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 當年是何時?(還有
“臣妾原該與娘娘們一道向太后請安,臨出門時遇到皇上派人來傳話,稍稍耽誤了時辰,才晚了些過來,不想娘娘們這已經散了。”良嬪尋常應着惠妃的話,目光靜靜地望着她們,面上不驕不餒的寧和,彷彿掩蓋了她曾經在這宮裡的一切遭遇,儼然寵妃之姿站在衆人的面前。
宜妃怎能忍,恨不得上前一巴掌扇在覺禪氏的臉上,想想覺禪氏當年爲了從翊坤宮脫離而用盡手段,一晃二三十年,她又是用了什麼心思,突然讓皇帝喜歡上她?明明再如何漂亮苗條,也是四十多歲的女人,怎麼和那些十幾二十歲的比?
“你這個賤……”宜妃嗓音一亮,剛要開口罵,甚至要衝上來時,被身後敬嬪安嬪幾人拽住,玩笑歸玩笑,還不至於真的看宜妃衝上去大打出手,出了什麼事,她們這幾個跟在一邊的,也不會有好處。
宜妃嚷嚷着被衆姐妹拉走,老遠還能聽見她的聲音,只有惠妃和長春宮的人還在原地沒動,漸漸的宜妃和其他人不見了身影,惠妃才走過覺禪氏身邊,輕聲道:“去給太后請安吧,我慢慢走着等你,反正太后也不會見你,不過是在門前磕個頭。”
“是。”良嬪欠身應答,照着惠妃的話往寧壽宮去,果然太后不會單獨見她,她在寧壽宮門外行禮後,就原路返回了。
這一邊惠妃走得很慢很慢,不多久就聽宮女說良嬪娘娘從後面趕上來了,她更是停下了腳步站在一邊等,已經顧不得被什麼人看見,也要與她說清楚話。
良嬪跟到面前,剛剛要行禮,被惠妃喝止:“好好說話吧,只怕你這樣向我行禮的日子,也沒多久了。”
“臣妾不明白。”覺禪氏平靜地回答。
“不明白?等皇帝再喜歡你久一些,難道你的地位不會水漲船高?”惠妃冷笑,“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和八阿哥一道扶持大阿哥,如今你這樣子,是給自己的兒子長臉?怎麼就突然心血來潮,去討皇帝的喜歡?”
良嬪搖頭,淡漠的神情叫人很惱火,得寵人的驕傲一些,旁人也覺得沒什麼,越是這樣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清高姿態,才招人恨。她只道:“是之前臣妾走在路上,偶爾遇見皇上,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皇上非要去延禧宮坐坐,之後就如現在您所見的,一切並非臣妾所願。”
“非你所願?”惠妃逼近她,比起宜妃那點點吃醋不容人的心思,惠妃的打擊纔是最大的,良嬪若自此成了寵妃,她和大阿哥要如何立足。八阿哥若是酒囊飯袋也罷了,就是九阿哥、十阿哥那種貨色也成,偏偏是個再優秀不過的皇子,渾身上下沒有不是之處,一旦子憑母貴,大阿哥怎麼辦?
惠妃恨道:“你不是一心一意求八阿哥好,求容若的子嗣平安,現在最能給予你這一切的人喜歡上你了,你會不好好利用?只怕往後長春宮裡,再也接待不起你了。”
覺禪氏平靜地微笑:“娘娘多慮了。”她的眼睛那樣清澈,深宮三十年,似乎只有永和宮那位還能有這樣清澈的眼睛,可覺禪氏也能有,在她看來,這種無辜而寧和的神態明明就可以僞裝,只不過她撕開面具是另一副嘴臉,而永和宮那位以真面目示人,一輩子坦坦蕩蕩。
惠妃冷笑:“是我多慮了,還是你變了?”
覺禪氏卻反問惠妃:“就算娘娘不信任臣妾,也該瞭解皇上。臣妾想要容若子嗣長長久久的平安,自然是娘娘更可靠,試問娘娘覺得皇上會喜歡臣妾多久?臣妾已是四十五歲的女人,您覺得皇上會喜歡一個四十五歲的女人什麼,皇上不了解臣妾,臣妾也不會說曲意迎合的話,他一時新鮮,過陣子厭倦了,又爲何要喜歡一個在他面前連話都不敢說的女人?”
惠妃死死地盯着她,半晌才道:“我信不信你,也改變不了眼下皇帝對你的好,誰知道你在算計什麼?”
良嬪無奈地一嘆:“那就讓時間來證明,臣妾無心聖寵,只怕皇上新鮮一陣子也就撂下了。到時候娘娘若不嫌棄,還請讓臣妾到長春宮喝一杯茶。”
惠妃卻咬着不放,再問她:“永和宮呢,你怎麼給永和宮一個交代?宜妃不容你,不過是她自己覺得你礙眼,可對永和宮來說,新冒出來一個寵妃,可能影響着她的兒子的前程,纔是真正的礙眼。”
良嬪笑:“連十幾二十歲的新寵德妃娘娘都不多擡一下眼皮,何況臣妾一個半老徐娘?”
惠妃一口氣堵在胸前,她卻是不明白,烏雅氏看到皇帝身邊有新寵,真的不會心內動搖,不會害怕失去什麼?這麼多年不論什麼樣的女人出現在皇帝身邊,德妃都安之若素,周全地爲皇帝照顧她們,她的心胸就那麼寬廣?
良嬪見她眼神恍惚,這纔是她想看到的模樣,但並未暗中竊喜,只是平常地說:“臣妾若真的妨礙到娘娘什麼,您大可以將臣妾除之而後快,臣妾又不是德妃娘娘,誰也動不得的,臣妾這樣的人就算驟然在宮裡消失,也不過是三兩天茶餘飯後的閒話,一陣風就過去了。”
惠妃含恨道:“可不是,若是永和宮有什麼事,就是狂風暴雨過境,把紫禁城的金頂都要掀翻了。”
良嬪頷首:“正是如此,指不定皇上明天對敬嬪、安嬪她們突然有興趣了,皇上有年紀了,做些隨心所欲的事,誰也攔不住。”
兩人分開前,惠妃目光直直地盯着良嬪離去的身影,彷彿想透過厚重的氅衣看穿她的心,可這一切只是她的假象,這一番話說下來,她終究還是不能信任這個女人。
而正如所有人所擔心的,皇帝的新鮮勁兒沒有稍縱即逝,南苑歸來後就在延禧宮待着,其間在永和宮坐過一下午,之後若不在乾清宮,就在延禧宮。沒有人知道皇帝喜歡覺禪氏什麼,能說服她們自己的,大概就是良嬪那張漂亮的臉。
而這一年年末前,皇帝又把八阿哥派去慰問駐軍將士,除夕元旦的宴席上,衆人都覺得,彷彿一股新勢力正在後宮慢慢崛起。
正月啓印後,八阿哥因辦事得力,在朝堂之上遭皇帝褒獎,到元宵時,皇帝下旨將良嬪冊封爲良妃,延禧宮門庭改頭換面,更被要求住進一直爲了悼念敏妃而空關着的正殿,莫名其妙的,沉寂了二十多年的美人覺禪氏,突然成了皇帝的“心上人”。
如宜妃咋咋呼呼的,還能不管不顧地在人前嚷嚷幾句,反正她的恩寵不上不下,倒也不至於被人看笑話,唯有永和宮的處境最尷尬,皇帝圍着良妃轉的那陣子,幾乎不踏足永和宮,據說是德妃與皇帝翻了臉。
可就在衆人準備好好笑話永和宮,一解多年怨氣時,元宵節後,德妃如往常一般出入乾清宮,與皇帝在御花園裡散步,回過頭皇帝又和良妃言行親近,直叫衆人看不懂,摸不透眼下到底是什麼情形。
惠妃在長春宮裡,聽得這些事時,一頭霧水。良妃冊封那日,大阿哥氣急敗壞地跑來問母親怎麼回事,惠妃心中怨懟煩躁,竟對兒子說:“難道你還指望額娘我這把年紀了去勾引你皇阿瑪?”
正如這話所說,所有人都把良妃的突然崛起,定義爲她對皇帝的勾引,縱然歲月不饒人,可她有漂亮的臉和妖嬈的身體,對男人而言能讓她動心的女人,年紀幾何也許已經不重要。且衆人也都看在眼裡,皇帝近些年喜好遊山玩水,一年裡大半年都不在京城,對女人的喜好,想必也從不曾減弱。
嵐琪與覺禪氏始終沒有合適的機會單獨相處,直到正月末,皇帝要搬去暢春園居住,將她和良妃並其他年輕妃嬪一道帶走,兩人才算有了名正言順的“單獨”相處的機會,那一日在暢春園的瑞景軒裡,嵐琪煮茶,覺禪氏靜坐在一旁,只聽德妃含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年奄奄一息的你,可曾想到會有今日?”
覺禪氏莞爾:“可若當初已死,後來的痛苦也不必再經歷。”
嵐琪問:“你是怪我非要你活下來?”
覺禪氏搖頭道:“不是怪娘娘,是命運弄人,若非上天要索他的性命,也許他還活着。”
“真不敢想,眼下如此得寵的你,心裡還裝着另外一個男人,皇上爲了千秋大計,心胸實在開闊。”嵐琪不禁苦笑,對她來說,這也是不可思議的事。
覺禪氏笑道:“臣妾與皇上,什麼事都沒有呢,早在當年皇上與臣妾達成默契時,皇上就已經知道,臣妾是懷着異心,足以問罪處死的人。”
“當年是何時?”嵐琪也終究按耐不住好奇心,其中的細節,玄燁並沒對她細說過。
“臣妾來與您說,讓您把惠妃娘娘交給臣妾,就在那之後不久。”覺禪氏道,“不久皇上就私下找到臣妾,警告臣妾,若是算計或背叛您,不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