可說是我南蠻的人不受教化。”
慧妃輕斥道,“方纔殿內沒有外人你們吵也就算了,現在出來了,有宮女太監經過,還這樣面紅耳赤的大聲嚷嚷就不怕丟人麼。你們的婚事是皇上定下的,哪這麼容易說休妻就休妻。”她又道,“還在宮裡呢就吵得這樣厲害,回去了還不曉得是不是繼而動手,都到我那坐坐,喝茶降降火。等我覺得你們都冷靜了,準了,才許回去。”
景承勤本想要推拒,慧妃口吻卻是不容置疑的堅持,他只好對景故淵小聲道,“只能晚些再去七哥那了。”他看向景喬,“五姐——”喊了一聲卻又不曉得說什麼,他煩躁的抓抓頭,與慧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