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銷金樓選擇的是下午開業,幹這一行的姑娘們習慣於下午才起,而嫖客們也大概要日上三竿纔會懶洋洋地洗面用餐,再磨蹭着一會兒,也就到了黃昏,正是能行風流事的時候。
廚子卻已經到了位,看見自家老闆帶了人過來,自然施展渾身的解數,整治了一桌上好的鮑席。陸瑋熟門熟路,只對着一一銷金樓奢華的裝修,有些不以爲然。
“我覺得你那一一製藥和一一女兒國的裝修風格,就很是不錯。這個……太奢靡了,反倒落了下乘。”
“進出這裡的人,都是大把撒銀子的主兒。若是裝修得簡樸淡雅,他們就會覺得自個兒的銀子花得有些不值。作爲一個成功的商人,鋪子裡的所有的裝修,都是要迎合對應的主顧。”蘇一一看着富麗堂皇的大廳,表示滿意。就連那窗簾,都是描金繡銀,一看就知道是價值不菲。
“我倒不覺得……真正的花魁們,都各有其自己的特點,不會一昧地拿着金子給自己貼臉兒。”陸瑋說到女兒經,自然神飛色舞。
“這是大廳,是招待大衆的地方,自然要透着一種貴氣,哪怕流於豔俗,也比幾張藤椅營造出來的雅緻要好。二樓纔是各位姑娘們的香閨,都依着她們的特點來修飾的。”蘇一一笑着解釋,“可惜如今姑娘們都在室內休整,若不然倒能引你去看看。”
這番話把陸瑋逗得心裡癢癢:“沒關係,等姑娘們開始迎客,我就天天進一間香閨參觀去”
蘇一一笑道:“我們這裡的規矩可不同,一個願買,還得一個願賣呢若是姑娘們看你不順眼兒,你出再大的價錢,也不樂意奉陪”
“哪有這樣的規矩”陸瑋愣了愣,叫了起來,“照這麼着,還能有什麼生意?”
“怎麼會沒生意?有些人就喜歡這種清高的調調兒,這纔是真正花魁的身份呢再說,到我這裡來的,可不跟別的樓子似的,被軟硬兼施了去的。我們這裡的,全都是自願。她們有的是家裡活不下去,自願賣身。有的則是覺得這樣的生活對了脾性,還有的是別的樓子裡過來的,覺得我們這裡更適合。”
“還真是兼容幷蓄啊……”陸瑋暗暗叫奇,越發覺得想要見見這些姑娘。
“你看看,連你這種風月老手,也起了好奇之心。那些沒有什麼道行的,還不骨頭都酥了大半邊兒,由着我們去拿捏?”
陸瑋想了想,連連點頭:“你這個倒是拿着了嫖客們的心思,姑娘們的架子越大,才越見神秘。”
“再說,我們的姑娘可不單單以色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技藝。或擅琴,或長於簫,又甚或在某些男人感興趣的方面有所研究,總而言之,你們可以各取所需。”
“難怪你的生意做得這樣大……”陸瑋感慨,“我對和你的合作信心百倍,往後北劉這一攤子的事,包在我身上得了。”
“我還有兩個人,會陸續來北劉,你們三個就好好地打理着北劉吧”蘇一一更滿意,左相之子哪怕什麼都不懂,光是這個身份,就足以讓一一製藥左右逢源了。更何況,這陸瑋的心裡極其縝密,真要下定決心幹一番事業,恐怕她現在手底下的人裡,能出其右的還寥寥無幾。
她笑意吟吟地看着陸瑋,聽着他大談特談自己在青樓的經驗,興趣盎然。劉孟海在她的身後嘀咕:“一個女孩兒家,怎麼愛聽這個”
蘇一一頭也不回地啐道:“這是生意經,只有知道嫖客們的心思,咱們才能把一一銷金樓做得更好。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不懂。”
“這原本就不該是女孩子家做的生意。”
“差了這一塊,那可就是賺銀子的大頭沒了。”蘇一一笑道,“而且,你也知道的,這種地方蒐集起情報來,那是一等一的方便。總而言之,這門生意是萬萬放棄不得的。”
陸瑋說得唾沫橫飛,終於告一段落。姑娘們個個打扮得千嬌百媚,迤麗下樓。陸瑋看那些姑娘有的也不算甚豔,但舉步之間,卻又另有一種風情。
尤七趕到一一銷金樓,輕車熟路地佈置去了。門才一打開,便引來無數蜂蜂蝶蝶,整個大廳居然座無虛席。陸瑋看得直了眼:“這地方……沒到晚上就有這麼好的生意?”
“這會兒是演戲的時間呢,是一出白蛇傳,演員也是我們銷金樓的姑娘,一會兒這幾個鐵定又是最當紅的。度夜之資啊,不知道能拿出多少銀子呢。”蘇一一滿意地看着尤七極爲到位的宣傳攻勢。
白蛇傳纏綿緋惻的愛情故事,可不僅僅是女人才愛看。蘇一一私以爲是這個時代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少,所以連無所事事的男人們,也看得津津有味。當然,他們更多的是看這些姑娘的扮相上面,對於情節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玩意兒罷了。
“我喜歡這個小青,帶一點潑辣,一會兒就要她陪了。”
“還是素貞貞淨大氣,端莊典雅,哪裡是個煙花女子,分明是仙子嘛。”
“這許仙的扮相,倒也清俊,真虧了青樓裡,也有這等女子。”
“和尚也不錯啊,瞧那眉眼兒長的,只一睃眼,便是嫵媚風情啊。”
…………
戲還未曾落幕,這些人便已經醉了大半。各各地定下了自己看中的姑娘,只是一看周圍人熱切的神色,便有點寒涼。看來,今晚的度夜之資,可是要花在血本了啊。
可是看一看戲臺上的那個扮相,水袖揮舞,飄然欲仙,心裡胸口,便熱了起來。哪怕再大的代價,也得把她弄到手。
戲臺上出彩的,也不僅僅是主角,就連那羣衆演員一班的仙女,也讓人誇了好半天。經過蘇一一改動的《白蛇傳》,與傳統戲劇的形象不同,無一例外都是皮相極好的。大反派的角色,一樣也有誘惑人的本錢。
“誰敢不讓我進去你不睜眼瞧瞧,你家少爺是誰再敢攔,一個個都手腳就別想要了。”一個強橫的聲音,把衆人嚇了一跳,齊齊轉過臉去,卻見門口的護院們臉色發青,中間卻“滾”進來一個大大的皮球。
說是滾,實在是因爲第一眼絕對瞧不見他的兩條腿,只見那身材,尺寸幾乎是見方了。目光下移,纔看到那兩條真是短的可以,實在是因爲有一段兒,被那下垂的肚皮給遮住了,整個人頗見喜劇效果。
“這是誰啊?”蘇一一愕然。這時代,能胖到這種程度的,還真是少見。
“他也來鬧場子?”陸瑋卻皺了皺眉,“兵部侍郎家的公子方權。”
“哦。”蘇一一立刻放心了。兵部侍郎,和左相的官兒差了不止一級。官大一級就能壓死人,更別提正一品和正三品之間的差距了。
“這人……不好對付啊。”陸瑋苦着臉。
“不是吧?他爹跟你爹可不是一個檔次的。”蘇一一轉了一下眼珠,“難道他還另有別的背景不成?”
“正是,他的妹妹,如今是皇帝最受寵愛的妃子。雖然進宮不過一年,卻已經累遷至蓉淑妃。如今又有身孕在身,若是產下皇子,便可再度晉位。你說說,他的背景強不強?”
“又是國舅爺啊”蘇一一吃過了盧傳宗的虧,對皇帝的後宮便存着一朝怕蛇咬的心理,恨不能把這人給遠遠地打發開去。
“這位公子,我們講究的是先來後到,如今的位置已經滿了。若是公子想看錶演的話,不如明天早一些過來,如何?”尤七忙得腳不沾地,饒是他已經應付慣了這樣的場面,對於因爲蘇一一的到來而猛然擴張的態勢,還是有點力不從心之感。
尤其是眼前這位,一副張狂的模樣,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劉,還真有點發餒。所以,語言便格外的溫和。
然而,人家卻偏是不肯賣賬,只是斜着眼睛瞟過了默然而坐的諸人,把下巴稍稍點了一下,一團肥肉便在衆人的眼前晃悠晃悠。
“我家公子要坐這一席,還不趕快讓位?”小廝也學得十分霸道,連禮貌都不懂,滿臉的橫意。
尤七的臉微微沉了下來:“對不起,這位公子,這是我們的客人,已經是交了席位錢的。公子若要看戲,明天請趕個早兒。或者先交了定金,小的也能替您留個位置。”
儘管尤七已經從對方異乎常人的“魁梧”上,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但一一製藥開業伊始便秉承的原則,卻萬萬不能在開業第一天就打破。他看向蘇一一的方向,見她笑意吟吟,彷彿不以爲意,身邊的陸瑋,也只是懶洋洋地勾了勾脣,心裡便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我管你什麼席位錢呢,我家公子就是坐定了這兒。”小廝趾高氣揚的模樣,讓蘇一一很有狠捧他一拳的衝動。也真是奇了怪了,這些不正宗的“國舅”爺,怎麼一個個都沒有出息到如此的模樣?
“不好意思,公子,這位客人既然買下了這個位子,我們一一銷金樓便要保護客人的權利,請公子見諒。”尤七不亢不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