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布果然沒有讓玲瓏失望,沒多久就正式下了聘禮,定了親事,開春就成親。晏布的阿瑪本對此有些微詞,但顧忌着十二的面子,也就沒有說什麼了。玲瓏與晏布的大婚定在三月底,我從心裡爲玲瓏感到高興,常會到玲瓏家裡走動,這日風和日麗,我正坐在迎春花旁看玲瓏繡花,一面和她閒聊。玲瓏眼神裡充滿着期待、幸福、渴望,而且長得也越發美了,我噙着話梅看着她一針一線地將自己的心意繡了進去,不禁嘆道:“唉,你這一成親,便要跟着晏布去甘肅,只怕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也少了……”玲瓏頭也沒擡的說道:“是啊……可是總有機會見着的,我也會託人捎信給你的!”
我搖着頭嘆道:“以後你跟着晏布,哪裡還記得起我這個做妹妹的?”玲瓏聞言放下手中的針線,嗔了我一眼,笑道:“你就會取笑我?”說着頓了頓,握住我的手柔聲道:“我與晏布能有這一天,全靠你和十二爺從中周旋,如若不然,別說這會兒也不知道我在哪兒,就是放出宮了,也不知道與晏布有沒有這個緣分呢?紫菁,我與晏布對你和十二爺的這份大恩大德,自是感懷於心,不敢稍忘!”說着就要起身給我行大禮,我見狀嚇了一跳,忙從椅子上跳下來,一面扶她,一面笑道:“你若真想謝我,照老規矩,替我繡幾個荷包、肚兜什麼的好了……”話未說完,我突然感到小腹一陣疼痛,捂着肚子叫出聲來:“啊……我……玲瓏……”眼前一黑,竟這樣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十二那張充滿憂慮的臉,我轉眼看了一下,發現正躺在自己家裡的牀上,也就放了心,仍舊躺着對十二說道:“你今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十二柔聲道:“天璽叫秦順傳了話給我,說是你在玲瓏那兒暈了過去,我一聽就急急忙忙趕回來了……”我笑嘻嘻地支起身來,十二扶我靠好,我擡手在十二英俊的臉上一陣亂抹,笑道:“不要皺眉嘛,別擔心,我沒事的……”十二拿下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裡,柔聲說道:“一會兒胡太醫會過來替你瞧瞧,我總覺得你這些日子胃口不大好,好像又瘦了……”我聞言笑道:“你這麼說,是嫌我以前胃口太好,怕我吃窮你了嗎?”十二對我的胡攪蠻纏早就產生了免疫力,摁住我的掙扎的雙手,一偏着頭,吻上我的脣,用這種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堵住了我所有的話……
“十二爺,胡太醫來了……”玉墜的聲音在屋外響起,十二聞聲這才放開我,我咬着有些紅腫的嘴脣恨恨地瞪着他,十二卻一臉無辜的看着我出聲說道:“快請胡太醫!”隨後胡太醫被玉墜領進了屋,十二趕緊讓胡太醫替我把脈。胡太醫把了脈,不說去開方子,倒是先給十二行禮,十二不解,扶胡太醫起身,胡太醫這纔不疾不徐地說道:“恭喜十二爺,福晉身體無恙……”胡太醫話未說完,十二已經急道:“那爲何這些日子以來,胃口比以前差了很多,人也瘦了些,今兒還暈倒了呢?”胡太醫對十二說道:“十二爺聽微臣把話講完,福晉的這些症狀都是因爲福晉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身孕!?”我幾乎同時和十二驚呼出聲,胡太醫見狀,笑道:“微臣恭喜十二爺、和福晉,福晉的確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於是胡太醫的一句話,徹底結束了我的所有自由。並且讓十二所有的獨斷□□都有了名正言順的的理由和藉口。
“十二!”
“福晉!”
“小菁!”
玉墜端着一碗十全大補湯跟着我一前一後進了十二的書房,我剛一踏進書房,十二已經聞聲迎了出來,一面將我擁住,一面責怪道:“都是有了身孕的人,怎麼還怎麼風風火火的,該小心些纔是!”我怒道:“你要是再叫我喝這些個什麼十全大補湯,不如拿把刀來殺了我還痛快些!”玉墜在我說話的這功夫,已經端着湯跟了進來,自從那日胡太醫宣佈我有了身孕後,她每天這麼追着我進補喝湯的,已經練就了一身跟蹤追擊的好功夫。十二聽我這麼一說,將我拉到軟榻上坐下,又從玉墜手中接過碗來,一面用勺子攪動着湯,一面柔聲道:“別發脾氣了,乖乖把湯喝了,太醫都說了應該給你補補……”
我嫌惡的看了一眼那十全大補湯,怒道:“這是給人喝的嗎?你確定嗎?要喝你喝,我纔不要喝呢……”十二一手端着碗,一手攬住我的腰,挑着眉笑問道:“是想要我餵你嗎?”聽出十二話裡的話外之音,連忙將手捂住他的豬嘴,罵道:“你想得倒美!”十二不屈不撓地將頭湊了過來,作勢要低頭去喝湯,我唬了一跳,連忙自己湊過去,就着他的手,一氣將那碗十全大補湯喝了乾淨!看着十二得逞的笑了起來,我咬着牙站起身來,打掉他攬在我腰間的手,往屋外一面走,一面咕噥道:“□□者!法西斯!”
當我和十二兀自沉浸在我們不久的將來就會有一個孩子的喜悅中的時候,宮裡的氣氛也隨着春天的到來而明媚起來。胤礽被複立爲皇太子,並同時加封三貝勒胤祉爲和碩誠親王,四貝勒胤禛爲和碩雍親王,五貝勒胤祺爲和碩恆親王,七貝勒胤祐爲多羅淳郡王,十阿哥胤俄爲多羅敦郡王,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裪 、十四阿哥胤禎爲固山貝子。冊封大典定在十月二十一日舉行。
琪珏到府裡來看我的時候,笑稱興許是這個孩子給十二帶來了好運,等我們這個孩子滿月的時候,也差不多正是十二被冊封爲貝子的冊封大典的時候。我想着好笑,剛要說琪珏兩句,卻見琪珏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我知道她在爲何事傷心,因爲一來此次冊封的皇子中並沒有八阿哥,二來就是她依然未有身孕。我握着她的手柔聲道:“姐姐素來心胸開闊,還時常勸我,不要讓別人那些目光和嚼舌根的話矇蔽自己本有的幸福,如今這又是何苦,既苦了自己,更讓親者痛、仇者快!”琪珏聞言嘆了口氣,笑道:“我從小便是好強的性子,人前哪裡肯落了半點的把柄與人?可唯獨這件事……唉,豈是我想我要,便能如意的?”
我望着琪珏有些晦澀的面容,知道這是她心中最大的難言之痛,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勸起,因爲這樣的事,除非有一天她懷了身孕,否則只怕是斷然不能放下的。想到這兒,我只能輕拍她手緩緩說道:“會的,我相信,很快你就一定會有一個屬於你和八哥的孩子!”琪珏聞言笑而不語,思緒彷彿又陷入了沉沉的迷霧中去……
玲瓏成親的時候,他的阿瑪也因爲太子的復立而官復原職,加上玲瓏出嫁,也可謂是雙喜臨門,喜上加喜。十二不想讓我在人多的地方長呆,早早地就帶着我回府來了。爲了這事,跟十二嘔着氣,懶得理他,自己拿了本書在桃花旁看了起來。十二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輕手抽掉我的書,柔聲笑道:“如今不同往日,書也不可看得太久,會傷眼睛的!”我瞪他怒道:“這是什麼歪理?”十二攔着我來搶書的手,將書放在一旁,也坐到春凳上,順勢將我抱在他懷裡,問道:“小菁,到現在我時常都還會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真有點不敢相信我們就快有個孩子了!”
我順勢擰着他的臉,笑道:“痛嗎?痛吧!那就證明你不是在做夢了啊!”十二按住我爲非作歹的雙手,在我手心裡吻了一下,我笑道:“你猜,這個孩子是個小阿哥,還是個格格?”十二閉上眼睛說道:“不管是個小阿哥還是小格格,我都喜歡……”我啐道:“我是讓你猜猜……”十二無可奈何的睜開眼睛看着我笑道:“好、好、好,我猜,我猜是個……是個小格格,像你一樣又漂亮可愛又古靈精怪的小格格!”我笑道:“你繞着彎罵我呢……”十二見我在他懷裡折騰,又是好笑,又是無可奈何,見狀我接着笑道:“我覺得是個小阿哥,不信,我們打賭,可好!”十二聽了點了附合道:“那就是個小阿哥!”我偏着頭看他的面容覺得有趣極了,想了想說道:“不行,我們就賭一賭這個孩子是個男孩還是女孩,賭注是一個願望!”十二一聽,忙不跌的點頭答應了,笑道:“一個願望?好,就賭一個願望,若是個女兒,你可不許賴皮!”
兒子的出世爲我贏得了一個願望,當然這個願望我是不能輕易用的,我要留着這個願望在最關鍵的時候用。但兒子的名字卻是康熙御賜的,弘昆。這在衆多孫子中,是難得的榮寵。隨着弘昆的降臨,似乎好運也接踵而至,隨着十二被正式冊封爲貝子的冊封大典的到來,我的阿瑪烏爾佔被康熙嘉獎洋務辦理有功,官升一品,我的長兄額倫特也因軍功卓越被封爲西安將軍,近日就會入京……似乎一夜之間,隨着弘昆的降臨,十二和我們萬琉哈一族頓時成爲炙手可熱的新貴。但不知爲什麼,一種不安也隨之在我的心裡縈繞不開。
第一次見到額倫特是在兒子弘昆的滿月酒酒席上,十二以爲我兄妹多年不見,必定有許多話要說,便故意安排我們兄妹單獨見上一面,卻不知道我只是個冒牌的妹妹,對於這樣的見面,心中是有着幾分惶恐與不安的,就像時刻怕被人戳穿這個冒牌的身分似的。但這樣的擔心也許是多餘的,一身白袍的額倫特沒有我想像中武將的威武風塵,卻有幾份書生的儒雅與飄逸,跟烏爾佔倒真是既形似又神似。見我出來了,忙起身迎了上來,待走得近了,說着就是一拜。我知道他雖是我的兄長,但如今我是皇子福晉,依禮節他是該給你見禮,但我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於是一面扶他,一面說道:“兄長不必多禮,折殺紫菁了!”
“你變了!”站起身來後,尷尬的靜默了好一會,額倫特打破了沉默。我垂着眼瞼,柔聲說道:“如今都是做額孃的人了,自然變老了……”額倫特在對面椅子上坐下,聞言輕笑了一聲:“這說話的語氣倒是一點沒變!”我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想到,難不成紫菁以前說話也我這個樣子嗎,想了想出聲問道:“阿瑪好嗎?”額倫特接過話去說道:“阿瑪知道我要進京,託人捎了信來,特意叫我一定要來好好看看你和小阿哥,他自你大婚回去後,十分地想念你……阿瑪膝下就我們兄妹三人,我和你二哥又都領兵在外,只有你從小一直跟在阿瑪身邊,家裡就你一個女孩,由不得阿瑪最是心疼你!如今他又不能時常進京來看你,你便該多多寫信回去,免他時時掛念於你!”
我聞言心裡想着自己也許真的應該替紫菁多盡一份爲人子女的孝心。一時間竟突然有種找到組織的感覺,原來被家人牽掛的感覺是這樣窩心啊。我點了點頭,衝着他微微一笑:“知道了,是紫菁不孝,以後我會常給阿瑪去信報平安的。”額倫特接着說道:“我這並不是怪你,我也知道你身在皇家的難處,如今十二爺才封了爵位,皇上又給咱那小外甥御賜了名字,外人豈有不眼紅的,就連此次嘉獎封官的阿瑪和我在外人嘴裡也都成了跟着昇天的雞犬了,更何況是你在這裡而不知道又受了多少閒氣!”我聽着他的一番話,知道他憑着自己的赫赫軍功被封作了西安將軍,進京受封,如今在外人眼裡看來,卻似乎是因爲我這裡的裙帶關係而帶來的榮耀,自然讓他這個馳騁疆場的將軍一百個一千個的不甘心,不情願。
我想到這兒,柔聲對他說道:“古人有云:長劍橫九野,高冠拂玄穹,慷慨成素霓,嘯吒起清風,震響駭八荒,奮威曜用戎。濯鱗滄海畔,馳騁大漠中,獨步聖明世,四海稱英雄。兄長如今正值青年,便已是鎮守一方的威武將軍,應自去翱翔遠駕,御風冷然,阜擊萬里,鵑搏九天,即使將來戰死沙場,也是寧爲殤鬼雄,義不入圜牆,生從命子游,死聞俠骨香,身沒心不懲,勇氣加四方!豈不比在這裡爲這些外人嚼舌根的話而自煩自撓來得痛快自在!到那時,誰又能將半個菲薄之言加諸於身?”額倫特聽我一席話,猛地一拍小几,叫道:“好!痛快,好個死聞俠骨香!我枉自虛長妹妹幾歲,倒沒有妹妹看得透徹了!”頓了頓,額倫特接着說道:“如今看來,妹妹還真是我們萬琉哈家的福星了……”話未說完,十二已經進了屋,接過話去說道:“紫菁也是我一輩子的福星!”
弘昆長得像極了十二,定妃每回見到他總是這麼唸叨,抱在懷裡就不肯鬆手,這讓我不禁想起,當初她生下十二不久,十二便讓康熙交給蘇麻姑姑撫養,作爲孩子的親生母親,卻不能親手撫養自己的孩子長大,看着他的第一個笑容,聽着他的第一聲‘額娘’,對她來說,是多麼大的一個遺憾啊,如今抱着跟十二小時候頗爲想像的弘昆在懷裡,自然激發起了她的母愛之心。每每思及此,我總是不忍從她懷裡接過弘昆,總是要等到十二來接我們母子回府的時候,才讓嬤嬤從她懷裡接過孩子。一過完年,十二隨康熙去了五臺山,我便帶着小弘昆到長春宮住了幾天,定妃高興得整日嘴裡都念着弘昆的名字。
自從有了弘昆,十二似乎也越來越忙,而我整天被弘昆這個小魔星纏得脫不開身。到了秋七月的行圍,卻沒見着八福晉琪珏,正有些奇怪,卻是聽說是因爲她有身孕,妊娠反應又大,所以纔沒有前來。我一聽到這個消息,真是替琪珏感到高興,從塞外一回來,便跑到她府裡去給她賀喜。琪珏臉上洋溢着難得的幸福與自豪,也許是一掃以前久未生子的陰霾吧。我笑她這頭胎一定是個小阿哥,她帶着幾分羞澀說道:“希望如你所說,是位小阿哥吧!”我點頭笑道:“一定是,一定是個小阿哥!”
來年真是愛新覺羅家添丁加口的好年頭,二月,琪珏果然生了一個小阿哥,卻因爲難產,差點丟了性命,還好終於母子平安;五月,十三的嫡福晉兆佳氏生了一位小格格,八月四阿哥的庶福晉鈕鈷祿氏生了一個小阿哥,取名弘曆,就是後來的乾隆。
有出生,就有逝去,就像生老病死,總是循環而至一樣,十一月二十日,在我心目中清豔如水般的良妃薨了。那一天,我正府裡逗弘昆玩,手上的‘血芙蓉’卻突然無故碎裂,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我見狀手一驚,愣愣地看着地上那鮮血般撒落的碎片,心中猛地一陣抽痛,玉墜見狀忙過來扶我,驚問道:“福晉……你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嗎?”我捂住胸口衝她搖手道:“不礙事,只是突然見這玉鐲摔碎了,唬了一跳……這‘血芙蓉’自從當年良妃娘娘替我戴上,我就一直退不下來,如今竟自斷裂而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要發生……”夜裡十二回來就跟我說了良妃薨了的事情,我當時腦子裡竟是一片混沌,竟只有一句話不停地在我腦子裡冒出來:“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當我再次到鹹福宮的時候,這裡早已人去樓空,竟像是從未住過人似的冷清。就像那一貫縈繞其中的藥味也去得不留一絲殘味。屋內卻是未變,貴妃椅依舊擺在窗下,只是上面沒有那一襲白袍的美麗女子,牀前的繡凳仍在,我坐了過去,只是再感受不到牀上之人那柔若無骨的雙手爲我推上‘血芙蓉’!思及此,手指撫過那牀幔、窗沿、薰籠,閉上眼睛重溫那往日的情景,恍惚中,似乎又聞到了那熟悉的藥香味,看到了那如煙如水的美麗女子,她是一件爭奪而來的勝利品,卻最終以自己的方式永遠地留在了這宮裡,留在了這宮裡某些人的心上,不知道是他囚禁住了她,還是她永遠的禁錮住了他。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一回頭,只見八阿哥正站在身後,一臉的悲傷與憔悴難以抑制,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臉上掛着的淚痕,忙別開臉悄悄擦去,方纔轉頭對他點頭示意。八阿哥一愣,長嘆一聲,並不言語。我見他靜靜的佇立在那裡,削瘦的身子更顯出他朝服的寬大,袖下的雙拳卻是緊緊握着。我知道他此刻心裡是多麼地不甘心、不情願、不相信,但我卻不能告訴他,再多的不甘心最終換來的也是徒勞無爲,不知道他要經歷了多少的磨難,才能真正悟出這個不爭的事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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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章開始也許會大刀闊斧地加快節奏,難免有些地方就會粗一些,但爲了推動情節的全面發展與展開,只能這樣了,也許以後結文了,有時間再來慢慢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