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對此,顧言微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那就,這樣吧,當初是自己答應陸行的,只要他還沒有厭倦,自己就永遠沒有說不的權利。
季懷禮已經要求自己退還訂婚戒指了——她活成什麼樣子,真的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了。
顧言微平靜的也或許可以說是帶着點心灰的反應讓陸行微微皺眉,他鬆開拉住顧言微的手:“再過幾天‘柏華獎’就要開始了,《傾城一夏》會有提名,到時候媒體都在場,等頒獎結束之後的採訪環節,你就對他們說公司會安排你去進修。”
顧言微沒有意見,依舊是點頭應好。
她站了一會,見陸行不再說些什麼,於是便問了聲:“還有什麼事嗎?沒有的話我先回房了。”
陸行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顧言微便當他默認了,轉身朝着歐式的旋轉樓梯走了過去。
快到二樓的時候,她隱約聽到陸行接了個電話,可是通話很短,她剛踩上最後一層階梯,陸行就已經掛了電話,他站在樓下喚了聲:“微微。”
顧言微透過護欄鏤空的花紋看着陸行,兩個人之間隔着一層樓的距離。
陸行的面容有些模糊在那些花紋裡,顧言微沒說話,陸行也沒有立刻開口,彼此靜靜的站了一會,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裡纔再度傳來陸行的聲音:“微微,你恨我嗎?”
從葉輕寒那裡帶走顧言微,他的胸口並不是和表面上一樣平靜——葉輕寒的最後一個問題,顧言微給出的答案是除非她死了,否則她便恨。
那麼極端的兩種情緒,可是那時候,是他取代了葉輕寒,他知道,顧言微一直是恨他的,只是已經過了這麼久,他還是想親口從顧言微口中得到準信——現在的顧言微,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麼恨自己嗎?
陸行的問題讓顧言微渾身都在發抖——她恨陸行嗎?自然是恨的。
如果一開始不是陸行對自己做出那樣的事,她和季懷禮怎麼可能走到今天?可是陸行救了季懷禮之後,她也真真切切的感激過陸行。
現在呢?對於陸行,她說不上恨,也說不上感激,陸行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太強大了,已經強大到了可以完全改變她命運軌跡的地步。
在陸行面前,她曾經一次又一次的掙扎逃脫,可是換來的,卻是將自己束縛得越來越緊的藤網,陸行就像是天地法則,讓她再也生不出想要逃脫的念頭,她只能順從。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的走,冗長的沉默讓陸行甚至以爲顧言微並不會回答自己的這個問題。
可是,就在他已經不想得到答案的時候,顧言微有些嘶啞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她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還恨不恨你,我也不知道,我該不該恨你。
帶着茫然無助的回答讓陸行卻淺淺的吐出一口鬱氣,繼而他的眼角便彎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還在轉變就好,顧言微對於季懷禮的眷念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看着顧言微生不如死的狀態,那樣真切的傷甚至讓他想過要放棄。
他不想看見顧言微如此的模樣,他不想季懷禮會成爲顧言微胸口的硃砂,作爲一輩子誰也無法抹去的記憶活在顧言微的心底。
所以,他給過顧言微機會,在機場,如果顧言微選擇了和季懷禮離開,他不會去追。
可是顧言微沒走,而現在,他問顧言微,是否還恨他,顧言微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那麼,只要這樣就好,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只要顧言微還呆在自己身邊,就算她無法愛上自己,那麼,只要她能習慣自己就好。
陸行邁開長腿上了樓,顧言微一直站在那裡沒動,直到陸行走到她的跟前,他捧起顧言微的臉,帶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笑意,俯身,吻住顧言微。
微微,謝謝你沒走。
顧言微有些抗拒,陸行卻也只是觸之即離,兩個人的脣只是碰了碰,陸行就離開了。
就在顧言微鬆了口氣的時候,陸行卻再一次封住了她的脣,他的吻溫柔與強勢並存,側臉在空氣中劃開了一道異常漂亮的弧度。
他們鮮少接/吻,因爲,那是情侶纔會做的事,無論多麼親密的情況下,顧言微總是有些抗拒這樣的親吻,陸行也從不強迫她,可是,這一次,不論顧言微如何掙扎,陸行都沒有放開顧言微。
林城風風火火的趕過來要接陸行,剛踏進大廳,看見的便是陸行和顧言微在樓梯口吻得難捨難分的畫面。
他的眼睛要瞎了!!!
陸行怎麼一對上顧言微就各種不像陸行啊!要接吻不會回屋裡嗎?就那麼幾步路啊!!是有多控制不住!!
林城重重的咳了聲,陸行這才放輕了力道,顧言微趕緊推開陸行,陸行笑了聲,他用額頭抵住顧言微的,親了親顧言微被吻得紅腫的脣,陸行的聲音聽上去分外愉悅:“微微,我很開心。”
顧言微有些茫然。
她懵懂的樣子取悅了陸行,他低笑,再次親了親顧言微,陸行這才鬆開顧言微轉身下了樓,直到陸行和林城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的盡頭,顧言微這才眨了眨眼回過神。
——陸行在開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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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輕寒回了家,安靜的坐在沙發裡,他的臉上很難得的終於是一片沉靜。
就那麼一直坐到了天黑,葉輕寒的表情都沒有變化過,直到,手機的鈴聲劃破了空氣。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是自家妹妹的,他接了起來:“輕兒。”
葉輕輕在那邊語氣聽上去還算歡快:“哥,我明天的飛機飛B市,要給你帶什麼東西嗎?”
這麼快就要回來了?葉輕寒扯開嘴角:“不用了,我明天就回T市。”
“哥,你怎麼了?”葉輕輕聽出了葉輕寒的聲音有些平冷,這在往日裡是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哥哥身上的情緒,她頓了頓,又問了聲:“哥,你和顧言微吵架了是嗎?”
除了這個,葉輕輕想不出在B市還有誰可以讓自家哥哥不高興。
吵架?葉輕寒笑了聲,他也想吵架啊,可是問題是,顧言微並不是他的什麼人,就連想吵架,他都似乎沒有立場。
“算是吧。”良久,葉輕寒只是這樣回答。
電話那邊葉輕輕很是驚奇的樣子:“哥,你對顧言微真的很不一樣呢,要是以前,你哪裡會在乎你那些女朋友的情緒,可是顧言微不僅影響到了你,還讓你學會吃醋了——哥,你是不是想讓顧言微擔心你,所以纔打算回T市?”
自家哥哥的尿性,葉輕輕還是瞭解的。
葉輕輕的話讓葉輕寒失笑,笑過之後臉色卻漸漸有了變化——也是,這根本不是他葉輕寒的作風,他想要的東西,向來都是用搶的,什麼時候在意過對方的感受了?
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麼?葉輕輕誤打誤撞的話,卻讓葉輕寒沉澱了一整天的心臟再度活絡了起來——對啊,他爲什麼要在乎顧言微的情緒?
顧言微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動了情,那就搶回來,管她恨還是不恨,只要能呆在自己身邊,那就是最好的。
陸行可以做到兩者之間的平衡,他也一樣可以。
葉輕寒的沉默讓葉輕輕有些奇怪:“哥,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葉輕寒這纔回了神,他硬朗的臉上帶了笑:“我在聽呢。”
“哥,你和顧言微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帶她回去見家長?”顧言微和葉輕寒的關係在葉輕輕看來,早已經是水到渠成的,在她的印象裡,顧言微不可能拒絕得了自家親哥,拋開葉家的背景,就是單說葉輕寒這個人,那也是許多名門閨秀心目中的擇偶標準。
“輕兒,你覺得顧言微這個人怎麼樣?”思慮了片刻,葉輕寒還是問出了已經積壓在心底有一段時日的問題。
葉輕輕壞笑了起來:“哥,你可真是,都什麼時候了怎麼纔想起來問這個,我覺得顧言微挺好啊,她要是不好,我也不會讓你帶着她早點回去見爸媽啊。”
“她怎麼個好法?你能跟哥說說不?哥現在特別缺信心,你得讓哥知道,哥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葉輕寒脣邊的笑意濃厚。
“真是天邊下紅雨了,我哥居然也知道什麼叫患得患失了。”葉輕輕笑得歡暢極了:“我真是得好好感謝顧言微,她還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治得了我哥的人呢。”
“行了,別貧了,說正事呢。”葉輕寒語氣裡帶着寵溺,卻也有着一絲連他都不想去發現的疼惜,輕兒,別怪哥哥。
兄妹倆在電話裡鬧了一陣,葉輕輕取笑葉輕寒取笑夠了,這才安靜下來,仔細考慮起葉輕寒的問題來——顧言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怎麼說呢……”葉輕輕頓了頓,像是在整理語言,過了片刻才道:“我和顧言微接觸也不多,只是覺得她個性挺好的,屬於那種不管是寒窗還是豪門都能把日子過得很滋潤的人,我覺得她適應能力特別強,而且她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不會高估自己也不會妄自菲薄,跟這樣的人相處挺舒服的,哪怕不是朋友也很自在。”
“評價這麼高?”葉輕寒略微挑眉。
“這不正說明我哥眼光好嘛。”葉輕輕小小的拍了個馬屁。
“就你嘴甜。”葉輕寒失笑,片刻後,他對着手機那邊的葉輕輕輕聲說了句:“輕兒,謝謝你。”
謝謝你替哥哥綁住了陸行,謝謝你讓陸行有那麼多顧忌,謝謝你,讓我認識了顧言微。
“哥,你今天怎麼怪怪的?”葉輕輕被這聲莫名其妙的謝謝弄得一頭霧水:“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葉輕寒站了起來:“你什麼時候回到B市,我去接你。”
“明天中午。”葉輕輕笑道:“還是我哥對我最好。”
葉輕寒笑了聲,頓了片刻,又道:“我打算明天就帶顧言微回T市,等你回來之後,我和顧言微就走。”
“真的嗎?”葉輕輕有些吃驚,卻又覺得有些驚喜:“怎麼這麼突然?”
因爲,他怕夜長夢多。
妹妹回了B市,陸行如果還爲顧言微的安全着想,那他就不會那麼明目張膽的和顧言微住在一起,這是帶走顧言微的最佳時機。
葉輕寒並沒有回答葉輕輕的問題,只是問了聲爸媽的身體狀況,話題輕而易舉的就被帶開了,兄妹倆又說了幾句,葉輕寒這才掛了電話。
把顧言微帶回T市,那邊有陸敬天在,陸行如果真的在意顧言微,他就不敢輕舉妄動,因爲,陸敬天如果知道了,他要的,就是顧言微的命。
至於自己和顧言微之間,她恨也好,怨也好,總之,只要把人綁在身邊,其他的就都不是問題。
眼前的大團迷霧像是被撥開了,一旦有了決斷,葉輕寒立刻覺得通體舒泰——果然,還是軍閥作風比較適合自己啊,他從一開始就不該顧忌那麼多的,看上了,就是他的,這纔是葉家葉輕寒的一貫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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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第二天,顧言微剛從車上下來要進劇組,葉輕寒後腳也到了,他並沒有下車,只是坐在車裡看着顧言微道:“顧言微,你上來,我有話跟你說。”
顧言微有些吃驚的看着葉輕寒——她真的沒有想到葉輕寒還會來找自己。
而且,昨天晚上,顧言微把自己和葉輕寒的談話內容跟陸行說了,她讓陸行不要再派人跟着自己,那樣的監視讓她很不舒服,陸行思慮過後答應了,因爲他也覺得依照葉輕寒的個性,昨天他既然鬆了手,那便表示他已經放棄顧言微了。
所以現在,顧言微的身邊根本連一個人都沒有。
顧言微看了眼臉色平靜的葉輕寒,心底卻還是有些不安:“我的戲份已經快開始了,葉先生,有什麼話你可以現在就說。”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葉輕寒語氣平靜。
顧言微有些遲疑的看着葉輕寒——這個人抽風慣了,做事完全沒有軌跡可循,她實在是不想和他有更多的牽扯。
“顧言微,我只是有話想跟你說清楚,如果你堅持在這裡說,那也可以。”葉輕寒作勢就要下車。
顧言微一看他這個樣子,心底反倒起了愧疚——說起來,葉輕寒並不欠她什麼,反倒是自己對他一直都是防範,話說到了這份上,她要是還堅持,那就真的太作了。
顧言微打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不過,葉先生,我的時間真的不多。”
葉輕寒笑了聲——這姑娘怎麼多少次都長不了記性啊,活該被騙。
車子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緩緩匯入車道,剛出了劇組不遠,顧言微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薛采薇的,她拿了衣服要給顧言微換上,結果卻看不到她人。
顧言微跟她說自己有事出去一會,等下就回去,薛采薇沒多想,應了聲她也就掛了電話。
顧言微剛要把手機收進包裡,葉輕寒卻朝她伸出了手:“顧言微,你手機借我一下。”
顧言微不疑有他,把手機遞了過去,葉輕寒一接過手機,動作利落的關了機,在顧言微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手機扔到了角落裡。
顧言微目瞪口呆:“葉先生,你這是做什麼?”
“哦,沒什麼。”葉輕寒向左打了方向盤:“就是怕等一下有人打擾我們談話。”
顧言微看了眼外面的景色——這是去機場的方向!
“葉先生,不是要找個地方說話嗎?怎麼開這麼遠?”顧言微強自鎮定的說了句。
葉輕寒笑了聲:“顧言微,你可真好騙,這都第幾次了?你怎麼就是不長記性?你這樣遲早會被人賣了你知道嗎?”
顧言微簡直想尖叫,她深深吸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和平常無異:“葉先生,該說的我都已經跟你說清楚了,你現在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你想帶我去哪?”
“去機場啊。”葉輕寒很坦然的道:“至於你昨天說的,我也想清楚了,既然你說你是明碼標價,那好,你開個價,我先包個十年二十年,要是到時候我對你還有感覺,那就籤長約,一輩子,怎麼樣?”
葉輕寒笑眯眯的,說出來的話卻讓顧言微整個人如墜冰窖——這個瘋子!
“我也跟你說過,我和陸行的交易還沒有結束,行有行規!”顧言微一字一句咬得極重。
葉輕寒卻跟聽了個笑話似的:“不就是違約金嗎?要多少?顧言微,我記得我也跟你說過,我葉輕寒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你和陸行當初開的價碼是多少?違約金是三倍還是十倍?你放心,我還付得起。”
顧言微被氣得腦袋都暈了——她就不該被葉輕寒的表面給騙了!這個人從來就沒正常過!人話他怎麼聽得懂,她早該知道的!
“不好意思開口啊?是不是太貴了替我心疼了?”葉輕寒就是想逗這樣的顧言微:“顧言微,要不這樣,你要真不好意思,那合約咱們就多籤幾年,這樣吧,我籤三十年,你再送我十年,這樣我也不算吃虧,你說這個提議是不是很棒?”
顧言微被噎得整個胸口起伏不定,拼命抑制住想要尖叫的衝動,顧言微許久之後才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我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客戶,葉先生,很抱歉,現在我拒絕你的提議,麻煩葉先生,現在就把我送回去!”最後幾個字眼,顧言微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葉輕寒看了顧言微一眼,那眼神跟看弱智一樣,顧言微被他的眼神氣瘋了,頓時也不顧場合了,扯住葉輕寒的手臂就要奪過方向盤:“葉輕寒你是不是有病啊!”
“顧言微,你的反射弧還真不是一般的長啊,都到機場了你搶什麼搶?”葉輕寒淡定的踩下剎車,離機場停車場還有幾分鐘的路程,不過到底也算機場範圍了,顧言微想搶,那就讓她搶好了。
顧言微覺得自己都快要心肌梗塞了,被葉輕寒扯住手腕下了車,兩個人拉拉扯扯的,顧言微到底還是敵不過葉輕寒的力氣,一路踉踉蹌蹌的朝着機場的入口靠近。
一走進候機廳,吵雜的人聲嗡嗡的傳進耳朵裡,顧言微卻精神一振,剛要喊安保,葉輕寒卻湊了過去,在她耳邊低語:“顧言微,你喊試試看,你喊一聲,我就把你敲暈扛上飛機,要是敲不暈,那我就在這裡把你給辦了,再把你扛上飛機,你信不信?”
顧言微身體抖了抖,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葉輕寒——要是是別人說這句話,也許她還會嗤之以鼻,但是如果是葉輕寒說這句話,她卻不得不掂量一下,這個奇葩,她向來不知道他說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葉輕寒這才滿意,伸手一根一根的掰開顧言微死命扣在候機廳裡座椅上的手:“你乖一點,等下我們先去接我妹妹,等和我妹妹見了面,我們再上飛機。”
顧言微一愣,他的妹妹,不就是葉輕輕麼?
趁着顧言微愣神的功夫,葉輕寒將顧言微攬進懷裡:“我都說了,陸行不是好金主,我妹妹,陸行的未婚妻,她要是知道了你的存在,連我也保不了你,你瞧,跟着我多好,我好歹還是單身,小金庫都交給你了,比起陸行來那簡直好太多了。”
顧言微臉色有些發白——也許是一直以來葉輕輕的不作爲,也或許是因爲和陸行還有葉輕寒在一起的時候太自然,她甚至都有些忘記了當初在陸行的辦公室外聽到的,葉輕輕想讓陸行身邊的女人生不如死的狠話。
而葉輕寒,他在知道了自己和陸行之間的糾葛後還帶着自己去見葉輕輕,他是在警告自己嗎?警告她,現在除了他葉輕寒,誰也保不了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