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六少直到回到客棧咕哩咕哩喝了一茶壺水後,手都還在微微發抖,心緒太不穩了。
要說不欣喜,那是哄人的。
七娘,自小就可愛伶俐,長大後更是出落的沉魚落雁,加之自小就讀書習字,頗爲知書達理,家人真的不曾擔憂過她會在夫家受氣,因此,即使出人意料的族裡選出七娘嫁給孔家,而且是嫁給未來的衍聖公時,家人除了開心,還是開心,真的不曾擔憂過七娘會不得公婆憐惜,不得夫婿疼愛…真材實料在那擺着的啊…再說了,這門婚事也是得到朝廷認可的,孔方結親也是朝廷的意思呢…
因此,當時,家裡老老少少都是歡喜的,族裡公中出了許多嫁妝,家裡也是連老底全給拿出來了,衍聖公夫人,這是多麼榮耀的稱謂,這是多麼可望而不可即的名頭…家人自然要全力以赴讓七娘風光大嫁,爲了七娘,也爲了方家。
七娘成婚後,家書倒也沒斷,字裡行間也都說的是孔家太婆婆慈祥,婆婆和藹,相公謙謙有禮…
就在大家等着七娘肚子傳來好消息時,沒想到傳來的竟然是噩耗,天妒英才,七娘驟然守寡…
消息傳來,家人全懵了,哭過痛過後,也只能哀怨的怪命了,命薄啊,人哪能和命抗爭…
再後來,朝廷追封孔繼濩爲衍聖公,家人還爲七娘高興了一番,如此一來,七娘在孔家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熬了…
然後,然後就是沒想到會出了那檔子事…
捫心自問,家人誰不希望七娘活下來,但是,誰又能忍受七娘在千夫所指之中給二阿哥當外室?或者在唾罵聲中給二阿哥當個沒名沒份的通房丫頭。方家還要做人啊…
權衡之下,自然是希翼七娘殉節了…
心狠?涼薄?方六少冷冷的笑了笑,二阿哥嘲諷時可曾想過。想要對七娘心軟厚道那是需要實力的…
沒有實力,除了忍氣吞聲看人制定規則,玩轉規則。糊弄規則,還有其他選擇嘛?沒實力。你就是破壞規則,有實力,人就叫合理運用規則…
破釜沉舟,重頭再來,說得豪氣,聽着痛快,可真做起來。那卻是痛苦的,當族裡要讓自家閨女進家廟時,自己不是沒有想過一拍兩散,可做起來哪有那麼容易,自己不光是隻有閨女啊,還有兒子呢,真殺出方家了,兒子們的前程那纔是真的兩眼摸黑呢…
二阿哥如今說得倒是輕巧,等兒女成羣了,看他還能這麼豪氣干雲否…
可如今七娘成了嫡福晉。以朝鮮公主之名成了皇二阿哥的嫡福晉,真正是柳暗花明啊,這樣的結局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
方六少又灌了一壺茶,努力平復着內心的激動…
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與七娘,與方家都是絕好的好事啊…
七娘終身有靠了,方家不用被人戳脊梁骨,而該享受的便宜想來也不會少…多圓滿啊…
方六少笑了,就算爹和二哥迂腐,可大哥是明白人呢…
方六少算了算時間,給大哥送信,或叫大哥火速趕來紹興時間都不夠,那麼自己必須得獨斷了…
放着皇家親戚不做,和孔家攪合什麼?孔家還不知道怎麼欺負七娘的呢!
方六少冷靜後,很快就做了決斷,優柔寡斷可是誤人的。
方六少剛下了決心,張公子就來拜訪了,詢問方六少和莊親王的幕僚相談情況。
方六少只淡淡道,“話不投機。”
張公子嘆了口氣,“可曾見到莊親王?”
方六少搖搖頭,“沒有。”
“剛接到消息,莊親王出城了。”張公子透露道。
“走了?”方六少有些吃驚。
“住進了兵營。”張公子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兵營?”方六少着急了,“莊親王怎麼會住進兵營?這,這,張兄,難道有什麼事我不知道?”
張公子見方六少不似作僞,皺眉道,“大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此時也焦頭難額呢,你在驛館發覺什麼不對沒?”
“沒有啊。”方六少搖搖頭,“我沒接觸過其他人,沒機會發覺有什麼不對的,張兄,莊親王怎麼會住到兵營去?大人就一點頭緒都沒有?”
張公子搖搖頭,猜測道:“難道莊親王只是一時興起?”
方六少想了想,“但願吧。”
“對了,方兄,你對方苞方大人的孫子很感興趣?”張公子沒急着走,又閒聊開了。
方六少心中一凜,“的確,有些事需要他爲我解惑。”
“喔,那惑可解了?”張公子問道,顯得有些過於好奇了。
方六少搖搖頭,略帶失落道,“怕是無解了。”
“方兄,你覺得那個方幕僚有沒有問題?”張公子想了想,問道。
“有什麼問題?”方六少茫然的反問着。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他那氣度不像是個幕僚。”張公子道。
“是嘛?”方六少認真回想了一下,喃喃說:“你這麼說,好像還真有點問題呢…”
“是吧?你也這麼覺得?”張公子拍了一下巴掌。
方六少緩緩點點頭,“要不我明兒再會會他,探探他的底…”
張公子想了片刻,“如此也好…”
等張公子走後,方六少才發覺自己背心已經溼透了,自家到底摻和了什麼事啊?難道被哄騙了?莊親王和二阿哥爲什麼要突然住進兵營?他們在防什麼?自家不會被拖進了大逆不道之事吧?…
方六少想起弘參提到的刑場,想起弘參說的屆時無能爲力,更是心慌了,這事就算被揭破了,也不會嚴重至此啊,難道,大哥的確被矇騙了?…
方六少坐不住了,可此時又不能去找弘參,只能待在屋裡轉圈圈…
李真此時也是大汗淋漓,馬車行掌櫃的說,馬車行大門被人堵了,生意沒法做了“他們還在大聲嚷嚷,說誰要坐我們的馬車就是是非不分,沒良知…”
李真急了,這可怎麼辦?馬車行可是合夥生意啊,莊親王和四爺是股東呢,如今自己卻連累他們少賺錢了,他們會怎麼想?…
李真很想去兵營找雅朗,承認下錯誤,道個歉,再討個主意,可思來想去,實在沒勇氣去,磨蹭半天,只好對馬車行掌櫃道:“那就先放假吧,等京裡的信音。”
掌櫃的見李真的確沒什麼主意,只好唉聲嘆氣的走了,等信吧,唉…
掌櫃的走後,李真心裡越發難受了,葉子該急得嘴上冒泡了吧?
紹興城外兵營裡,弘參也正在說馬車行呢,“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不管他,鬧過這一陣自然就消停了。”雅朗這個股東當得挺二百五的。
弘參想了想,除了讓時間來解決,貌似也沒其他好方法,便沒再多嘴。
“李真在驛館不會出事吧?”雅朗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留有侍衛在,問題不大,”弘參道,“你就別擔心了,真將李真帶到兵營來,那纔是置李真於危險之地。”是啊,那不是告訴歹人,李真很重要的嘛。
“你小舅哥那是不是得多安排點人手?”雅朗突然想道,“他可剛成了高家女的義兄呢,就算歹人沒聯想到你是二阿哥,沒聯想到你和他接頭了,也有可能衝他動手以陷害,陷害,陷害我這個王爺…這樣民憤可就激起來了…”
“糟糕!”弘參暗叫不好,“他那只有一個暗衛…”
今夜紹興城裡貌似沒人能安睡個好覺,而京城裡,唐燁也遲遲難以入睡。
唐燁此時壓根不知道馬車行被抵制了,自己可是民族企業家,抵制?唐燁壓根沒想過這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更不知道李真大概可能會有不知名的危險。
此時的唐燁正在看着唐王氏給蜜兒以及未出世的外孫做的衣服發呆。
明兒要進宮見蜜兒,唐王氏興致勃勃的將這些日子趕出來的孕婦貼身衣物,小孩的嬰兒帽啊拿來給唐燁看,結果就是這些東西都歸了唐燁, “娘,聽我的,咱們就俗氣點,給蜜兒帶銀子就好,其他的,真別插手,不出事則已,一出事,蜜兒連冤都喊不了,何苦呢?”唐燁勸道,“你不給蜜兒縫衣物,蜜兒就會不高興了?你不給外孫做小帽子,外孫就不待見你了?娘,你心疼蜜兒,心疼外孫不在乎形式,心裡疼就行了,他們能感覺得到的…”
“銀子,銀子,”唐王氏嘀咕道,“咱們能給蜜兒多少銀子?是五兩啊還是十兩啊?你讓蜜兒怎麼接?”
“又不用每次去都帶銀子啊,等銀子湊得多了,咱們再送去就是了,蜜兒眼下手裡還有銀子用,不急…”唐燁道,“這些衣物你也別心疼,都給我,都給我,好吧?你放心,我全收好了,絕對不給五丫用…”
唐王氏鬱悶半天,最終還是依了唐燁。
等唐王氏走後,唐燁看着這些衣物,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都涌到了嗓子眼。
雖然現在不待見李真,但太醫開的藥,唐燁還是在努力堅持喝着,潛意識裡還是想和李真長長久久的過下去啊。
可李真舅舅再過二十多天就要到京了,屆時子嗣問題會不會尖銳起來呢…
唐燁一想就頭疼,李真,你屆時會怎麼做?爲了一個可能還是圖謀不軌的漁家女,你都能讓你老婆退讓一步,那面對你的舅舅,你心心念唸的舅舅們的施壓,你會讓你老婆退幾步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