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嬰？”黑無常當即收回了手，“小蘇你瘋了？”
孟婆也臉色難看的回頭看她，“阿盞，你該知道鬼嬰是怎麼個存在的，你不第一時間上報地府，怎麼還私自把他帶回來呢？”
蘇盞回頭看那鬼嬰，思緒有些翻涌。
爲什麼呢，大概是因爲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裡竟然有些高興吧！
地府人間，她終於不是唯一一個沒有姓名不知來歷的鬼了！
“大概是因爲，剛害死了一個人。”蘇盞看着孟婆，微笑着回：“都說因果循壞，我可能就是想彌補一下吧！”
“害死一個人？彌補？”孟婆被她這番話說的迷糊了，“阿盞，你從墳堆裡爬出來纔多久，這麼快就又造孽了嗎？還是說，你又發生了什麼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黑無常的重點卻完全不在這兒，看着這兩人這麼快就把話題從鬼嬰身上轉移開，他都要炸了：“現在重點是彌補嗎？重點是要想怎麼處理這個鬼嬰吧？”
“小蘇，你這回一定是撞邪了，你明明知道鬼嬰是什麼，你你……你竟然還私自帶回來！”黑無常氣急敗壞，“你真是要氣死我了！”
鬼嬰是什麼，蘇盞很清楚，來地府的第一個二十年，黑哥就和她熱情的科普過。
所謂鬼嬰，是指與母親一起死去尚未出生的嬰兒。母親死亡，腹中胎兒並不會同時死去，而是隨着時間日久，被母親腹腔內腐敗氣體和屍氣一點點逼死，卻又要被腐敗氣體推出體外從而降臨人世。因爲胎死腹中，嬰兒此時還處於吸取胎息的狀態，會吸納母親死後痛苦的怨氣，從而成爲怨氣極重最爲兇狠的惡鬼。
平素鬼差們遇上怨氣太重兇狠無比的鬼嬰，都會第一時間上報地府，地府會安排鬼力深厚的鬼吏去人間捉拿鬼嬰，還人間一個清靜。
黑無常萬萬沒想到，蘇盞膽子這麼大，竟然私自帶回一個鬼嬰，這要是讓判官大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鬼嬰……這可是鬼嬰啊！”黑無常最後看了一眼被布包裹着的孩子，擡起頭強自爭辯道：“就算這小子目前看着還算乖巧可愛，不像是會興風作亂的主，可還是改不了他是鬼嬰的事實！”
孟婆被黑無常的碎嘴唸叨擾的心煩，直接一記眼刀過去：“老黑，閉嘴！”
“我們還是聽阿盞說說是怎麼回事吧！”孟婆看向蘇盞，“你待的小鎮就在蘭溪管轄那一片，沒聽說她有上報鬼嬰的事啊？”
“不是蘭溪管轄的地方，”蘇盞搖頭，“我去了清平鎮，這鬼嬰是我在清平鎮西邊的亂葬崗撿到的。”
“清平鎮？”黑無常詫異的嚷嚷，“那不是千里之外江南的地界嗎，你什麼時候跑那裡去了？”
“這次去人間挪的窩。”說起挪窩，蘇盞不可避免的會想起橫死的書生。
“說起來，黑哥，有件事我要問問你，你那天看過那個書生的生死簿，上面說他科舉及第封妻廕子的。”
“是啊，有問題？”
蘇盞認真的看着他，“這次去人間後蘭溪告訴我，書生死了，是見鬼之後發瘋意外被馬車撞死的。”
“怎麼可能？”黑無常當即反駁，“生死簿記錄凡人的生平事蹟，從未出錯過，那小子不可能死！”
“等等！”黑無常反駁到一半想起來，“你不會就因爲那書生橫死，你覺得和你有關，就離開了那北方小鎮去了南方？”
蘇盞不回答，算是默認了。
“結果你就撞上怎麼個鬼東西？”
黑無常痛心疾首，這真是作孽啊！
“因緣巧合而已。”
“因緣巧合個屁！”鬼嬰一事事態嚴重，黑無常直接爆粗口了，“小蘇啊，你一向是讓我和老白放心的，孟婆也常常跟你說，既然已經是個鬼了，那些凡人才有的惻隱之心、同情心，你都該放下，爲鬼者，牽絆太多並不是好事！”
“你以爲地府裡爲什麼會有那麼多鬼魂長居？還不都是那些恩怨情仇鬧得，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總有人體會過卻不願放下，入了地府也放不下那段緣。”
“可我終究不曾體會過這人生七苦。”
蘇盞本來不想提這個，但她看黑哥實在是被她氣的不輕，她才忍不住把這件事重又翻出來。
“黑哥，我一直想問，我究竟是誰？爲什麼生死簿上沒有我的名字？”
“這個問題兩百年前我和老白就回答過了，”黑無常顯然不想提起這件事，“你的存在在三界之外，你不歸地府管。”
“不歸地府管……”是的，這句話她兩百年前聽過一次，可無論聽過多少次，她都覺得心有不甘。
孟婆見氣氛不對，連忙打圓場道：“好了阿盞，這些陳年舊事就不要再提了，這些年你不是過的也很自在嗎？”
“關於這個鬼嬰，阿盞，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其實……”蘇盞收斂情緒，跨過門檻把鬼嬰抱起來，右手溫柔的逗弄着，擡頭認真的看着她：“孟婆，我想養着他。”
“我遇到他時也沒想到他會是鬼嬰，只是看到之後，讓我無動於衷的走開，那一刻我做不到而已。”
“那一刻做不到，你可以等下一刻啊！”蘇盞本人已經是地府的特例了，再帶回一個從人間撿回來的鬼嬰，就算他和老白對她庇佑再多，也難堵地府衆鬼悠悠之口。
“……老黑，你是在講冷笑話嗎？”
孟婆睨了他一眼，回頭去看蘇盞：“你真的想好了，要把他養在身邊嗎？”
一個天生女鬼養個鬼嬰在身邊，怎麼看都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嗯。”蘇盞點頭。
“那就養着吧！”
一道和煦溫柔的聲音從鳶皿居正門傳來，三鬼循聲望去，就見白無常閒庭闊步般走了進來。
“你們剛纔說的，我都聽到了。”
“其實不必對鬼嬰的存在這般惶恐，世間萬物都有定規定法，鬼嬰既然能存在，便必然有他存在的道理。鬼嬰之所以可怕，無非是因爲在墳地裡待久了，又自母體吸收了過多怨氣，纔會衍生成惡鬼，這小傢伙既然能被阿盞撿回來，也是一種緣分，自小有阿盞在身邊教導，又有我們在一旁看護，想來是不會發展到那一步的。”
白無常走到蘇盞面前看了眼那鬼嬰，“這孩子你養在身邊，以後長大了還能給你當個支使小弟，也省得你一天到晚沒個掛念，老是往人間跑。”
“老白！”
黑無常對這個決定極爲不滿，“這要是讓判官大人知道了，你可想過小蘇她會受什麼懲罰？”
“無論什麼懲罰，有你我二人擔着便是了。”
蘇盞感激的看着白無常，在黑無常說出更多反對理由之前，她連忙道謝：“謝謝白哥，黑哥。”
“兩百年來，你幫着抓了不少厲鬼，這份恩情我是記着的，你難得有所求，我自然盡力成全。”
得了白無常的允許，蘇盞心裡的巨石放下了大半，不可否認，當她看到這個鬼嬰時，心裡第一時間閃過的是書生的臉，她不想去追究這鬼嬰和書生有沒有關係，只是懷着一絲愧疚將他撿了回來。
“行了行了，有老白這話，阿盞你也不用擔心了，這孩子你就養着吧！”孟婆覷了眼蘇盞慈母心氾濫的神情，沒好氣的道：“你倒是進入角色進入的挺快，可這鬼嬰怎麼養，你知道嗎？”
蘇盞聞言一怔，擡頭看着孟婆試探的問：“……要不，我們去問問宮爽？”
總感覺這個宮爽無所不能的，說不定她會知道怎麼養孩子來着！
孟婆木着一張臉看着她：“我總覺得，你對宮爽是有什麼誤解！”
宮爽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懂怎麼養孩子吧？
“不懂可以學。”白無常低眉看了眼鬼嬰，“阿盞，這鬼嬰雖不知來歷，但人間講究有始有終，你既然將他撿回來了，又打算把他留在身邊撫養，就有義務將他養大，好好照料他。”
“白哥，我明白。”
蘇盞低頭，那孩子不哭也不鬧，就眨着一雙大眼睛將她看着，一副純良可愛的模樣深深觸動了她的心，她會好好撫養這個孩子的。
“阿盞，這孩子的來歷，我會處理好，只是爲了不引起地府衆鬼恐慌，你和這孩子還是要低調一眼，平素裡若是旁人看來，不要說他是鬼嬰，只做一般鬼魂就好。”
地府裡不缺嬰兒鬼，雖然從嬰兒長成到大人需要耗費極大鬼力，但爲鬼者，別的不多，時間卻是很充足，總歸慢慢修煉就是了。
“好。”
“孟婆，老黑，你們也是。”白無常回頭囑咐，“這件事只我們四個知道就好。”
黑無常難得煩躁的看着他們三鬼，從心底來說，他是不同意白無常的安排的，但他也清楚，若是讓旁的鬼知道這孩子的鬼嬰，會給蘇盞帶來多大的麻煩，好在地府裡形形色色的鬼不少，除了鬼嬰，旁的身份能省去不少麻煩。
“這事你拿主意吧，我不想再管了！”黑無常說完負氣離開了鳶皿居，孟婆看着他的背影，回頭對蘇盞解釋：“阿盞，你別見怪，老黑就這麼個性子，你認識他也兩百年了，別和他置氣。”
“不會。”
承蒙照顧兩百多年，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黑無常的個性，他的煩躁和氣急敗壞之下，隱藏的不過是對她的擔憂，她都明白。
白無常交代完這些事後就離開了，蘇盞在孟婆兩鬼在鳶皿居里對着那鬼嬰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不知道做什麼，半盞茶後，孟婆情真意切的說：“要不，咱們還是去找宮爽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