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闢頭蓋臉而來, 楊漾被砸得一愣一愣的,硬是一句都沒聽懂。這兩天,聶皓對她的態度大大的不同了, 這張帥氣臉孔依舊是熟悉的表情, 可眼神的光芒, 如一鋒利的刀片, 讓人感覺害怕。她以前再怎麼過分, 無理,他都沒有這麼大聲,這麼生氣的。
楊漾心裡一沉,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她低下頭來認真地盯着桌上的文件看了看,這纔想起來是這那天聶皓遺落在她桌上的那一份原件。但她還是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看聶皓的樣子絕不像是開玩笑, 臉色鐵青, 已經是一板一眼審問加質問的神情。其實, 若是一般的員工犯了錯,直接交由行政部門或者直接報警, 也犯不着總經理親自來審問的,但楊漾對他來說——始終是特別些。換另一個說法,雖說楊漾不是他的準女友,也算是他一向信任、喜歡的朋友。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這感覺更讓他難受。
楊漾不知道她從哪個關鍵點被冤枉了, 只依着自己腦袋裡所知道的, 慢慢地解釋道:“那天, 你把文件落在我的桌子上了。我承認我好奇, 翻了一下, 看完後,我就放到秘書助理的桌子上了——當時她去12樓拿哂鼓了。辦公室裡只有我一個人, 我坐了40分鐘就下去了,因爲編輯有月末的會議。我在翻文件時,林諾也在場的。我絕對沒有動它!我也不知道你說的缺錢是什麼意思!”
聶皓煩燥地一手把煙搌碎,擡起頭來,面無表情地說:“明申集團的策劃總監人手上,現在擁有我新近做的這一份文化街設計開發方案,包括土地出讓金、前期費、建安費、附屬配套費等成本全都清清楚楚,沒有漏掉一點東西。她親口承認從公司內部的人手上以7萬塊的價格買到。”
明申集團的策劃總監就是明蘇雪——聶皓的前未婚妻。
自聶皓在訂婚前日一走了之,令等着做準新娘的明蘇雪遭受了這輩子最大的侮辱!
爲了她20歲的訂婚宴,愛出風頭的母親做好了多方面的準備,特別是宣傳方面——集團的新聞發言人發揮與媒體關係密切的優勢,把訂婚酒席宣揚聲勢浩蕩。在婚禮的前一日,就引來了時尚雜誌和網絡媒體的採訪,關於蘇雪小姐所選用的禮服,鑽石手飾,化的彩妝一一做了專題分析。雜誌提前給了個“09最美新娘”的封號給蘇大小姐。家人還發布了消息給電視媒體——在訂婚酒席當場將啓動一個以明蘇雪爲名的助學兒童慈善基金會,將有多位演藝圈的大腕們參加義捐會。
不用置疑,如果順利把訂婚酒席辦成了,也許她不會是最美準新娘,但絕對是最出風頭的新娘。
這場精心策劃的訂婚宴,結果卻是新郎跑了!
媒體紛擁而來,下不了臺的明蘇雪被大堆灼眼的鎂光燈追得無地自容,吞着眼淚,當面把價值百萬的禮服給撕爛了。她整整一半年沒有出過家門。現在即使出門,也是圍着厚巾帶着墨鏡。
即使過了這麼久,她也恨不得把聶皓撕成碎片,生吞活剝——儘管,他們在三歲就認識。她親暱地喊過他,皓皓哥哥。在那次家長安排的飯局上,她深深地爲他的魅力所折服,近似於愛上他了。但這一點感情遠遠補償不了她所受的侮辱。
這一次,總算有機會讓明蘇雪報復一下了。所以她把他的計劃書公佈到了網上,以一篇《聶氏地產的暴利有多暴》的文章把他的成本掀開,在各大地產論壇發佈。國內房地產的底價成本屬於商業機密,從沒有對外公佈的。近來房價持續走高,地產成本成爲民衆熱議的話題,這下子矛頭直指聶氏集團,媒體採訪的電話快把公關部打爆了。顯然,將爲聶氏集團的聲譽造成很大的影響。更何況那份費煞苦心的設計方案也隨之報廢了。他怎麼能不急呢?總裁正眼睜睜地等着看他出錯,好他讓董事局裡好不容易建立起來一點威信掃地!所有的事情打成爛結,一團糟了。
楊漾驚訝地張大了嘴:“你說的內部人員就是指我?”
聶皓看她還是死撐着不承認,漸漸失去耐性了。他的目光又冷了一分下去,敲了一下桌子,加重語氣說:“楊漾,我給你個機會,自己承認錯誤,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事情發生後,他費了一點周折,讓人買通了明申集團的內部人員,查到了線報——得到集團裡出賣資料的聯絡人郵箱。郵箱和IP地址一查,他打死也想不到是她!
楊漾又氣又急,跺腳道:“我沒錯!你別冤枉我。我只不過看了一眼!林諾可以做證的!”
聶皓搖了下頭,像是徹底失望了。她一向是這樣,只要有一口氣都不會向人低頭的——彷彿自己永遠都不會是錯的。那樣無辜的樣子,甚至讓他覺得有冤枉了她了——但事實擺在眼前了。他以前欣賞她這一點,現在卻覺得相當的反感。那也許只是她掩飾貪慕虛假的一張頑固面具,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又朝她看了一眼,便往編輯部撥電話:“叫林諾上來。”
楊漾充滿期待地等着,林諾算是她的見證人了。
很快,林諾就上來了。隨後進來的是會計經理、行政總監和網絡部門主管和幾個助理。大家的表情都相當嚴肅。林諾唯唯諾諾地說:“我那天是和楊漾在秘書助理辦公室裡。當時,您落下那份文件時,我和她打開看了一眼。楊漾就把文件收起來了,說要還給總經理。我沒有多想,就下樓了——接下來的事我都不知道了。”
楊漾說:“你明明有看見我放秘書的桌上的!”
林諾看也不看她,不緊不慢地說:“我說要開會了,讓楊漾跟我一起下去。她說還有點事,叫我先走。那時候,那篇雜誌文章已經寫完,拷U盤裡了。我不知道她還有什麼事,反正她過了很久纔下來,編輯部的同事都看到的。我的意思是——如果要把那份文件敲下來,存檔,完全有足夠的時間。”
楊漾寒心了。林諾不僅沒有幫她,反而添油加醋。
網絡部門的主管走上前來說:“內部網絡查到,星期三那天有一封220K的WORD文檔上傳到網易的郵箱,同一文檔上傳了兩次。IP地址顯示是PCNI1037——楊漾的電腦,創建日期就是當日中午。網易的郵箱地址是yangyang888,剛剛打開了,裡面發現與新浪VIP郵箱互通的三封信。原稿就在草稿箱裡!”
財務部門人接着說:“剛剛去銀行查了一下,她的賬戶裡……”
後面的話楊漾全聽不進去了,腦袋像一輛火車瘋狂地碾過了一樣,轟隆隆地發出巨響毀了她的思路,完全沒知覺了。她傻傻地站在那裡,無言地接受審判,所有人的目光夾在一起像一股洶涌的洪流,一下子淹了過來,每一張嘴都好像在動,在發出聲聲咒語……她覺得昏天暗地,快要暈了。
種種的跡相指明瞭——她就是那個出賣公司商業機密的人。所有的供詞和證據清清楚楚地證實了這一點。原來草稿箱裡還有存稿,就算她當時把收的稿刪掉也沒有用,想得很周全啊。楊漾意識到,要完蛋了!——我得罪了誰?誰這麼恨我,設了這麼一個圈套來害我!至於嗎?還扔七萬塊錢給我?
最後一句話把她從驚詫中拉了回來。那個架着眼鏡,穿黑色職業套裝的會計總理義正言辭地拍着桌子說:“總經理,別跟她多說了,直接報警!咱們公司幾十年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兒這樣卑鄙的員工。這種人,看不判她坐幾十年牢的!”
聶皓像是沒有聽到,目光從她臉上穿透了過去,有點茫然地看着對面牆上的字畫,不知他在想什麼。
行政部總監說道:“總經理,她已經過了試用期,剛剛簽了五年的工作合同。合同裡面關於公司商業機密的損失賠償條例是……”旁邊的人開始交頭接耳地小聲地討論起來。儼然,楊漾已是準罪犯,只差被鎖上手銬,揪着被送上警察局。
“哎,楊漾你怎麼傻站着,還不認錯!告訴總經理,你只是一時貪心,經不起誘惑才犯錯的。求求總經理原諒你啊!”楊漾看到林諾站在人羣中,假惺惺地替她着想,勸其服罪,嘴脣裡彎起一絲嘲意的笑。
“滾!”沉默的聶皓突然站起來,吼了一聲,揚手把桌上所有的東西全掃在地板上,衝吵吵嚷嚷,義憤難平的人羣吼道:“都給我滾出去!”
頓時,辦公室裡一下子鴉雀無聲。總經理這次發大火了,是這麼久已來從來沒有的事。大家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便走了出去,把門帶上了。楊漾站在那裡沒動。聽着隔壁間裡的魚缸裡水流涌動的聲音,嘩嘩啦啦地像煮開的沸水,魚在大口大口地吐着泡泡,“叭!”的一聲,有大泡泡突然就碎了,像有人用針猛地扎爆了一個大汽球。
楊漾想起,那日自己熬了一晚上,在沙發上睡着了,聶皓不聲不響地爲她蓋了件衣服,關上了燈。還跟伍麗靜說,她在爲他秘書打一份報告。好讓她安安心心地補一下午的覺——其實他一直對她不錯吧。
楊漾知道自己百口莫辯,所有污害人的證據已經拼湊得很完美了——但她對聶皓抱一點茫然的希望:他也許相信她,也許!可能麼?憑什麼?——就憑他們同居過?他們有過狗血的迷糊的一夜情?她替他照顧過乾女兒?楊漾自個兒想起來都覺得好笑了。那一刻她突然看清自己了,原來真的沒有對這個男人真誠的好過。自己真是個惡人。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產生過信任。
可這一切看起來太玄乎了!她什麼都不知道,甚至沒有一點感覺就“嘣”地一聲,掉進了一個深淵裡去了,並且別說願意搭手的人,就連個相信的人都沒有——生活真他媽的戲劇化呀!
她覺得寒心,卻不自覺輕笑起來,嘴角只是機械地扯動了幾下,卻牽着臉頰有點吃痛。她垂眸靜靜地吸了口氣,這一切是荒誕的,就讓它荒誕下去吧。聶皓還是沒有說話,她沉默着踱了幾步,扭頭看到玻璃門旁的茶几上有一束藍色妖姬。
如果她走近一點,會發現裡面有張卡片,上面寫着——TO:楊漾。
他買了有兩天了。冉心走了之後,聶皓髮現他和楊漾的感情在傻傻地兜圈子。明明他喜歡她呀,她不明白不要緊,而一個勁地把他往別人身上推,而且不到目的誓不罷休,不折不撓。特別是機場說的那席話把他氣壞了。後來,他想了一整天,決定把這錯亂的感情理順一下,好好地撥醒這迷糊的女人。便差人買了花,打算來個創意告白,也做好了遭拒絕的準備。
聶皓定定地看着她,眼睛的憤怒一點點平息掉了。就像說服了自己——何苦爲一個不相關的人生氣?他眼睛裡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相當的明確,就像法官已經清楚地知道該對這個犯人定什麼罪,判什麼刑一樣。但他遲遲沒有說出口,只是看着她。
聶皓說道:“這花是打算送給一個女人的。我曾經和她同居過半年,她愛打架,愛大聲笑、古怪刁鑽、摳門、愛捉弄貓。但對我而言,她是世界上最特別最有趣的女人,就連她缺點我都喜歡。在48小時以前,我下決心要告訴那個女人,我愛她。向全世界宣佈,即使那個女人有男朋友,我也要一定要把她搶過來。1200小時之內,我要娶她。”
楊漾斂去笑,柔聲提醒道:“現在已經是48小時之後了,我們離題了。”
聶皓沉默下來,看了足足有三分鐘,不緊不慢地說:“楊漾,我絕對不會起訴你的。你也不用面臨任何的賠償和處罰。”他頓了頓,像是有些口渴,嗓子有些發澀:“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