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所歷,大大的增長了她的人氣。就連她淨塵哥哥都託朋友都來向她道賀,送了她路費。然而她並不那麼放在心上。
畢竟,她只是回個家,一切其他的附屬,不過是小插曲罷了。
墳還是那個墳,家還是那個家,方雲岫也還是那個方雲岫。
她直接先去拜了母親的墳,道明瞭情況,述清了真相。
但她沒有先回家。她又去了城裡,那個茶鋪裡喝了一碗茶,隨後穿行在大街小巷裡四處尋找。
丁小刀,你還在嗎?
我……多想告訴你薛鶴翎那個混蛋……是個膽小鬼!
登徒子哪裡都有,青樓旁邊更多。
小巷。
傍晚的小巷,斜陽映入,拉下一道長影。
小巷深深釀美酒,玉人楚楚攬輕羅。
四五個喝得微醺的男人勾肩搭背地唱着低俗歌曲,碰巧拐進了巷子。藉着酒勁,這幫人什麼也不顧及,直直拍向方雲岫肩頭,餘下幾人迅速圍攏上來,截停了方雲岫本就緩慢的腳步。
“一二三四五,三十三。”
方雲岫滑不溜秋地躲過了肩膀上帶着酒氣的一拍,這姿態卻更讓人神魂顛倒。
雲鬢微顫,肩膀微傾,蠻腰微擺,蓮步微移。青絲與輕紗漾起,恍若仙子降世,黛眉稍蹙,顰笑動人。
“你們待如何?”方雲岫率先冷笑,摁住腰間短劍。
“仙女下凡……賜給凡人一次……”
一個高瘦漢子微眯着小眼,手已探了過來。
“放肆!”
突聽“噼啪”之聲連響四下,正趕方雲岫短劍出鞘,抵在高瘦漢子喉頭。
“光天化日下何人敢放肆!”有人神出鬼沒,嗷嗷怪叫着扇了餘下四人幾巴掌。
“小刀,這幾個人我自己處置,你看着就好,一會兒與我喝兩杯。”
來人,正是丁小刀。
丁小刀一愣,卻見銀光斑駁星光乍現,噼裡啪啦砰砰啪啪的亂響只持續了須臾,幾個登徒子都已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卻未留任何傷痕。
“英俊瀟灑!好功夫!”丁小刀不由拍掌大讚。
“我們去酒館。”方雲岫卻不說其他話,擡腳跨過那幾人,徑直走向巷內最近的小酒館。
“雲岫妹子居然沒有女扮男裝?”路上,丁小刀對方雲岫的舉動十分詫異,他根本來不及爲方雲岫的歸來表示祝賀就被拉到了酒館。
“我……”方纔豪氣萬丈的方雲岫突然眼眶一紅,倒了一碗酒,強行灌下數口,不住咳嗽。
“咋地了?”丁小刀百思不得其解,只道,“你少喝些!”
“他是個懦夫,是個討厭鬼,是個騙子……”方雲岫放下酒碗,忍不住淚眼盈盈,更加楚楚動人。
丁小刀有些慌了手腳,忙從口袋裡掏出手帕,爲方雲岫擦拭:“誰?他怎麼了?”
“薛鶴翎……我恨死他了!”
丁小刀好像突然冷靜下來,噗嗤一下笑了:“唉,莫不是你這個姑娘……愛上了我們鶴爺?女人哭着口上說恨一個男人的時候,通常都是反話。”
他知道他,雖然不知道他的秘密,卻知道薛鶴翎並不是個隨便的浪子。他的一切決定都不是頭腦發熱,他的言談舉止間,總有種風流瀟灑與睿智的魅力,讓小姑娘心動——但他不會輕易動心。
“我就是恨他,恨他得不得了!因爲是浪子,就不敢面對嗎?因爲耐不住性子連愛都不給人希望嗎?我恨……寧可他當真是個流氓!不!他本來就是個流氓!”有酒壯膽兒,方雲岫說話就少了顧忌。
“他做啥了?”丁小刀小心翼翼道。
“他本與我同行,結果……半路上爲了讓我恨他,裝成個大流氓,被我揭露後,居然……半路跑了!”
“他現在在哪兒?我去找他當面對質!”丁小刀一拍桌子,“男人得有擔當!”
“鬼知道!”方雲岫又咕嚕了一口酒,紅着臉低聲喃喃,“其實,我想死他了……”
“真是有點羨慕這小子……可他居然丟下你這麼個大美人跑了……我丁小刀鄙夷他!”丁小刀也喝了一口酒,十分同情,“愛上一個浪子本就是件風險極大的事。你且放寬心,說不定他很快就又出現了,到時候我揍他去!”
“我要親自揍他……可我下得去手麼。”方雲岫手握成拳,咬牙切齒,卻不正視丁小刀。
“你該不是已經與他做過那檔子事了?”丁小刀的關注點似乎有點偏移,說話也大膽。
“他是個假流氓……你莫要想多。”方雲岫苦笑地紅着臉,搖搖頭,“那恨也是假的啊……”
“那就好,放心揍他!”丁小刀眼睜睜地看着方雲岫又灌了兩碗酒,暗暗嘆氣。不過看樣子,這位鶴小爺沒頭沒腦地逃避,卻說明這倆人算是兩情相悅?
“其實,若你倆當真能……”
“前提是找到他……”
“我看出來了……你叫我來不僅是想要讓我聽你訴苦……還要我把醉醺醺的你扶到安全的地方……”丁小刀觀察着方雲岫的一舉一動,苦笑。
“那真是麻煩你了。”
“記得,你酒量不行,以後別隨便約人喝酒。”
“現在配與我約酒的人……只有你了……我相信你……可他居然連信任都不讓我信……”
“唉……你這姑娘,就是犟得厲害。追問啊刨墳啊愛也愛得狠,傷心得太厲害。來,我再陪你喝一碗,你不必再喝了。”好在丁小刀確實是個值得信任的朋友,不會因爲對方是個女子就圖謀不軌——更何況是朋友的戀人呢?即使這個朋友又開始玩神秘,來失蹤。他大爺的,好在這山芋也沒那麼燙手。
方雲岫終於醉了,支着通紅的臉,嘴角微微上揚,含糊地喃喃着薛鶴翎的名字。
丁小刀付了酒帳,將外衣披在方雲岫肩頭,用他瘦小卻堅實的臂膀撐住方雲岫。
他正要離開,卻猛地見一支雪白的翎毛載着一張短箋釘入桌面。
時下天已黑,此處人更少,這一幕只有丁小刀瞧見。
“帶人至吾房。”
草書,行草。
丁小刀差點沒認出來。
“原來你丫還有點人情……喂!你可別想跑!”丁小刀低聲向外吼道,卻怕驚醒了方雲岫,又見天色黑暗,人跡全無,只得先將羽毛與信箋收了,負上方雲岫,前往醉鳳樓。
沒錯,醉鳳樓,薛鶴翎的住處!
紅彤彤的蠟燭,紅彤彤的房間,總像是在挑撥來人心底的悸動與熱血。沒辦法,誰讓這裡是醉鳳樓?
桌上有一封信。草書,卻規矩了許多。
“人留在這,你先回罷。多謝。信請銷燬,羽毛留下。”
丁小刀嗤笑着搖搖頭,冷笑道:“可別再讓人姑娘傷心啦!否則小老兒也饒不了你。且說你這跟蹤偷窺的功夫真是越來越厲害……你還躲?隨便你,小老兒不管了!”
丁小刀爲方雲岫蓋上了薄被,笑着把信撕作兩半,在燭火上燒盡,放下羽毛。他在屋裡翻箱倒櫃,找出來一粒解酒的丸藥,塞進方雲岫口中,隨後吹熄了火焰。
黎明,清晨。
依然還是一個人。
她的頭還有些暈乎乎的,腹中雖無反嘔,卻感到飢餓,四肢乏力。
先……歇一歇……然後……回家……
等一等!這是……這是他……他住的地方麼……無怪這裡縈繞着一種氣息……說不清道不明的屬於他的氣息。
她掀開被子,下了牀,緩緩走到桌邊。
這是……吃的?
桌上有一個油紙包,看形狀裡面大概是些點心。桌上有一壺茶,茶還帶着些溫度。
她想也不想,倒了茶,喝了一口,然後打開油紙包。
油紙包裡還有一個油紙包,下面卻是一碗用油紙蓋住的黃金羹。
“黃金羹啊……”方雲岫吃吃笑了,端起來喝了一口。
還是那種鮮美的味道,卻不知是誰趁夜買來的?反正不花錢……
吃飽喝足,方雲岫重整妝容,整理好衣服包袱,驚覺身上的女裝已沾了些有損形象的飯菜湯,便隨意從包袱中取出一件,恰是件男裝,便更回男裝——仍是將羽毛信物藏在衣裡,運了內力,感覺武功基本上恢復如常,便從後門溜出醉鳳樓,回家。
老地方,只是門鎖又被破壞了。
又不是風水寶地,爲何總有人來撬鎖?
方雲岫坦然推門而入。
沒想到的是,裡面有人,一個活人,一個搖着繡花團扇戴着瓔珞的人,一個身披輕紗如月華流光、薄得如同未穿衣的女子!
方雲岫目瞪口呆,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臉,故意道:“你是住在這的人?”
她轉過頭,笑靨如花。
有如**的軀體漸漸伸直,放下團扇,雙手背後,一步步走向方雲岫,帶着尋常人難以抗拒的成熟的誘惑,又如柔弱得風吹便倒的一支蒹葭。那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材,是所有女人都夢想的美麗。那光潔如玉吹彈可破的肌膚,是所有人類都夢想的青春留影。嬌媚得讓人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我在等這房子的主人。”嚶嚀,如細雨絲絲騷着人心。
方雲岫眯眼,皺眉道:“你找我?”
“沒想到你不是男人,那就用女人的方法解決吧。”她幽幽嘆了口氣。
“你看得出?”
“禁得住我誘惑的人,不是瞎子就只有女人。”
“這倒是真的。不過爲什麼?”方雲岫承認,不解。
“你會知道的,在你死前的剎那,走馬燈的影像會讓你回想起來!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