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門,街巷裡杳無人跡,幾道人影宛如燕子抄水般,在屋頂房舍間飛馳而過。這幾人身法極快,腳步落在積雪之上,竟是不留一絲痕跡。
呂光的眼睛突然亮了,他雙目如電,這幾道黑影雖然在電光火石之間,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但他卻是已經察覺到這幾人的異樣之處。
白玉京皺眉道:“屍鬼。”
不錯,這幾個黑衣人其實大有玄機,乃是道人用陰神念頭祭煉的乾屍傀儡。人死歸天,身埋於地,形神俱散,謂之寂滅。
而道派中有些邪道之人,憑藉煉屍秘法,能將死於七天之內的屍首,製成屍鬼,此物毫無靈智,刀槍不入,渾身堅硬似鐵,表面看去與活人無異。
如非呂光和白玉京念頭澎湃茁壯,機警謹慎,只怕也發現不了這幾道黑影的古怪。
這些屍鬼體魄充盈,明顯是有道術高手,釋放神念之力,將其包裹住,進而驅動屍體飛行。
然則,附近沒有任何神魂波動,可見控制這幾具屍鬼的主人,最少也是在千步之外的地方悄悄施法。如果不是顯形境界以上的道人,是絕難僅憑陰神念力就可以操縱自如駕馭這些屍鬼的。
乾屍內裡雖無臟腑血肉,然骨架皮膚均是完好無缺。
三具屍鬼相加,最少也有一百斤的重量。
以呂光此刻的道境實力,哪怕是耗費全部念力,也不過才能勉強催動百餘斤的物體。
但這幾具屍鬼的身法速度,簡直已經能和氣功宗師相媲美了。
顯然白玉京也知道這三具屍鬼背後的主人,很是厲害。
他神色凝重的道:“好深厚的念力!”
“白兄,你在白津城隱姓埋名三年之久,對此城應該是瞭如指掌,莫非這裡還有其他道派存在?”呂光猶疑道。
白玉京沉吟道:“據我所知,屍鬼秘術,是陰煞門一脈的不傳之道。”
“此派遠在上古之時便聲名狼藉,爲各家道派所不齒。如今陰煞門的老巢早就被靖道司給搗毀了。許多門內弟子暗中潛伏在朝廷侯府之內,想要顛倒朝綱,渾水摸魚。”呂光對於陰煞門瞭解頗多,那頭豬妖當初爲了拉攏他,推心置腹,開誠佈公的說了不少秘密。
白玉京眉頭皺的更緊,沉聲道:“陰煞門不同於其他道派,此派中人行事歹毒狠辣,毫無顧忌,不爲修得長生大道,一心就想享盡榮華富貴。”
呂光目光閃爍:“這個催動屍鬼的道人,其修爲不在我之下。”
白玉京臉上浮起冷笑,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三年來,白津城從未出現過這等道術高手。”
“此事暫且押後,當務之急,我們還是先找到穆瑤再說。”呂光嗯了一聲,提醒道。
……
迷津渡口,花船。
船艙內燃着上好的獸炭,熱浪蒸騰。
老鴇雙臂環胸,倚着門,嘴裡噴吐着旱菸,冷笑道:“阿京,老孃我以爲你永遠不會回來了呢?”
李三娘膽顫心驚的斜瞄老鴇,她真想伸手堵住老鴇子這張臭嘴,她現在可是已經曉得阿京就是那傳說中飛天入地的仙人了。
老鴇如此對白玉京不敬。
李三娘是着實爲她捏了把汗。
像李三娘這樣的好人,自然是不想看見白玉京一怒之下殺死老鴇的,她連聲說道:“阿京,你是有事找我們嗎?”
白玉京全然不理會老鴇子的斥罵,笑眯眯的道:“三娘,的確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阿京,花船沒了你,生意都減了一半,趕緊進城給老孃去打幾罈子酒來。”老鴇扭着肥圓的屁股,轉身走出船艙。
李三娘柔聲道:“阿京,你別在意,她還不知道你的事。”
白玉京不以爲意的笑道:“不妨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三娘對呂光也有救命之恩,他擡眼打量着李三娘,道:“三娘近來可好?”
“好,好。”李三娘笑呵呵的道,“幾月沒見,孩子你長高了不少。”
呂光咳嗽一聲,似乎對李三娘的柔意,有些不習慣,他點點頭,低聲道:“三娘,你可知曉這城中的人販頭目是誰?”
“就是專門拐賣良家女子的蛇頭。”白玉京補充道。
李三娘蹙起眉頭,想了一會兒,道:“城南煙柳街,楊瘦馬。”
呂光暗暗將此人的名字記在心中。
“你們可得小心,聽說楊瘦馬這段時間,從各個郡城裡,蒐羅了七十八個妙齡少女。以前他都是偷偷摸摸的往官宦商賈之家販賣女子,可最近他府內羅織了許多能飛檐走壁的修真人士。”李三娘眉間露出關切之色。
說完這句話,她伸手指了指窗外冰封的江水,顫聲道,“前幾天,楊瘦馬還親自過來,把一些不聽管束的女子給沉入江底了。”
白玉京微微挑眉,臉色陰沉的說道:“修真者?”
“對,也就這十幾天的工夫吧,連縣衙都不敢過問楊瘦馬的事了。”李三娘滿臉後怕的說,“此人竟是青天白日的,在衆目睽睽之下,四處網羅一些頗有姿色的女子。”
呂光疑惑道:“中州此刻已在周朝武后治下,此等目無法度的人販,難道官府就置之不理?”
“哎!楊瘦馬也不知使的什麼法子,甚至連靖道司都對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李三娘睫毛微顫,目含悲傷,言語之中帶着憤懣,“可苦了這些從外地被拐來的女子了。”
呂光停頓片刻,“三娘,你說這個蛇頭,最後會把這些教化好的女子,賣到哪兒去?”
“楊瘦馬跟其他販子不一樣,他專門挑選那些精通琴棋書畫的美女,訓練一番,將其賣到高門大戶充當玩物。”李三娘心生惻隱,長吁短嘆。
白玉京思索道,“按說這等齷齪污濁的傷天害理之事,應該像過街老鼠一樣藏頭露尾。此人竟敢如此的大張旗鼓,招搖過市。”
李三娘愁眉苦臉的道:“誰說不是呢,天不靈,官不管!在這白津城竟沒人能治得了楊瘦馬了。”
呂光笑道:“三娘不必氣憤,我們恰好得去會會他。”
白玉京大手一揮,“那就順手殺了此人吧,也算是爲民除害。”
……
當呂光和白玉京來到煙柳街之時。
楊瘦馬竟已死了。
橫屍當街,慘不忍睹。
汩汩而流的鮮血將潔淨銀白的街道給染成了一片硃紅。
雪花紛紛揚揚,天地渺渺茫茫。
子夜,大雪飄飛,潔白如玉的雪花之中,在楊瘦馬的屍體正前,卻站着一個脣紅齒白,彷彿瓷娃娃的可愛小童。
小童六七歲的模樣,看不出男女,梳着兩個朝天辮,乖巧伶俐,一雙漆黑的眼珠忽閃忽閃,散發着純真無邪的光芒。
雪一片一片,風更疾,夜已深。
在這樣嚴寒酷冷的天氣裡,本就很少有人會留在街上。
小童眼見寂靜無人的街上突然多了兩個人。
他卻一點兒都不驚訝。
確實,他又怎麼會感到害怕呢?
只因楊瘦馬便是他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