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之行
正月初五一大清早,天還未亮,承親王便來到了熙親王府候着。馬車已經在府門口備好,我梳妝完畢,也上了馬車。
從遇到蘇子墨到現在,我和熙親王的“冷戰”關係還在持續着,我想了好多跟她道歉的話語,可是仔細一想,我明明沒有錯,我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和鑽心的疼痛跑去見她,爲何要讓我跟她道歉。於是便打消了道歉的想法。
由於起得早,我們幾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我稍微的閉着眼睛靠在車上,感受着這安靜的空間。突然,我感覺到馬車了有一個不協調的呼吸音,我睜開眼睛觀察大家,卻也不知出處。
熙親王好似發現了什麼,她首先開了口打破了沉寂:“老弟,今年蘇煜怎麼沒有跟來?”
承親王聽到太子的名字立刻睜開了眼睛,他搖了搖頭說道:“雖說他有提起過此事,但是今年卻比去年乖巧,我拒絕了之後他便沒再提起過。”
“爲何要拒絕?一起去不是很好?”
“七姐莫說笑了,煜兒第一年去侯城的時候將鄰家的小妹妹罵哭了,第二年又將寺院的小哥哥打得起不來,他也只會惹禍罷了。”
熙親王聽到承親王的抱怨,稍微想了想說道:“蘇煜這麼做,不也是爲了證明你是他的麼?”
沒想到此話惹惱了承親王,承親王一拍大腿反駁道:“我哪裡是他的,他都要和日和國的公主成親了!”
不料此話一出,從馬車的座位底下冒出一人,接着撲到了承親王面前,抓起承親王的手大聲喊到:“珞羽你聽我說,那是母皇自作主張,我是不會娶她的!”
我被這突然出現的人嚇得半死,我緊貼着車壁,仔細觀察此人。此人身穿灰色棉袍,身上沾滿了灰塵。頭髮散亂,插着幾根稻草。面色蒼白,還沾滿泥土,好似一乞丐。
熙親王見此景並無多驚訝,倒是被抓住手的承親王嚇得不輕,他瞪着撲在他身上的太子,眼睛由驚恐又轉變爲憤怒,最後滿臉通紅的甩掉了太子的手。
“好你個蘇煜,居然玩這招。”
“珞羽不帶我去,我當然要想辦法跟着去。”太子有些傻氣的笑着,挨着承親王坐了下來。承親王裝作生氣的不去看他。
馬車一路向東北行駛,愈發的變冷了。我撩起車簾向外看了看,發現還沒有出平陽國境地。對面坐着的蘇煜和太子,互相緊靠在一起打情罵俏、相互取暖,我也稍微的靠近了熙親王,哪知熙親王不但沒有看我,反而扭頭看了看窗外。我自討無趣,便自己玩起了衣角。
承親王見我倆的處境有些尷尬,就跟我聊了一些旁的。比如他們的母親珞太儀是個很強勢的女人,但是卻沒有逃脫命運的安排,便進宮當了芳儀。哪知當時皇宮的局勢已定,太子早就有了人選,於是在先帝去世之後,便回到了故鄉的默海寺吃齋唸佛。
我認真的聽着承親王的講述,一時忘了外面的情況。突然馬車猛烈一搖,我的頭硬生生的撞在了車板上。我吃痛的揉了揉頭,擡頭就看見一把陰冷的大刀從車窗外刺進來。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們被刺客追殺了。
熙親王和承親王已經下了馬車打鬥,我害怕得不敢動。熙親王就在離馬車不遠處和兩個蒙面黑衣人混戰,雖然她功夫極好,但是手中並無兵器,多少有些勉強。大刀次次逼中要害,都被她擋了回去。兩個黑衣人互相使了一個眼色,於是一個人黑衣人吸引她的注意力,另一個黑衣人直奔她心臟。
“啊啊啊啊!”我也不知道我哪裡來的這個勇氣,叫喊着衝了出去,伸出手臂擋在了她的胸前。大刀一下子刺進了了我的胳膊,鮮紅的血液立刻染紅了冰冷的刀片。
“初寒!”熙親王一下子抱住我喊道。
黑衣人聽到熙親王的話語,有些一愣,其中一個人小聲說:“是女人?”另外一個黑衣人瞥了瞥承親王說:“是他。”然後兩人一起扔下我和熙親王跑過去對付承親王。
熙親王緊張的抱着我,生怕我出了什麼事。我除了出了點血外加有些疼痛,其他並不無礙,便讓她去幫承親王。
承親王也手無寸鐵,對付三個刺客有些吃力,正在這事,太子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一個大鐵鍬,向瘋子一樣衝了過去。我緊張的在後面喊着:“太子小心!”
本來黑衣人想先解決了太子再解決承親王的,哪知聽到我喊出的話都一愣。說時遲那時快,太子瞄準中間黑衣人的腦袋“咣噹”一下,就拍了下去,那人應聲倒下。兩旁的黑衣人見狀立刻托起倒下的人。
“是太子?”
“是太子。”
“撤!”
於是兩個黑衣人託着被拍暈的黑衣人逃跑了。
太子見狀,有些氣憤的拿着鐵鍬追了過去,邊追邊喊:“本太子的東西你們也敢碰?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想殺我的人,就先殺了我!”
“煜兒!別追了。”承親王喊道。
太子聽到承親王的叫喊,便住了腳。放下鐵鍬回到了承親王的身邊。
“馬上就要出平陽國的國境了,想必他們是不會追來了。”承親王說着,拉着太子進了馬車。
熙親王也扶着我回到了馬車,找了一些金瘡藥幫我塗上。金瘡藥是從熙親王府帶來的,靈貓香的氣味飄散在整個車廂裡,讓我覺得心曠神怡。塗上金瘡藥後,疼痛也慢慢消退。雖然熙親王沒有說什麼,但是我能感覺到她不是那麼生我的氣了,我的心裡多少有些愉快。
但是,大家的氣氛變得凝重了。
是誰想害我們?我仔細想了想事情的經過,黑衣人聽到熙親王的話語,驚訝於她是女人,而後奔向承親王。看來他們是錯把熙親王當做承親王了。但是當他們聽到我喊出太子的時候,又異常驚訝。確定了太子的身份又逃跑了。這又是爲何?
我看了看太子,他一言語不發的坐在那裡,表情異常凝重。承親王坐在他的旁邊,也在仔細思考着什麼。
看來大家都猜不出背後的指使之人。我嘆了一口氣。
許久,我們出了平陽國的國界,馬車還在繼續的行駛着。我看了看窗外,突然有些思念我的妹妹靨兒了。
馬車行駛到了東勝國的境內,天氣也變得乾冷,我的雙手不僅生了凍瘡,還凍得裂了開。路上不見行人,偶爾的見到幾個打獵之人,也穿着的是獸皮一樣的衣服。天寒地凍,我非習武之人,身子骨本就羸弱,加之手臂受了刀傷,竟然發起了燒。
馬車連夜趕路,終於在天色大黑之前到了東勝國的國都侯城。我躺在熙親王的懷裡昏昏欲睡,頭疼得好似要炸了一般。不過多時,只感覺我被人抱下了車,放進了一個溫暖的屋子裡。
待我再次醒來,太陽已經日上三竿。糖兒見我睜開了眼睛,立刻來服侍我洗漱穿衣。
“孟姑娘,你可終於醒了。”糖兒摸了摸我的額頭,擔心的說道。“您的燒可算是退了,您這要是再不退燒,咱們家的王爺可就要急死了。”
我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問道:“熙親王很急麼?”
“那可不,昨晚咱們家的王爺一晚上沒睡,就守在您的身邊給您換帕子了。”
我看了看旁邊的水盆,心裡充滿了感動,看來她不生我的氣了,而且還這般照顧我,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謝她一下。
我環顧了一下屋子四周,發現這屋子的建築與平陽國的風格略有不同。“我們現在這是在哪裡?”
“我們已經到了東勝國的侯城,這裡是默海寺的獨院清涼居啊。”
“清涼居?”
糖兒解釋道:“是的,咱們家王爺的生身母親珞太儀,就是在這裡居住的。”
昨日本應該去跟珞太儀請安,卻因爲發了高燒耽擱了此事。我梳妝完畢,立刻來到了廳房。
廳房裡坐着三人,其中間爲四十左右的女子。此女子身穿動物皮毛的大衣,頸間圍着上好的狼尾皮毛。眼神堅定有力,言語乾淨利落。歲月在臉上留下的痕跡,使得她看起來有些慈祥的韻味。我觀察了許久,想必這就是珞太儀。
熙親王和承親王分別坐在其女左右,像兩個被責備的孩子低着頭聽着母親訓話。
他們的旁邊站着一位女人,此人雖說三十有餘,卻保養得極好,看穿着也是個有地位之人。而且母子三人談話時,此人也偶爾插了幾句嘴,惹得大家鬨堂大笑。
我輕輕的敲了敲房門,以示我的拜訪。
珞太儀擡頭見我進來,立刻起身走到我身前,抓住我的雙手笑着說道:“呦,這難道就是冰兒口中說的孟姑娘嗎?真是生得標緻。”
沒想到珞太儀這人這般豪爽,竟然和兩個兒女的性格相差如此之大,一時間我有些接受不了。熙親王見我有些窘迫,便對我說道:“這個是我娘。”
我被這個簡單的介紹弄得摸不到頭腦,也跟着說了一句:“娘好。”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沒想到珞太儀眉開眼笑的摸着我的頭說:“初寒嘴真甜。”
我低着頭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脣,哪知熙親王扔過來一句:“我讓你叫娘了麼?”
珞太儀回頭瞪了一眼熙親王說道:“冰兒,怎麼能跟初寒這麼說話。你和羽兒趕快下去準備初八的誕辰吧,我要和初寒好好嘮嘮知心話。”
熙親王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便和承親王退了下去。
珞太儀看了看四周,還剩下剛剛那個女人。珞太儀想了想便說道:“小梅你去把皮衣拿來吧。”
被喚作小梅的下人乖巧的說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
“初寒,快讓我仔細的瞧瞧你。”珞太儀慈祥的抓着我的手,仔細的打量着我。“難怪冰兒會瞧上你,你這是生得雖不嬌豔,卻也看得回味無窮。”
“珞太儀你說笑了,小女子只不過是一介貧民,哪裡配得上熙親王。”
珞太儀搖了搖頭,“不是說好了叫‘娘’的嗎?”她說着鬆開了抓着我的手,“這人間的情,沒有什麼配不配,只有你爭不爭取。”
我認真的聽着珞太儀的話,一邊想着其中寓意。
“冰兒沒有給你添麻煩吧?”珞太儀開玩笑般的問道。
我立刻搖了搖頭回答道:“當然沒有,她從來沒有給我添過麻煩,熙親王很安靜的,安靜得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珞太儀聽到此話,嘆了一口氣:“冰兒曾經遇到過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她曾一度想過自行了斷,都被六公主依嬛救了下來。我本意她不會再喜歡上別的女子,沒想到你卻讓她再度淪陷到感情的世界。”
聽着珞太儀這麼說,我更加的好奇熙親王的過去,便問道:“熙親王……她遇到過什麼事情麼?”
珞太儀搖了搖頭說:“這就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了,如果她肯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就說明她真的對你敞開了心扉。不過,冰兒已經把我的血簪贈於你,說明她早就認定了你,你也不必焦急。”
我摸了摸頭上的髮簪,覺得此話有道理,便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這時,小梅懷中抱着一件狼皮毛的大衣進來,遞給了珞太儀便退了出去。珞太儀接過皮衣,直接披在了我的身上。我疑惑着看着珞太儀給我穿好皮衣。珞太儀笑了笑,拍着我說道:“這件,就送給你了!”
聽到此話,我立刻搖着頭拒絕,珞太儀笑着回答:“初寒,這就算是做孃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糾纏了許久,我還是收下了這件貴重的禮物。於是珞太儀向我慢慢的講述了這件皮衣的來歷。
順康二年,先帝選秀。時,先帝本不喜歡女子,但又迫於母后的壓迫,只好從五品以上官員中選擇。珞太儀的父親本是朝廷的四品官員,自然要將女兒送到宮中。珞太儀得知此事,便跑到了長白山腳下,守了三天三夜,終於獵得三匹狼,將狼皮做成了大衣,送給了府上的侍女小梅。珞太儀生得漂亮,又沒有小女人的羸弱,便被負責選秀的人一眼選中。待到小梅明白了珞太儀的心意,珞太儀早已進宮當了芳儀。不過,先帝男寵衆多,選秀只爲傳宗接代,所以後宮冷清得很。順康二十年,先帝駕崩,珞太儀選擇回到故鄉爲先帝帶髮修行,卻發現當年自己心儀的下人小梅至今未嫁,兩人終於等到了重逢的那一天。於是兩個人便廝守在了一起了,準備度過餘生。
那件狼皮大衣成了兩人的定情信物,如今,珞太儀將此物饋贈於我,希望我和熙親王不要錯過彼此的愛人,能長久的廝守下去。
和珞太儀的聊天聊到很晚,天黑之後,我穿着溫暖的狼皮大衣走出了大廳,回到了自己的屋。那一刻我突然想和熙親王永遠的在一起,永遠的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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