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擺了張椅子坐在兵器庫的大院中,何德成親自監督着麾下的叛軍進行換裝。武庫的抵抗隨着那個抱着必死決心隻身衝鋒的衛隊副隊長被亂刀砍死便宣告了結束,不過對於武庫裡面到底有多少東西,他這個武將還是無權得知,也只能按照曹從龍的命令配合隨後趕到的文官行事。
然而,此刻的曹從龍卻沒心思理會文官們所表現出來的那份赤裸裸的以文馭武的本質,反倒是依舊沉浸在剛剛的那場武庫攻防戰中。
即便沒有審問,從那些弓箭手的射擊上他也看得出來武庫衛兵是經過了一定程度的訓練的,但是沒有上過陣再加上人數遠遠少於叛軍,使得他們只能畏縮在高牆後面以尋求保護。其結果便是在那門火炮將高牆轟出一個豁口後,這些新兵的心理防線也隨之被沖垮,結局便註定了。
可是事實上,從頭到尾持續了良久,武庫衛隊並非沒有翻盤的機會,因爲他手下的兵雖然數倍於敵,但是絕大多數不光沒有上過陣,甚至連訓練都要差很多,根本就是一羣雜魚。武庫衛隊在第一輪射擊擊退叛軍的攻城隊便應該直接衝出去列陣展開肉搏戰,以他的那些手下的素質,估計死傷一兩個人就得全軍潰散,而這對於訓練得法的衛隊而言應該是輕而易舉的。
只不過,武庫衛隊的帶隊軍官顯然缺少足夠的魄力和戰場指揮經驗,放着大好的時機不衝出去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反而龜縮在武庫中待援,看來他們並不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援軍出現。
金華府城初建時有十一座城門,未及便損壞三座不再使用,而剩下的八座原本在陳文出征時便已經大多關閉,以集中兵力於城內軍營應對變局。可是等到,陳文攻陷龍遊,生擒馬進寶的消息傳來,曹從龍便藉口方便百姓出城祭掃下令盡數開城。明軍取得大捷,府城一時間便沒了外敵,所以這項命令便在所有文官和軍官的一致認同下暫時實行數日,結果卻分薄了守軍的兵力,導致了城內大營的空虛。
武庫已經拿下,據傳令兵的報告,突襲城內兵營的行動也已經成功。然而,剛剛的那個庸將在勝負已定的情況下毅然選擇隻身發起進攻的身影卻依舊映刻在何德成的心頭,清晰如故。
從投降的衛兵口中得知,這個副隊長以前是老南塘營的一個火兵,據說是因爲膽小被明軍清退的,後來靠着資歷才成了武庫的副隊長,而且還不是第一副隊長。可就是這麼一個廢物竟然也敢、也能如此蔑視他們,甚至還親手擊殺了一個沒有反應過來的新兵,如果南塘營真的回來了,他們的這場奪權內訌只怕很快就會變成笑話,到時怕是連逃回羅城巖堅守以待將來的機會也無了。
或許,真的要像曹從龍所說的那般複製陳文的練兵方法,否則根本不可能在未來的台州立足,進而發展壯大起來,哪怕有魯監國及其麾下的大軍最爲依託也不行。
而就在何德成琢磨着如何說服周欽貴等其他人的時候,曹從龍也將城外的大營徹底拿了下來。
城外的明軍大營乃是陳文駐紮金華府時的老營,原本在陳文出征時還有一百多衛兵以及訓練官和剛剛入營不久的三百備補兵,這些人如果能夠殺入城中的話,叛亂很快便可以平息。但是陳文佔據龍遊縣城後,隨着圍困衢州府城戰事的展開,戰線被進一步拉長,只得將這些衛兵和備補兵抽調出去,最後也僅僅是留下了一些訓練官、文職人員以及數量少得可憐的衛兵。
可是隨着武庫的狼煙沖天而起,還沒反應過來的大營衆人便迎來了帶着部分巡撫衛隊和撫標營的曹從龍,結果在驚詫於其人口中孫鈺發動叛亂的聳人聽聞之時,他們便迅速被有心算無心的叛軍堵在中軍大帳裡包了餃子,估計能夠逃出去的也只是些服勞役的民夫而已。
城內的有限的金華明軍軍官已經全滅,士卒中的倖存者也已經被關進了大牢,金華府城已經被他拿下,即便有些漏網之魚也不可能比他的下一步行動更快。因爲府城一下,曹從龍便可以將由於分地之事隨着出征暫停而留在府城的戰兵營以及駐軍軍官的家人們掌控在手,再輔以高官厚祿和朝廷權威,不愁到時沒人跟着他出兵台州。
至於陳文,等這位“名將”從風聞中得到並確認了消息的真實性,再率領大軍從兩百里地外趕回來的時候,曹從龍自信他早已率領大軍出兵台州。而且很快,他還有一件厚禮送給陳文,保證此子無力殺進台州府,干擾魯監國集團的復興大業!
成功的第一步已經完美走好,曹從龍立刻派人將軍官家屬看管起來,派出信使向各縣駐軍送信,要求他們服從浙江巡撫號令,時刻準備整軍東進台州。
………………
一個時辰前,當武庫的狼煙點燃的時候,周家小妹便已經從城西的迎恩門出城,將浙江巡撫曹從龍、撫標營和部分文官這些叛亂的組織者和參與者們以及那些還矇在鼓裡的金華府城守軍拋在了身後。
護送她離開府衙的那個書生確實姓何,而且還是她的兄長周敬亭的大舅哥,雖說二人從未見過,但也曾聽她嫂子提過,於是乎便她在假稱姓氏以防被叛軍一同軟禁的同時指使貼身侍女趕往何家搬救兵,結果便是在這位城內最大酒樓的少東家的配合下,周家小妹輕鬆瞞過了起初並沒有生疑的倪良許,而後更是離開了府城。
曹從龍既然敢於趁陳文出征在外時武力奪權,顯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所以從倪良許在文官配合下拿下府衙,將孫鈺的家人軟禁起來的時候,周家小妹便放棄了在金華府境內搬救兵的念頭,因爲她也不知道誰是曹從龍的合謀者,亦或者是下一個叛亂的參與者。
她的兄長乃是陳文的親信幕僚,整個周家和這位明軍大帥乃是綁在了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陳文若是失勢,她家也勢難倖免,下場甚至還未必能夠比得上易青的家人。至少易家在陳文光復金華府後還有機會重振旗鼓,可是陳文自身根基甚淺,沒了朝廷的權威便更是千難萬難,到時在內困外交之下敗亡的可能性實在太大,那時候她家無論在滿清,還是在大明就都是叛逆,就只剩下家破人亡這一條路了。
沒時間埋怨周敬亭那時的衝動以及陳文和孫鈺的不按常理出牌,眼下只有儘快趕往衢州促使陳文回師纔有可能平息叛亂,否則她們這支百年前從紹興府遷來的家族就徹底完了!
背後城內的狼煙已經沖天而起,不明就裡的守城明軍正在緩緩關閉沉重的城門,周家小妹在以主僕間的感情和事後的重賞激勵了番貼身侍女以及車伕的士氣後,便打算和她嫂子的兄長道別,儘快趕往衢州。怎料那位何少東家早就聽他妹妹提過周家小妹的姿容和學識,此番相見更是心生愛慕,非要護着周家小妹一同前往衢州。
嚴詞回絕了好意,馬車在何少東家不捨的目光下遠遠駛去,只是馬車裡卻還有着那個貼身侍女吃吃的笑聲。
“小姐,那位何公子剛剛在馬車上眼睛都瞪直了,恨不得跳出來和着口水粘在小姐的衣衫上,此刻更是還在城門外目送呢,也不怕被關在城門外面。”
這個貼身侍女乃是周家小妹屋裡的大丫頭,十有八九是日後的陪嫁丫鬟,而陪嫁丫鬟大多會成爲家主第一個妾室,幫助正妻管理家事。這幾乎是一個賣身女子最好的歸宿,所以這個丫頭與周家小妹關係甚是親近,說話也就少了些顧忌。
只不過,眼下事態緊急,外人周家小妹誰也不敢相信,只得儘快趕往衢州。可是這個不知道輕重緩急的丫頭還在用這個無聊的事情開玩笑,真不知道她是胸大無腦,還是天真爛漫。雖說倒是緩解了下緊張的氣氛,但是堵上她的嘴卻是勢在必行,否則在這個小黃鸝的干擾下根本沒有時間考慮下一步如何行事。
“吾那嫂嫂真真可憐,這等見色忘義、天性涼薄之人,吾是一次也不想再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