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本非常設之機構,僅僅只是宰輔們遇到重要政務時聚集商議之所在,而今麼,因着晉陽宮的附屬設施之簡陋,伴駕的四位宰輔——長孫無忌、*、馬周、劉洎卻是不得不擠在一間房裡辦公,擠倒是擠了些,可說來倒也方便,但凡有甚不決之事,當面便可溝通協商。
四位宰輔之間雖說大部分時間還算勉強能通力配合,可激烈爭辯的場面也自不算罕見,大體上都是*與劉洎之間意見分歧頗多,兩相爭執起來,長孫無忌屢屢拉偏架,旗幟鮮明地站在劉洎的一邊,至於馬周麼,大多數時間是不發一言,偶爾見長孫無忌與劉洎鬧得太過火了,方纔會幫着*說上幾句,基本上都是對事不對人,這不,就在先前,四名宰輔又因對政務有不同見解大爭了一通,戰火雖消,可硝煙依舊瀰漫,辦公室裡的氣氛自然也就好不到了的,弄得在隔壁辦公的三省官員們全都爲之噤若寒蟬不已。
“陳大人,這裡有份本章,還請大人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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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免遭池魚之殃,三省官員們自是能不進政事堂便不進,可新晉尚書左丞(正四品上)來濟卻顯然沒這麼個福氣,儘管不願,可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行進了政事堂中,小心翼翼地湊到了*的身前,將一本奏摺高舉着遞到了文案上。
“哦?唔……,稍候。”
*伸手拿起了本章,只略一翻看,臉色當即便肅然了起來,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之後,聲線黯啞地吩咐了一聲,而後麼,也沒管來濟是怎個表情,就此起了身,緩步行到了中書令馬周的文案前,將本章放在了其文案上,低聲地提點了一句道:“馬大人且先看看這份本章。”
“好,嗯……”
見得*舉動有異,馬周自不免好奇得很,也無甚多的言語,拿起了本章,緊着便翻了開來,只掃了一眼,臉色同樣也自肅然了起來,但卻並未急着發佈意見,僅僅只是悶悶地吭了一聲。
“茲事體大,恐非我等商議能決者,陳某以爲當得即刻面聖,不知馬大人意下如何?”
*靜靜地等了片刻,見馬周遲遲不曾表態,這便再次出言提點道。
“嘿,甚事情須搞得如此神秘,莫非我等都不堪與聞了麼?”
馬周尚未來得及表態,卻見已然被驚動了的劉洎斜眼望了過來,滿臉戲謔之色地便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陳大人所言甚是,此事幹系非小,司徒大人既在,且就一併同去也好。”
劉洎倒是打岔得很及時,可惜無論是*,還是馬周,都不曾理會於其,甚至連看都不曾朝其看上一眼,但見馬周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謹慎地作出了迴應,很顯然,在馬周看來,此事黑幕重重,他可不想輕易被捲入其中的,這便打算拖着長孫無忌一道下水去。
“嗯,長孫大人也請先看看此本章好了。”
*多精明的個人,只一聽馬周之所言,立馬便明瞭了其明哲保身之想頭,可也不甚在意,這便又將本章轉遞給了就坐在馬周隔壁几子上的長孫無忌。
“嘶……,這怕是誣陷罷?”
先前見得*與馬周如此神秘兮兮地交談着,長孫無忌心裡頭其實已是有了不甚妙的預感,可待得真看清了本章裡之所載,還是不免被震得雙眼圓睜不已,忍不住便倒吸了口涼氣,無他,概因這份本章赫然是御史中丞喬良彈劾劉洎謀逆之事,既是經由尚書省轉呈,那就是明章拜發,想按都按不住,一旦真坐實了劉洎的罪名,被貶都是小事,鬧不好還的掉腦袋,而這,對於急欲將李泰再次拱將起來的長孫無忌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來着。
“長孫大人還請慎言,真相未明前,妄下結論,恐非君子所應爲罷?竊以爲此事還是須得儘早稟明聖上纔是,若是長孫大人別無異議,且就請一道進宮面聖可好?”
房玄齡不在,*便是實際主持大局的第一宰輔,至於長孫無忌麼,雖有着司徒的頭銜,也不過只是參知政事罷了,在這等場合下,*自是無須給其甚面子,不甚客氣地便指出了其所言的乖謬之處。
“陛下龍體欠安,此事尚未知真假,驟然驚動聖駕,怕是有所不妥罷、”
無論從何等角度來說,長孫無忌都必須力挺劉洎,自是不願將事情鬧大了去,這便拿太宗有恙在身來說事,試圖將此事暫且擱置將起來。
“司徒大人此言差矣,正因爲真相未明,方須得聖上下詔徹查,錯非如此,何人敢妄動耶?”
*是鐵了心要將劉洎拿下的,又怎可能遂了長孫無忌之意,毫不客氣地便頂了其一句道。
“這……,也罷,那就先如此也好。”
*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長孫無忌也已是無話可說,偏偏他又不敢不陪着*前去,怕的便是*會在太宗面前進“讒言”,有心要通知一下劉洎麼,奈何這等場合下,卻是無甚法子可想,無奈之餘,長孫無忌也只能是飛快地朝着劉洎使了個眼神,而後便即起了身,與陳、馬二人一道向門口處行了去。
“嗯?哼!”
劉洎根本搞不懂三位同僚到底唱的是哪齣戲來着,哪怕已瞧見了長孫無忌臨去前的暗示之眼神,可還是鬧不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心中自不免不爽得很,忍不住便怒哼了一聲,可惜三位同僚都沒理會於其,皆頭也不回地走了人……
“臣等叩見陛下!”
太宗這幾日背癰愈發嚴重了起來,整個背部爛成了一片,疼得厲害,夜不成眠,這纔剛睡下不多會,聽得三位宰輔聯袂前來求見,儘自龍體欠佳,可還是讓趙如海去宣了準見的口諭,待得*等人行進了寢宮,入眼便見太宗面色灰敗地趴在錦墊子上,疼得直哼哼,三人見狀,心頭自不免都有些發堵,但卻不敢失了禮數,各自搶上了前去,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何事,說罷。”
太宗身體欠佳,精神也自萎靡得很,叫起的聲音裡也就不免帶着濃濃的不耐之意味。
“啓奏陛下,御史中丞喬良明章拜發,彈劾門下省侍中有不臣之心,茲事體大,臣等不敢擅專,現有奏本在此,還請陛下過目。”
見得太宗精神不佳,*自是不敢稍有耽擱,謝恩一畢,便即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本章,雙手捧着,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嗯?遞上來!”
一聽事涉謀逆,太宗的心絃立馬便繃緊了起來,此無他,身爲帝王,越是大病之際,疑心便越是重,哪怕是太宗這等英明君主,也自不例外。
“諾!”
聽得太宗有令,侍候在側的趙如海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着應了一聲,疾步搶到了*的身前,伸出雙手,接過了那份奏本,轉呈到了太宗的面前。
“哼,當真好膽,竟欲學霍光,是嫌朕活得太久了麼,此獠安敢如此欺朕!”
奏本所載並不多,也就只有百餘行而已,太宗飛快地瀏覽了一遍,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但見其用力將本章丟在了地上,氣惱已極地便罵開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不過一面之詞耳,真假兀自難辨,或許別有蹊蹺也說不定。”
見得太宗盛怒如此,長孫無忌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唯恐太宗盛氣之下,當場便下詔拿下劉洎,這便緊着上前一步,從旁勸解了一番。
“輔機休要爲那廝說好話,哼,年初朕率軍離開定州之際,此獠便與朕言曰:‘大臣若有罪,某當盡誅罰。’似此等妄言,此獠也不是第一次說了,朕屢教之,不單不改,今,反倒變本加厲,欲何爲哉,嗯?”
太宗本性情中人,一旦怒氣上了頭,那可就下不來了,在其一生中,也就只有魏徵能在太宗怒火中燒之際,強行諫止,他人都無此能耐,哪怕是太宗一向最爲寵信的長孫無忌都不行。
“陛下明鑑,微臣以爲長孫大人所言甚是,真假終歸須得查後方知,微臣懇請聖上下詔,徹查此事,以正朝綱。”
長孫無忌的本意是想將此事拖上一拖,可*卻是故意將其之言引申了開去,順勢再拍上幾根釘子,這就要爲此事蓋棺定論了的。
“陛下,茲事體大,還須得謹慎方好,老臣願爲陛下分憂,三五日內自當查明真相。”
這一見*在那兒胡亂歪曲自己的意思,長孫無忌的鼻子險些就此氣歪了去,只是這當口上,氣歸氣,長孫無忌卻是不敢因氣怒而誤了正事,這便緊着自請了一番,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死保劉洎了的。
“陛下,微臣以爲事涉宰輔,須得三司會審,方可確保無偏無私。”
以*之睿智,自是一聽便知長孫無忌心中的算計之所在,又怎可能讓其得了手去,也不等太宗有所表示,這便緊着提議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