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過軍法,受刑的軍官和士兵回營區去塗抹傷藥。
當然,還是老規矩,優先由上級給下級上藥,陳文覺得這樣可以提升軍官的威望和軍隊的凝聚力。塗過藥,他們可以暫時不用跟隨訓練,不過也只是晚個一兩天而已,陳文爲了杜絕裝病現象的發生,制定了補練制度,也就是說傷好了之後,他們要付出更多時間和精力來追訓練進度。
而在校場之上,陳文經過了幾天的回憶,總算多少想起了些當初上學時的那套廣播體操到底都是些什麼動作。雖然他不覺得這個對提升戰鬥力有多大用處,但是伸展伸展筋骨也是好的。
做完操,陳文所部的士兵們就由着各自的軍官帶領,回營區吃早點。
吃早飯時,吳登科找了個身邊沒人的時候,對陳文委婉的表示了一下他對於那套廣播體操的意見。
用他的話說,陳文的“家傳絕學”很是不錯,不過也只能伸展伸展筋骨。若是練兵的話,還是戚繼光的軍體拳比較合用,威力也要大得太多。在陳文表示贊同後,他繼而表示現在營中都是些新兵,若是即學這個,又學那個,反而容易學雜了,練兵的進度也會受到影響。
對於吳登科的意見,陳文從心裡上很是贊同。
在後世人眼中,戚繼光最出名的就是他抗擊倭寇的戰功和他的鴛鴦陣,但事實上這不過是戚繼光和他那支傳奇軍隊的九牛一毛而已。陳文早年曾經有幸在網上看到過一些關於戚繼光更爲詳細的資料,而這些知識則是讓當時的他驚詫不已。
可是即便如此,通過這些日子以來和身邊的這些明朝人的交往,他卻發現現代那些看似詳細的資料,其實和明朝人、尤其是戚家軍子弟所瞭解的戚繼光和戚家軍的一些細節相比還是顯得過於粗略。
以戚繼光的軍體拳爲例,陳文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也知道戚繼光本人不僅武藝高強,更是個武學理論家,但是對於細節知道的就很少了。關於武術,他只知道戚繼光的《紀效新書?拳經捷要》中記載了宋太祖三十二長拳、六步拳、猴拳、溫家七十二行拳等十多家名著於時的拳種,並註明“少林寺之棍與青田棍法相兼”。
其實戚繼光在世時,極其反對那時軍中所流行的那些花拳繡腿的民間武術,他認爲“凡比較武藝,務要俱照示學習實敵本事,真可對搏打者。不許仍學習花槍等法,徒支虛架,以圖人前美觀”。正因爲如此,他發明了更加註重實戰的軍體拳,以求鍛鍊士卒。並且在軍中強調“拳法似無預於大戰之技,然活動手足,慣勤肢體,此爲初學入藝之門也。”
在現代,對於國術有所研究或是有幸學習過的人,或許對此會有些瞭解,可是對於像陳文這樣的普通人而言就屬於難以企及的了。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戚家軍子弟、甚至是很多浙江人而言,戚繼光的軍體拳是他們習武時的必學項目。
在陳文軍中,金華府和台州府籍貫的軍官和士兵佔據着絕對的人數優勢,甚至到了任何一府都比寧紹本地人士加一起數量還多,而這和陳文的那個建軍口號有着極大的關係。
陳文知道,無論是紹興、還是寧波,都是文治極盛之地。這兩個府出過很多文學、史學和科學家,明朝的陽明先生王守仁和陳文那個時代中國本土第一個諾貝爾科學獎項、華人科學家中第一個諾貝爾生理醫學獎的獲得者屠呦呦就分別出自這兩個府。
所以,如此文治極盛之地與金華、台州的那些民風彪悍、崇尚武藝之地的百姓相比較,這裡的人要文弱很多,心思也顯得更多一些。
正因爲如此,陳文將按照老實本分原則篩選出來的士兵通過作戰任務進行了二次劃分。其中鴛鴦陣殺手隊中金華和台州人士佔據絕對優勢,而火器隊和騎兵隊之中則是以寧紹人士居多。
這樣劃分之後,殺手隊所需要的武勇彪悍就得到了最大化,而火器隊和騎兵隊所需要士兵具備的特質中的靈活和機智也被凸顯了出來,這樣一來,他們在戰陣之中作爲遠程射手和斥候的效果就更加顯著了。
本來,陳文以爲好處僅此而已了,可是經過吳登科的提醒,他才發現原來還有軍體拳的問題他並沒有想到。
想到這裡,陳文便在飯後召集軍官,利用消食兒的時間進行了一波調查,得到的結果則是殺手隊的軍官和士兵超過六成都多少學過一些戚繼光的軍體拳,有一些甚至如吳登科一般還練過鴛鴦陣的兵器,只是幾乎沒有一個像吳登科那樣幾乎都會的。
說到底,以眼下的交通,能夠流落大蘭山左近的金華和台州人不是曾經從軍被打散、就是曾經從賊,還有的是兩者兼而有之的,所以他們身懷武藝的比例超過普通百姓一點兒也不奇怪。
其實,早在吳登科等人給陳文的人員分組名單中,很多人在上面的履歷上都提到了這些。只是那時的陳文更加專注於打散那些入營前的小團體,以防止士兵抱團挑戰軍官的權威,並沒有關注到這些。
得到了這個答案,陳文重新整理了一遍廣播體操。在經過了深思熟慮後,他將其中的大部分進行刪除,只留下很少一些活動關節和拉伸韌帶的動作,作爲起牀後的熱身運動,至於操練時則改成了戚繼光的軍體拳。
這個決定公佈之後,很多士兵都面帶喜色的表示終於不用練那個軟綿綿不說,還怪異得緊的“拳法”。與此同時,陳文將吳登科的建言之功公佈於衆,並且以建言有功爲名賞賜了吳登科五兩銀子獎金。另外,還任命吳登科作爲操練軍體拳時的帶隊練使。
聽到練使二字,旁人還只是羨慕和嫉妒,倒是樓繼業的雙眼卻彷彿要噴出火一般,絲毫不類他平日的表現。可是若仔細想想,這到也算不得什麼,畢竟戚繼光時代的總練使可是姓樓。
在吳登科收穫着衆人或崇拜或讚揚的目光之時,軍官們也對陳文的從善如流紛紛表示讚頌。陳文微笑着接受了這些馬屁,他知道,在軍中不能只以懲罰來壓制,也要用獎賞來激勵,所幸他還有一個從善如流的名聲在外不是。
一上午的時間,西校場上,陳文所部的軍官和士兵們,無論是殺手隊,還是火器隊和騎兵隊,所有人都沉浸在練習戚繼光的軍體拳的熱忱之中。他們每一個人都覺得,每一拳的打出去,都意味着距離成爲真正的戚家軍就更進一步。
要知道,在陳文的營中,重建戚家軍並不僅僅只是口號那麼簡單,更多的是一種信仰!
只不過,快樂的時光也僅僅是持續到了午睡結束,因爲下午陳文又拿出了新花樣,而這個花樣他們雖然並不喜歡,但是對此也沒有什麼辦法,畢竟這個事關以後要練習的戰陣。
“將士們,從今天起,我們每天都會練習戚少保的軍體拳,不僅因爲他是戚少保所創,更多的是因爲戚少保的軍體拳可以強健我們的體魄,使我們的肢體更加靈活有力。”
說到這裡,陳文話鋒一轉。“但是,在戰場上我們不可能只依靠着拳頭去和韃子廝殺,我們需要練習戰陣。而岐陽王當年曾經給本將的祖上講過,練習戰陣首先要明確左右和方向。今天下午的時間,我們就要徹底弄明白,哪邊是左,哪邊是右?”
聽到這話,很多軍官和士兵紛紛流露出了爲難的神色。
在現代,學生時期的體育課和軍訓幾乎每個人都參加過,所以辨別左右是極爲容易的,但是生活在鋼筋混凝土森林裡的現代人,對於方向的意識就要比古代人薄弱了一些。當然,事情都是兩面的,古人的生活方式和環境使得他們的方向感要比現代人強很多,可是古代必須明辨左右才能進行的團體活動較少,再加上文盲的普遍存在,能夠分辨左右的人就顯得沒有現代人那麼多了。
對於這一點,陳文早有準備,他曾經在很多本小說過看到過軍官帶領士卒分辨左右的故事,比如以拿筷子和碗的手進行分辨,比如擼袖子和褲腿進行分辨,再比如脫掉一隻鞋進行分辨……,而陳文的方法更加簡單。
“還記得昨天成軍典禮上本將把武器和盾牌放在你們哪支手上嗎?記得的把那條手臂舉起來,讓本將知道你們記得。”
校場上的軍官和士兵們想了想,有的人開始猶猶豫豫的把左手舉了起來,而其他人也開始學着周圍人的動作舉起了手臂,甚至一些本打算舉起右手的連忙改了過來。在點兵臺上一眼望去,從星星點點,到稀稀拉拉,再到有志一同的舉起了一片屬於左臂的竹林。
眼見於此,陳文微微一笑,隨即叫了句好,繼而下達了放下的命令。
“既然諸君記得拿武器的手,那麼還記得昨天本將把那一兩銀子的賞錢放在你們哪支手上嗎?記得的同樣把手舉起來,讓本將看見你們同樣記得。”
或許是剛剛舉過左手的緣故,也或許是銀子比武器帶給他們的印象更加深刻,這一次就不再有猶豫的現象了,每一個軍官和士兵都毫不猶豫的把右手高高舉起。
陳文哈哈一笑,大聲說道:“本將在開蒙時,先生說過但凡不能分辨左右的都是笨蛋。本將很慶幸,本將麾下的將士們都很聰明,沒有一個弄不明白左右的大笨蛋。”
聽到這話,校場的軍官和士兵們盡皆如同他們的將主一般哈哈大笑起來,就連那些本來舉錯了,後來連忙改回來的都恬不知恥的笑了起來,畢竟誰也不想被人嘲笑爲笨蛋啊。
“那麼,讓我們來做個遊戲,看看這裡有沒有讓本將看錯了的笨蛋存在。”說着,陳文的嘴角撇過了一抹笑意,隨即大聲喊道:“拿武器的左手!”
嘩啦啦一片左手舉起,有快有慢,參差不齊。
“拿銀子的右手!”
嘩啦啦的一片右手高高舉起,比先前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拿武器的左手!”
如林的左手舉起。
“拿銀子的右手!”
如林的右手舉起。
“拿武器的左手!”
“拿銀子的右手!”
如此往復上百次後,陳文已經頗有些口乾舌燥了,他繼而喊道:“乾的漂亮!請諸君記住,你們的左手是武器,你們的右手是銀子。男左女右,有武器就有銀子,有了銀子就會有宅院田土,也一樣會有妻妾子女。握緊手中的兵器,封妻廕子,諸君努力!”
“封妻廕子!”
“封妻廕子!”
“封妻廕子!”
“……”
看着軍官和士兵們沉浸在似乎觸手可及的夢想之中,陳文嘴角的笑意更加濃厚了,跟着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哦這兩銀子給你快樂,你有沒有愛上我。但凡在電視劇裡看過傳銷如何洗腦的都知道這個基本模式,如果不知道請關注某些直銷品牌。
洗腦,有時就是這麼簡單!
許久,軍官和士兵們的音量開始出現了減弱的跡象,陳文示意部下們安靜片刻,大聲說道:“封妻廕子不會是夢想,只要肯付出汗水就一定會得到!不過嘛,本將明天還會檢查,看看有沒有哪個潛藏我們之中的不識左右的笨蛋可能會壞了我們的好事。”
“哈哈。”軍官和士兵們盡皆以着笑聲來回答他們的將主。
解決了左右的問題,陳文便開始帶着部下們圍繞着校場列隊前進。陳文走在第一個。而他身後的則是一個甲哨的四個隊並排着前進,再後面則是乙哨、丙哨、丁哨和戊哨、最後面則是火器隊和騎兵隊。
這一次,各隊遠比先前走得整齊多了,每個人都在不自覺的不斷確認自己在隊列中的位置,不只是左右,就連前後距離也開始有意識的調整。
走了幾圈後,陳文也注意到了這點,便轉而圍繞着校場勻速跑圈兒。跑起來之後,便不再如走路時那般整齊了,只是有意識的調整依舊存在,所以沒有出現前後左右撞成一團的現象。
從走,到跑,然後再走,再跑,如此往復幾次後,整個隊列也變得整齊了許多。雖然比起後世共和國閱兵那樣的整齊劃一顯得不及萬一,但是對於一支封建軍隊而言,已經很是不錯了。
團體精神的力量開始潛移默化的影響着這支剛剛誕生的軍隊,陳文知道,不只是他感覺到了,這些軍官和士兵也同樣感覺到了,只是他的部下們並沒有他所感受得深刻罷了。
吃過晚飯,陳文打開了裝書的箱子,拿出了幾本他這些日子以來記錄和回憶練兵方法的冊子。他將放在最上面的《武靖遺書》放在一邊,一本封皮上名爲《步兵操典》的冊子映入眼簾。
冊子很新,甚至第一頁都還是空白的,陳文端坐在燈下一邊回憶,一邊將戚家軍的軍體拳和如何分辨左右記錄在冊,至於怎樣提升隊列的嚴整程度,他覺得還需要再行思考。
在陳文看來,所有好的經驗都應當記錄在冊,並制定成爲條例。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只有這樣做,日後纔能有機會如同標準化流水線般生產士兵。
………………
四明山薛嶴。
魯監國冊封的兵部左侍郎馮京第雙手顫抖着捧着一封書信,只見他喘着粗氣、滿臉的怒意幾欲噴薄而出。
下一秒,只聽到馮京第“啪”的一聲把信紙拍在桌上,憤怒的言辭也隨之迸發而出。“王完勳真是糊塗啊!這個姓陳的花言巧語之下,分明就是個閹黨餘孽,這等人怎能委以重任?!”
說着,馮京第提起筆,蘸了蘸墨水,開始書寫給王翊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