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玄伶沒有回頭, 卻在這片寧靜中開口道:“夜深寒冷,你怎麼出來了?”
“睡過頭了就出來走走唄。”五福眼看逃不掉了,只得走過去, 不管柳玄伶怎麼想的, 人家確實救了她, 笑道:“還沒謝謝你救了我呢。”
“舉手之勞而已, 不過你聰明瞭很多, 想必以後也不會隨便吃虧了吧。”
五福總覺得這話就是諷她來着,也不惱,望着周圍, 說道:“這院子真是個好地方,夠清靜。”
“那你喜歡嗎?”柳玄伶突然轉過身, 問道。
黑暗中, 她還是看清了他的眼睛, 幽深又透亮,她再一次感覺似乎自己被吸入其中了, “喜歡什麼?”她不懂怎麼自己問出了這句。
柳玄伶別過了臉去,不再答他。
五福有剎那間想問清他所有的事,但是終究還是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自己又在害怕什麼, 扯開話題道:“你要去南珠國了?”
此話一出就露陷了, 豈不是說明她在門外偷聽了?汗。
然而柳玄伶接下來的話完全在意外之中, “是, 你要不要和我同去, 我覺得你會喜歡那裡的。”
五福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她就這麼同意了。
沒幾日他們便出發了, 柳玄伶像趁着皇城那邊的人還未到,再去一次南珠國,藍臻他們留下以防有其他消息。
這南珠國路途並不近,一路上只有他們二人,氣氛是從未有過的愉悅,五福一路上就找些話題來嘮嗑着。
“你看我們認識這麼久,我都沒好好了解過你,我現在問一句,你要答一句。”
“恩。”柳玄伶出乎意料的答應了。
“你是哪兒的人,你的家在哪兒?”
“雲遙城。”
“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我爹孃。”柳玄伶頓了頓。
“你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我是家中獨子,不計較血緣關係的話,葉落鬆可以算一個。”
五福歪着頭想了想,剛想繼續發問,卻見柳玄伶一笑,反問道:“你問了我三個問題,都是衝着我問的,那我也要問你,可公平?”
五福點點頭。
“你又是哪兒的人,你的家在哪兒?”
“我不是這兒的人,一個很陌生的地方。”五福如此回答着,她沒有欺騙他。
“你家中可還有什麼人呢?”
“我對我爹孃沒有印象了,不過我應當有兩個姐妹。”五福想着那些反覆出現的夢境,她不知爲何自己竟然就這麼回答了。
柳玄伶停下了腳步,愣愣地看着她,有問道:“她們是誰?你以前不曾提到過。”
“我也不知她們是誰,就是突然有這麼個念頭,我就這麼說了。”五福笑道,她覺得此刻這樣的談話真的很輕鬆。
“你不接着問了嗎?”五福試探着,又說道:“那我可要繼續了。”
她走在前頭,內心有些猶豫,輕聲說:“那有個女子喚做四喜的,可是你什麼人?”
五福停住了腳步,轉身向他看去,意料之內柳玄伶也停住了腳步,卻不如往常那般的疾言厲色,平靜道:“她是葉落鬆的姐姐。”
剎那似乎有些後悔自己如此回答了,然而他其實說的並沒有錯,五福的確問的是四喜。
五福內心頗爲驚異,這個在夢中口口聲聲喊自己妹妹的女子,竟然是葉落鬆的姐姐?這實在是不可思議,先前也沒有聽說葉落鬆有個姐姐。
五福低下了頭,幾乎用聞可未聞的聲音繼續問道:“那個名叫六絃的女子,又是你什麼人?”
“她是我在博學堂的同學,和藍臻順子他們是一樣的。”
六絃竟然是博學堂的?和藍臻順子是一樣的?柳玄伶強調了一樣這個字,五福的心穩了穩。
又想問他爲什麼看上去她們和他很相熟的樣子?轉念一想,柳玄伶一定會問她爲何如此發問。想來也是可笑夢中的一切真的是現實中的嗎?更何況四喜既然是葉落鬆的姐姐,他們之間一定是熟悉的,六絃也是如此。
這些時日的內心掙扎似乎得到了緩解,五福笑出了聲,傻傻地說:“哦,我也就隨意問問,你還有什麼要問我的。”
“沒有,你確定你想問的都問完了?”柳玄伶走到她跟前,伸手撫了撫她有些凌亂的頭髮。
五福臉一紅,低聲道:“暫時沒有了,不過我們要說明白如果之後我還有問題,你一定要坦白告訴我。”
“好。”
如不是五福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她會把這次去南珠國作爲一次旅行,遠離了那些是是非非,就和柳玄伶兩個人呆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很好。
五福不得不承認,她原先只爲了完成任務,然而這所有的事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她似乎對柳玄伶有了種別樣的感情,她不敢繼續往下去想,所有的東西一旦過了界到了頭,離別的時候會格外痛苦難受,她畢竟是要離去的人。
一向以絲綢繡品爲經濟的南珠國,在五福的預想裡一定是街頭熱鬧,人羣鼎盛,然而走在大街上,卻是半點氣氛也沒有。
說不上蕭條,但是卻沒有半點經濟大國的感覺,長街上人的零零碎碎,那些店鋪和攤子毫無生氣懶洋洋的。
“和當年真是大不一樣。”柳玄伶一時有些感概。
“你以前來過?”
“好多年前了,那個時候還是爲了。。。。”柳玄伶沒有再說下去。
五福笑道:“爲了什麼?這地方也沒什麼好玩的,怎麼就來這兒了呢?”
柳玄伶平靜道:“爲了救六絃。”
五福不再說話,她其實很想從柳玄伶這兒清楚的知道六絃和四喜曾經的一切,她對她們又好奇又懼怕。
他們找了家客棧住下,柳玄伶還有事兒要辦,讓五福不要亂走,說等他回來給她帶好玩的。
這家客棧很小但是很乾淨,五福還讓人打了水,她痛痛快快的洗了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憊。左等右等柳玄伶還不回來,就跑到了大堂裡等着。
已至夜晚,這客棧的生意並不好,這大堂裡也沒什麼人在用晚膳,五福撿了張無人的桌子託着腮等着他。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在五福面前放了杯熱茶,淺笑盈盈,“姑娘你是在等那位和你一起來的公子嗎?這天都晚了你先喝杯熱茶,小心着涼。”
五福瞧着她滿臉笑意,長得又可愛,招呼她坐下陪自己聊聊,原來這家客棧是她和她娘開的。
“姑娘是不是覺得這南珠國不是你想象的樣子?”那女孩問道,她起身又給五福端了盆點心。
五福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沒我想的這麼繁華,你一直在這邊嗎?生意很冷清吧。”
那女孩笑笑,容貌甜美,“夠餬口就成,我和娘在一起很開心很滿足。”
細細地打量着五福,又問道:“姑娘是打哪兒來的?不是南珠國的人吧。”
五福不想說太多,隨意道:“皇城那兒過來的。”
那女孩眼神突然亮了,拉着五福的手急切地問道:“那你可有去過豐都?”
“沒有,沒有。。”五福有些尷尬,她壓根不知道哪兒算豐都。
只是轉念一想,五福又輕聲道:“你如此之問,想必你不是去過那兒就是那兒的人,是嗎?”
老鄉見老鄉會格外親切,這話一點錯也沒有。
那女孩笑了笑,“我從豐都來的,我其實也不是生在這兒的。”
“星兒,你在幹嘛呢,快過來幫忙收拾收拾。”一箇中年婦女從後面的廚房走了出來。
“娘,我就來,在和客人說話呢,這姑娘從皇城來的。”
那中年婦女聞言愣了愣,又轉身進了廚房,半響端了一鍋子東西出來,擦了擦手,“皇城來的呀,難怪看着有幾分親切,我看姑娘一晚上都坐在這兒,一定還沒吃東西,這兒有些粥我剛拿去熱了熱,別嫌棄。”
五福搖搖頭,表達了謝意,畢竟自己是真的餓了,也不客氣,大口的喝了起來。
這對母女兩都生得慈眉善目的,五福整個人都放鬆了,那婦女讓五福喊她李嬸,和她們隨意地聊了起來,才知道原來她們並非母女。
“我娘收留的我,讓我有了個家,攢夠了錢就開了這家小客棧,日子過得很安穩很滿足。”
“你方纔說你是從豐都來的,可是你娘看上去倒想是南珠國的人。”五福有些疑惑。
“這是很長的故事了,我是來了這兒後才遇見我孃的,我以前住在豐都,後來。。。”星兒沒說完,咬了咬脣。
“莫非你在那裡生活得不愉快了?”
“不知道怎麼說,總之這兒比那兒好,但是我有時還挺想念豐都的,還有那個幫助過我的姐姐。”
知恩圖報銘記於心,恩,是個好孩子,五福這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