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拓傷好了以後,吳浩就開始指使他做這做那,他一共才三畝菜地,所以事情也不是很多,更多的時候,蒙拓都是對着天空發呆。
小茵死後,他們兩人將所有騙來的錢都還了回去,壞人沒當成,還惹了一身腥,直到現在,吳浩周圍的鄰居都不太待見他們兩個,見他們兩個在菜地裡忙和,也沒人過來打個招呼。
吳浩的菜大都買到市中心的菜市場,偶爾也會賣到附近不遠的高新區那片廠區,吳浩最喜歡的就是將菜買到廠區,因爲那裡有一些在工作做事的女孩子,他現在的人生目標就是,在這些打工妹當中騙一個女孩子當老婆。
“快點搬,快點搬,給他們放好,放整齊!”吳浩一副刻薄地主的嘴臉,指揮着蒙拓往廚房裡搬菜。
蒙拓穿着破牛仔褲,褪色的舊T恤,整個人一副落破頹廢的樣子。他那頭曾經精心打理的紅色捲髮如今也長了,隨意紮在腦後,輪廓分明的下巴上是沒刮的鬍子,他神情懶散地搬着那些捲心菜,一會兒,裸露在外的小麥色的皮膚上就佈滿了一層薄汗。
吳浩最喜歡出現在工廠休息的時間,那時總有成羣的女孩子來到飯堂,這麼多女孩子,他不要一個而已,這個要求應該不算很高。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盡量睜大自己的小眼睛,去搜尋那個可能做他老婆的女孩子。
今天的確擠過來一羣女孩子,不過她們的目標是蒙拓,有膽子大的直接盯着蒙拓問道:“帥哥,你有女朋友嗎?”
蒙拓懶得搭理,依然搬着那些菜。
“他有,不過給弄丟了,現在正發瘋地找呢!”吳浩在一旁說道,他指了指自己笑道:“不過,我沒有女朋友!”
那些女孩子白了吳浩一眼,都擠在蒙拓周圍問這問那,蒙拓始終沒有理會,只是加快地手腳,很快將那車捲心菜給缷完了。
蒙拓坐在三輪車,看着仍捨不得走的吳浩問道:“你走不走?”
吳浩望了望周圍的女孩子,好像沒有一個的注意力在他身上,他有些失望地跳上了三輪車。
蒙拓踩着車子往前走,吳浩坐在車上嘮叨開了:“哎,當初以爲跟着你人生就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呢,誰想到,壞人沒當成,錢也沒撈着,最後,連唯一的妹妹都沒照顧好。我現在啊,就想娶個老婆,爲我們吳家開枝散葉,這也能讓我爸媽能少恨我一點兒……”
“現在娶個老婆好難啊,先別說人家不嫌棄我這長相,不嫌棄我那幾間房子老舊點兒,可是,還得花上十幾二十萬才能把老婆娶進門啊,我說蒙拓,你這長工是當定了,要是你還不了我二十萬,我絕不放你走!”
蒙拓突然剎住三輪車,側頭盯着一個佈告,頭也沒回地說道:“二十萬是吧?我很快就還給你!”
蒙拓大步走到布告欄,再仔細看了看上面寫的內容,然後伸手揭了下來。
葉橙向窗外望去,這是三萬英尺的高空,眼前是滾滾雲海,望不到盡頭,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開始的,就像葉橙身處的境地,隻身在一片迷茫之中。
這次美國之行是卓宇航自作主張安排的,事前他什麼都沒說過,他以爲給葉橙的是一個驚喜。
久未謀面的父母親人,他們也不在葉橙的記憶中了,聽別人說他們已經拋棄了她,如果是這樣,見面還有任何意義嗎?
在獨自流淚的夜晚,葉橙曾恨他們太過狠心,可是,如果他們早就對自己失望了,那麼親情已然不在,爲何自己還有一顆強烈期待的心,在所有記憶的畫面都消失之前,唯一殘存在腦海裡的訊息就是等待某人,他到底是誰?也許親人們會給她答案吧!
葉橙站在一棟兩層小樓前,前面是一片開闊的草坪,這是美國典型的中產階級家庭,開門的是一個白人女性,她用英文看着兩個陌生人,充滿了疑問。
卓宇航介紹了身分,說明了來意,這個白人女性才叫出了一箇中國男人,那人一見葉橙就親熱地叫他小橙,可是他的面孔對葉橙來說依然陌生。
進到房子裡,葉橙看看到一個靠窗而坐正在飲茶的老人,他看到葉橙並未起身,只是冷哼了一聲,然後轉過頭去,他身邊站着一個正爲他添茶的女人,她看葉橙的目光很慈祥,但她的腳步卻並未移動半步。
“你怎麼纔來,其實,爸媽早就等着你的消息呢!”
每一張面孔都是陌生的,記憶被清除得乾乾淨淨了,葉橙心一點一點往下沉,這是她的親人嗎?爲什麼她的心對每個人都是那麼疏離,那麼無動於衷?
“你就是葉橙的哥哥葉楓吧?”卓宇航禮貌地伸出手,介紹了自己的身分,然後將葉橙的情況大概說明了一下。
葉楓臉色一變,以醫生的專業觀察了一下葉橙,然後才小心翼翼地用關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妹妹。
葉瑾瑜聞言也吃了一驚,他看了看從進門到現在始終面無表情的女兒,眼神中也有些動容。
一旁的葉媽媽捂住自己的嘴,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一家人坐下來,葉橙看着他們說着自己的過去,這些話跟聽起來那些獄警和熟人的沒什麼兩樣,他們描述的也是那個陌生的自己。
他們似乎刻意忽略了她犯的錯誤,對此隻字不提,只一再強調她以前是個聽話的好女孩,然後介紹了一些他們來美國以後的情形,卓宇航微笑着融入其中,葉橙努力想讓自己擠出笑容來,可是卻很難。
“這是你嫂子!叫凱瑞。”葉楓指着那個美國女人說道:“讓她帶着你到處走走吧!”
葉橙轉頭從那又藍眼睛裡收到友好的訊息,她點頭起身,跟她走了出去。
其實這所房子也沒什麼好參觀,凱瑞帶着她在四周轉了轉,葉橙發現自己能聽得懂英文,而且一般的交流也沒什麼問題,這似乎是來美國唯一的收穫了。
凱瑞跟葉楓已經結婚四年了,他們有兩個孩子,說起孩子,凱瑞有些濤濤不絕,葉橙聽着聽着思緒又飄遠了。
等凱瑞帶着葉橙回到客廳時,客廳裡的人同時住了口,似乎他們有什麼話是不能讓葉橙聽見的,葉橙再次掃了他們一眼,所有人的臉依然陌生,除了已經認識兩個多月的卓宇航,他正衝着葉橙溫柔地笑着。
沒能在親人們身上找回一絲記憶,葉橙有些失落,葉楓安慰道:“這種事急不來的,越急反而事得其反,只能順其自然。小橙,你也不用擔心,你就是一輩子想不起來,我們還是你的親人,這一點是絕對不會變的!”
葉橙點點頭,馬上就要回國了,有一個問題她一直等着他們提起,可是他們始終閉口不談,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對了,哥,你知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一個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葉楓還沒有開口,一旁的葉瑾瑜不悅的大聲說道:“什麼男朋友,你不要再提那個臭小子,我從來就沒承認過他!”
面對父親激烈的反應,葉橙微微皺起了眉頭,卓宇航見狀說道:“葉橙,我想伯父的意思是說,你那個男朋友並不是個重要的人,畢竟你都不記得他了,不是嗎?”
葉瑾瑜一聽這話,立即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緩和了面色說道:“你是有過一個男朋友,不過是一個不怎麼樣的人,既然你已經不記得了,就乾脆忘記他吧!”
所有人都勸她忘了他,葉橙默默地垂下了眼睛,真的不重要嗎?如果連他都不重要,記憶中還有什麼是重要的呢?還有什麼是值得想起的呢?
從美國回來後,卓宇航似乎得到了某種首肯,他開始正式追求葉橙。
葉橙知道,他必定不是高調的人,可是這次,他也學起了俗套,每天都會送一束花到葉橙的面前。
“如果有一天,我想起了生命中還有另外一個人,我不知道那時我會怎麼做,我想,不管怎樣,對你都是不公平的!”葉橙看着卓宇航真摯地說道。
“我不要公平!我不想錯過!葉橙,我從來沒想過,世界上真有那麼一個人,完完全全就如你所想,就是你要的,知道嗎?葉橙,我想我命中註定的那個人就是你!”
卓宇航絕對是個萬里挑一的好男人,好得讓人難以拒絕。葉橙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一天一天在被淪陷,淪陷在他強大的攻勢中,淪陷在所有人的期盼當中。
葉橙失神地想着,一不小心竟撞上了來人。
“對不起!”葉橙馬上道歉,擡頭時才發現對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葉橙?!你,也是這家公司的嗎?”蘇雪泠看到葉橙胸前的通行證,心裡暗暗吃了一驚。
“你,認識我?你是誰?”
葉橙的問話讓美女面色一冷,“對,沒錯,你是司法大學鼎鼎大名的校花葉橙,誰會不認識?至於像我這種貌不驚人的同學,你怎麼會記得呢?”
“對不起,我想你誤會了,我,因爲某些原因我失憶了,所以至今我也沒想起任何一個人來,所以,我很高興能遇到以前認識我的人!”
葉橙熱切的笑容裡寫滿了真誠,蘇雪泠緊緊地盯着她,似乎也慢慢接受了這個看似很難讓人相信的事實。
葉橙有些欣喜,她一把拉住蘇雪泠的手,問道“你,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嗎?你……這還真不好意思問,你,知道我有一個男朋友嗎?”
葉橙的眼睛明亮清澈,她滿眼的期盼地看着蘇雪泠。
蘇雪泠正想回答這個問題,她在葉橙的身後發現了一個讓他又愛又恨的男人——卓宇航。
卓宇航此時向她投來了一個無比關切的目光,這種目光即使在他們交往的時候蘇雪泠都不曾見過,可是這個目光卻是爲了別人而投給她的,蘇雪泠的心一瞬間跌到了谷底。
“我想你可能沒弄明白,即使我們是同學,但是你一直高高在上,跟我們都不是很熟,所以你的事,我並不清楚!”蘇雪泠強忍住所有的委屈,面無表情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葉橙失望地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走開了。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因爲自己的人際關係不好而說不起?因爲引起蘇雪泠的不快而說對不起?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想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