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不必爲我的事情煩惱,老太太心地善良又耳聰目明,想必不會僅憑秋葵一人的指責構陷,就處決了我這個孤苦無依之人,這要是傳到外頭,豈不被其他的太夫人們嗤笑嗎?”
白嬤嬤對上那雙盈盈秋水的眸,心中一凜,她明明是在笑,可卻冷得滲人。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眼前一亮,聲音也因爲激動而微微顫動:“是啊,老太太慈惠聰穎,定不會被那些巧言令色迷暈了腦袋。”她執起了對方的柔荑,見到那道傷口已經不再出血之後,這才略微鬆了口氣,“你先去洗把臉,再把這身衣服給換了,老婆子我帶你去見世子哥,有了他的庇護,就算秋葵如何作威作福,也欺負不到你的頭上來。”
陰慕華不免有些詫異,她已經隱約聞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眸中迅速劃過一絲寒芒。
她迅速斂起眸中異色,靦腆低頭:“多謝嬤嬤的好意,奴婢一定能求得世子哥的庇佑,這樣不但奴婢能脫罪,其他的姐姐們也能平安無事。”
軟糯的聲音迴盪耳畔,這讓嬤嬤心神一緊,心中暗自嘆息着,希望到時候世子哥能夠看在郡主的面上,能夠照顧好她。
她也是沒有辦法了,這老太太已經吩咐下來,若是府中的家生子再出了什麼意外,就得把她的腦袋擰下來。
她上有老下有小,那麼多張嘴都靠着她那麼一點月錢過活,要是她死了,那麼她的一家子,也得一同下地獄去。
她不怕死,只是不忍讓嗷嗷待哺的孫兒一同陪伴她去見閻王爺。
陰慕華敏銳的捕捉到了嬤嬤眸間複雜的神色,不動聲色的將柔荑從對方的手中抽了出來:“奴婢這就去換身衣裳。”
“慢着,還是老婆子帶你去吧。”見她走到了門口,白婆子趕緊追了上去,“你啊,換來換去就這兩身打滿補丁的衣衫,要是被客人們看到了,豈不笑話我們王府吝嗇,家大業大的竟然讓丫鬟穿那麼破舊的衣裳。”
陰慕華緩緩點頭,眸中閃爍着晶瑩的光澤,似感激卻隱匿着殺氣。
幸好之前偷偷藏了一塊鋒利的瓷片,等會兒若是有個萬一的話,也好防身。
她跟隨白嬤嬤緩緩走到了一間耳房中,她在屋內挑了許久,這才找出了一身還算豔麗的衣服,往她身上比劃着。
“這是老奴年輕時候的衣服,還是世子哥出生的時候,老太太賞賜的料子,統共也沒穿幾次,還算半新,穿出去也不會失了顏面。”白嬤嬤自顧自的將衣服塞到她的手中,又從梳妝匣子裡揀出了一朵攢珠絹花斜插在她梳得一絲不苟的圓髻上。
陰慕華被半拉半拽的帶到了圓凳上,白嬤嬤擰乾帕子,仔細的拭去對方臉上的污泥,一張白瓷般的臉慢慢露了出來。
菱脣彎彎,嫵媚俏人,眉梢微挑間,就會不經意的露出一抹魅人之色。
陰慕華當然知道自己姿色不差,可依舊傻傻的望着嬤嬤:“嬤嬤,我還是不去了,萬一我這副德行,嚇着了貴客,可就不好了。”
白嬤嬤這纔回過神來,爲她畫着黛眉,抹着胭脂:“世子哥的朋友各個都不是膚淺的,特別是那位蘇大人,就連見了腐爛的屍體都面不改色,你不過是受了點傷,還不至於成爲歪瓜裂棗。”
陰慕華眉間一蹙,看似漫不經心的詢問:“嬤嬤說的是哪位蘇大人,竟然如此的厲害,連腐屍都不怕,奴兒光是聽了,這心中就直犯怵。”
白嬤
嬤笑得眉目彎彎:“還能有哪位蘇大人,他可是提刑按察副使,不但是世子哥的好朋友,更是王妃前幾年認的義子,雖然擁有如此顯赫的身份,不但沒有盛氣凌人,反而很是平易近人,無論是對待主子亦或是我們這些下人,都是一視同仁的,有幾次出了狀況,還是蘇少爺替我們解了難呢。”
她說得興起,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說漏了嘴,陰慕華佯裝沒有聽到,依舊傻傻的笑着。
陰慕華迅速的換上衣服,隨後扭扭捏捏的從厚重的簾子後面走了出來,有些緊張的拉着衣襬:“嬤嬤,這衣服實在是太華麗了,醜奴笨手笨腳的,恐怕會弄壞它。”
“這衣服就是給人穿的,若是長期的壓在箱底下,豈不失了它原本的光彩,老身是老了,襯不起這樣豔麗的衣服。否則,那裡輪得到你這個小丫頭。”
白嬤嬤的手撫摸着那光滑的布料,心中微微感嘆着,一想到當年她的風光得意,她就忍不出低笑出聲。
陰慕華緊抿朱脣,鄭重真誠的點頭:“還請嬤嬤放心,奴家一定會小心謹慎的,定不會讓世子哥丟臉。”
希望她能夠說到做到吧,反正有蘇少爺在,那些紈絝子弟就算再怎麼荒誕,也不會當着他的面,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
白嬤嬤心中一喜,可表面上依舊維持着平淡的微笑:“好了,想必世子哥的客人們已經來了,你就和其他丫鬟們一同伺候去吧。”
陰慕華微微一笑,盈盈走到了抄手遊廊中,只見那些一色湖綠色單襖的丫鬟手中端着端盤,可卻都是強顏歡笑,彷彿等待她們的是吃人的豺狼虎豹。
白嬤嬤上前,將其中一個怯懦的丫鬟拉了過來,將她手中的端盤遞給了陰慕華:“這次就看你的了,可要好好的表現哦。”
陰慕華盈盈福身,隨後挪動秀足,低垂眼瞼跟隨着那些丫鬟,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白嬤嬤喜憂參半的神色。
世子哥身爲王府唯一的嗣子,從孃胎裡出來就被衆人擁着捧着,生怕他受了半點委屈,所以他住的地方也是府中數一數二的,樓臺景閣都是由京都最好的園藝師打造,每一處山石都價值連城,更別說那個冬暖夏涼的菊軒,乃是王府中的一絕,平時有重要的宴會纔會擺到那裡去。
陰慕華曾在雪海宴上對這位世子哥匆匆一瞥,對於他的容貌也只是瞬間的記憶,現在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她將手中的端盤放在了正中的蝶几上,便彎腰退到一旁。
還未等她退到角落邊,就被旁邊的公子哥一拉,歪歪扭扭的倒在溫暖的懷中。
陰慕華用盡吃奶的力氣推着,可依舊脫不了身,正想掏出防身的瓷片時,耳垂一熱,熟悉低沉的聲音立刻鑽進耳蝸裡:“月姑娘,好久不見。”
背脊微微一僵,陰慕華只覺得腦子轟的一熱,她已經盡力垂下腦袋了,沒想到還是被這個眼尖的人認出來了,不安的情緒閃過心頭,她正準備解釋的時候,一隻溫暖的手已經將她拉到了椅子上,不由分說的將錫酒杯塞入她的柔荑中:“世子爺,你還真是不仗義,什麼時候府裡藏了個如此美貌的嬌娘,這不盈一握的柳枝,不知道左右擺動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副妙曼風姿。”
雲雋秀手執夜光杯,醉眼斜挑,毫不遮掩的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來:“本世子也不知道府中何時來了這樣一個仙女,若是蘇兄喜歡的話,我自當拱手相讓,只要你不去母妃那裡告我狀就好了。”
一旁那些衣衫不整的公子們聽聞,全都笑得前俯後仰,他們見平時最爲嚴峻的鐵面人,如今也放縱起來,這下子膽兒就更大了,紛紛把站在角落裡的丫鬟們拉入懷中,不顧對方的掙扎,強硬將杯中物灌入她們的櫻桃小嘴之中,等看到她們嗆得發紅的面孔,更是對其上下其手來。
“幸好你今日遇到的是我,否則就是那些家生子們的下場。”
冷漠的聲音讓陰慕華微微一愣,那些刺耳的嚶嚶啼哭讓她更是心中惱怒不已,正要起身主持正義時,手腕被人用力拉住,力道之大,足矣將她的骨頭捏碎。
“月姑娘,聽我一句勸,有些事情並不是你能管得,如果你要是衝出去的話,我也管不了你,但是我相信你的計劃一定會失敗。”蘇少言眯起冷眸,豪爽的將熱辣的液體灌入喉嚨中,若有若無的香味縈繞鼻尖,讓他冷峻的臉瞬間紅潤起來。
陰慕華攥緊粉拳,用了很大的力氣,這才壓抑住體內沸騰的怒意,她偷偷看了一眼正中的世子哥。
也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緣故,他竟然不顧場合的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了白花花的肌肉,上面一道淺淡的疤痕更是讓她一驚。
“自從那個女人背叛他之後,他就變成了這幅樣子,放蕩不羈,更把老太太給氣得病了,若不是我的乾孃讓我看着點他,我早就把他給五花大綁起來,給他一頓好打,讓他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
陰慕華微張朱脣,錯愕的對上了那雙漆黑如墨的瞳孔,這是沅王府的事情,可他的眸中爲何會閃現苦澀的神色呢。
帶着疑竇,陰慕華捻起一塊糕點送入朱脣中,漫不經心的嚼動着,甜膩的味道蔓延口腔中,實在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趁着沒人注意到她,她將咬了一口的糕點偷偷的塞到袖子中,旋即呷了一口烈酒,蓋去了口中的甜膩。
“弟弟這裡如此的熱鬧,怎麼也不請本郡主前來一做呢。”
冷峻的聲音突兀響起,讓原本還在享樂的紈絝子弟們紛紛起身,表情無一不駭怕,這位郡主可是出名的潑辣,可偏偏還很入當今聖上的眼,若是惹得她不痛快了,那對自己的前程可沒有什麼好處。
雲雋秀嘴角一抽,依舊對着懷中的家生子動手動腳,壓根就不在乎這位嫡姐是否高興。
“菊軒可是老太太給我住的地方,沒有我的允許,就連父王也不得進入,姐姐這是得到了我的允許呢,還是得到了祖母的同意呢。”
若不是她在從中作梗,或許當年的事情就不會變得如此的僵,他的女人也不會如此絕望的離自己而去,那抹刺眼的紅色,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無憂郡主好似沒聽見一樣,大大咧咧的坐在了蘇少言的旁邊,冷睨着他懷中的女子:“醜奴,你不在廚房幫忙着,來這裡做什麼?”
一絲薄怒染上眉宇間,當初自己救這個女人回來,爲的就是挖掘她體內神奇的力量,可沒想到,她竟然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被蘇少言攬在懷中,瞧那副親熱勁,儼然是認識了許久的好友。
她那愚蠢的弟弟,恐怕只當蘇少言一改性情,開始吃葷的了吧。
陰慕華唯唯諾諾站起,正想要離開,卻被身後的一道冷言阻止:“我的好姐姐,你這是要做什麼,這個醜奴雖然是你撿回來的,可如今卻是蘇兄入眼之人,你應該割愛,將醜奴送給蘇兄,而不是像這樣,冷漠的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