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敏的求情下,齊毓殤最終沒有處置趙川,只罰了他三年的俸祿,小懲大誡一番,以此來彰顯自己仁義治國。
趙川感恩戴德,在御書房指天爲誓,若有下次,不用皇上懲罰,他自刎謝罪。
齊清圓滿了。
元敏看了看齊清,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滿臉堅決的趙川,頗爲無奈。
擡手令趙川退下,齊清看向元敏,黑眸跳躍的卻不是夫妻和睦的溫暖柔光,而是冷酷陰鷙的寒芒。
“你可知,趙川所犯之錯足以讓他滿門抄斬?”身子後仰,靠上柔軟舒適又溫暖的靠墊,他冷冷開口。
“皇上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元敏背脊挺得直直的,再無趙川在時的溫婉賢淑,而是孤傲的、自負的。
確實,她也有那個本錢。
元、趙、溫、林、安乃聖京五大家族,除了清怡長公主掌控的林家,元家、趙家和溫家世代聯姻,密不可分,掌控大半個朝堂,實力驚人。
元家世代爲將,元敏之父元藺官拜忠義王,以七十高齡鎮守南陵城,數十年來與南夏對峙,饒是南夏兵多將廣,也無法越雷池一步。
元敏嫡長兄元昊官拜忠義侯,二十歲之後攜妻鎮守西塘關,力拒東雲女戰神,與其在東邊戰場並稱雙雄,軍功無數,列國稱頌。
元敏嫡次兄元斌在元敏出嫁後棄武從文,學識淵博,而立之年便坐上文官之首丞相之職,背後爲齊清出謀劃策,除掉不少反對的聲浪。
北齊三品以上的官員,有一半是元家親信和族人,爲齊清的江山穩固,他們立下了汗馬功勞。
甚至可以說,齊清的江山,有元家的一半。
十多年前,齊清弒兄奪位,若無元斌在背後出謀劃策,他無法成功;若無當時還是禁軍副統領的元昊幫忙,齊清也無法成功;若無距離最近的漢城守將元藺最先帶兵趕到,壓住林家和安家勢力,他更無法成功。
有這樣的父兄,深深愛着齊清的元敏在過了數年的活寡日子之後,徹底爆發,跟齊清大鬧一場,維護了着急的尊嚴,消磨了他對她原本存在的愧疚。
在百官跟前,家宴之中,百姓眼裡,他們是模範夫妻,相敬如賓、恩愛無比,但背後,兩人就是針尖對麥芒,爲了着急的尊嚴和麪子,誰也不肯相讓。
“什麼日子?”齊清疑惑,撇一眼她高傲的樣子,心中暗暗計較,五大家族勢力龐大,在朝堂上盤根錯節,關係複雜。
如今元家、溫家一個是當朝國丈,一個是未來國丈,幾乎掌控了朝堂大半數的朝臣,北齊大半的經濟,太可怕了。
再不制約一下,後果不堪設想。
“你果然不記得了!”元敏心中有些失落,面上卻是波瀾不驚,沒有任何變化,“既然皇上在忙碌國事,那臣妾就不打擾了,臣妾告退!”
對齊清福了福身子,元敏帶着宮女高傲走了出去,留下一頭霧水心裡卻想着怎麼遏制五大家族勢力發展的男人。
在侍衛和內侍眼中,她步伐平穩,身形婀娜,儀態萬千,溫柔賢淑,母儀天下,身上透着將門與生俱來的傲氣和尊貴,也有着女子入情似水的情懷。
但從小跟在身邊侍奉她,並在她出嫁做陪嫁丫鬟入宮,幾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的李珏李嬤嬤知道,在雙腳踏出御書房門開時,已經心如死灰。
那一刻,她看見元敏側臉浮現的濃郁失望和落寞,甚至聽見她的心落在地上,支離破碎的聲音。
女人的故作堅強看在她眼裡,好像元敏的心一樣,針扎似得疼痛。
或許,針扎、蟲蟻啃咬,也比不上元敏心裡創傷所造成的疼痛,那是比身體創傷更折磨人的失望創傷。
攢夠了失望,大概就剩下絕望了吧?
眼見元敏下臺階時腳下不穩,踉蹌着便要往下跌去,李嬤嬤扔了手中物便飛奔過去,陶瓷碗落在青石臺階上,支離破碎。
紅色的木質圓托盤順着臺階往下滾,因着衝勁兒,跑到平坦青石板地面上又滾出老遠,才晃悠悠倒下不動。
“娘娘,您沒事吧?”將元敏攙扶下三個臺階,李嬤嬤才拍了拍胸口,臉色蒼白如紙,擔憂的圍着她轉來轉去。
“我沒事,只是……”白着臉搖頭,元敏驚魂未定,看清楚腳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失神竟踏空臺階,若不是她及時攙扶,定會磕得頭破血流,渾身痠疼。
“只是什麼?”
“只是有些失落罷了,這麼多年的相伴,我還是比不過安暖,他的目光可以從任何女子身上停留,心裡卻只有安暖一個。”
“娘娘,您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活人是永遠爭不過死人的,就因爲得不到,所以才更牽掛,就因爲得不到,所以才更顯得珍貴。”
“是啊,活人是永遠爭不過死人的,我不恨安暖佔據他全部身心,我只是不甘心,爲什麼她死了那麼多年,他還是忘不了她?”元敏絮絮叨叨的說着,眼神空洞,彷彿失魂一般落寞。
聲音裡帶着的淒涼讓李嬤嬤鼻子泛酸,眼眶發紅。
故作輕快的笑了笑,李嬤嬤攙着她往前走,聰明轉移話題,“娘娘,天漸漸回暖,奴婢聽說御花園中百花盛開,香飄數裡,您最愛的紫丁香開得最爲好看,奴婢陪您去看看可好?”
“好!”深深看她一眼,元敏也不推辭,帶着她和靜候在御書房外的數名宮女,朝飄來香氣的御花園走去。
御書房中,齊清筆下攤開五張宣紙,每張紙上各寫一字,分別是,元、趙、溫、林、安五大家族的姓氏。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一下下“噠噠”敲着龍椅扶手,他左手指着太陽穴,歪着頭看着這五個殷紅的大字,陰鷙黑眸眯成一條縫。
五大家族勢力龐大,若想一一拔除,談何容易?
始終想不出想不出萬全之策,齊清打開奏摺,上面的字彷彿都變成五大家族的姓氏,在眼前轉來轉去,讓他更加煩躁。
陡然扔下奏摺,他站起身大聲吩咐,“來人,去請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