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回到市區,王筱筱和林以生在酒店人員詫異的目光中,拖着狼狽的身體匆匆回房。王筱筱靠在房間的大門上拍拍胸口,多虧了程立棟的好言提醒啊,剛纔山崖尋人的一番折騰,鬧得這等狼狽模樣,定被人家以爲是作奸犯科之輩,好在兜裡揣着小紅本,一千個一萬個心安理得!
大難不死的兩個人洗刷完畢,難得一致地決定慶祝一番,奢靡一回,狂點美食美酒統統送到客房,海吃呼喝完了之後,像兩具屍體一樣各自橫在一張牀上動彈不得。
陽臺大敞着的窗子吹進一股涼風,王筱筱覺得好不愜意,這感覺真像是野外宿營的那一夜,她突然覺得有些懷念起那一晚來,說不上來是爲什麼,就像她說不上來自己爲什麼對他沒有來由的相信那樣。
“哎,你剛纔在車上說的那些,那些個什麼又是算命老頭又是化解災難的王姓使者都是真的嗎?”王筱筱問。
“那個你都信?”林以生不屑一顧地嗤笑道。
“我纔沒信呢,我一猜就是你編的,但你怎麼知道車上有五個姓王的呢?這車人又不是跟團來的,根本就沒有旅客名單嘛。”王筱筱一直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嗨嗨,這就叫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下午在那許願樹下寄布條的時候,我就挨個看了個遍,嶄新新的全都是才寄上去的,數來數去還不就那幾個人?”林以生很是得意,“所以說,平時要多注意觀察生活,還寫小說呢,這道理都不懂。”
“我們明天去哪?”王筱筱仰視着頭頂的天花板問對面牀上的林以生。
“去哪都行啊,跟我出門去哪裡都是樂趣。”林以生恬不知恥地回答。
王筱筱拍拍脹鼓鼓的肚皮說:“反正,我是沒有多少錢了。”
“不能夠吧。”林以生拍了拍自己同樣脹鼓鼓的肚子。
“我真沒多少錢了,加上今天晚上造進去的這頓,我估計明天結完帳就差不多了。”
“那可壞了,實話告訴你,我也沒錢了,我以爲你帶夠錢了呢。”林以生說完這話,憑藉以往對王筱筱的瞭解,覺得她不像在撒謊,驚覺地坐了起來:“看吧,我的錢袋子就在這了,裡面也就剩個塊八了。哎你真沒帶錢?”林以生狐疑地望着她,王筱筱借給他大伯那5萬塊錢,來歷不明不白,想必她還藏着不少私房錢,怎麼會出門不帶錢呢。
王筱筱這一下也立即坐了起來,心有靈犀般地說:“我纔給了你大伯五萬塊錢還哪來的錢?我以爲你叫我和你一起旅行是犒勞我呢!”
“你那5萬塊錢究竟是哪來的?”
“這件事情的交換條件我好像已經告訴過你一遍了吧,除非你先告訴你究竟是幹嘛的!”
林以生擺擺手打斷王筱筱:“我倆就別扯別的了,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我們已經沒有錢了!”
這一講,王筱筱便不說話了,酒足飯飽的好心情霎時蕩然無存,早知如此何必奢靡啊。讓她給遠在G城的朋友打個電話匯點錢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那這人丟的也太大了。王筱筱看着林以生,眼神裡分明在說,反正這回得看你的了,林以生了然地大笑了一下,“這個倒是沒有問題,要是我一個人也還好辦,就怕你……”
“我不介意啊,只要你不是偷的搶的,隨你想什麼辦法。再說賣身也沒人要你啊。”
林以生拍了拍胸脯說:“這個生存靠的不是這兒,”指了指腦袋,“靠的是這兒!事已至此,就這麼着吧,睡覺睡覺,明天跟着我混就行了!”
早晨醒來的時候,林以生已不知所蹤,王筱筱一愣,該不會他把自己丟這一個人跑了吧,這一想,趕緊慌慌張張地起牀洗漱,然後看見林以生的行李還在,這纔鬆下一口氣。不大一會功夫,林以生提着一個小口袋回來,神神秘秘的,也不給王筱筱看是什麼東西,
林以生“啪”地將一張地圖拍在牀上,上面已經用粗重的紅色記號筆圈點好了今日的行程,王筱筱愣愣地看着他,“你借到錢了?”
林以生指了指自己的腦道:“要錢沒有,智慧就有的是。”
“你什麼意思啊?”王筱筱詫異地問。
林以生像個發號施令的將軍一般,“別問那麼多了,你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吧。”
從酒店結賬出來,兩人徹底的一文不名了。身上揹着跟戶外俱樂部租借的徒步裝備,林以生帶着王筱筱直奔酒店對面的沃爾瑪而去。
“都沒有錢了還去超市幹什麼?”王筱筱緊趕慢趕地追上林以生問。
“別問那麼多了。”林以生也不多做解釋,一進超市,就將裝備和隨身的行李寄存在了寄存處。拉着王筱筱假模假樣地進去踱了個圈,換一個出口輕輕鬆鬆地又走了出來。出了超市門,林以生一揮手便攔下了一輛車租車,王筱筱連忙拉他制止,小聲說:“我們都沒錢了你怎麼還打車……”
“噓!”林以生擺了個禁聲的收拾,很瀟灑的拉開出租車門對王筱筱做了個“請”的動作。
王筱筱坐進車去後,有些破釜沉舟地想反正現在兩人現在加起來也不到20塊錢,還打車,看他到時候怎麼收場!
林以生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對司機報了個地名,車子開出好一段距離之後,林以生才恍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始跟出租車司機砍價:“師傅,我們去的那個地方路程太遠了,你看給多少合適。”
王筱筱明白,打車都有這一說,要是距離太遠,可以不按計價器付費,只要跟司機商量好,按照約定的價格付費就行了。司機想了想說:“那就收你們六十吧。”
“六十?太貴了太貴了!”林以生連連搖頭。
“不貴了兄弟,這個地方我一般是不跑的。再說回來的人少,我是要放空車的。”
“哪也太貴了,這麼着吧,給你三十五你看怎麼樣?”
“你開玩笑吧!”司機大驚小怪的看着林以生,“你問問別的車,哪家少了50塊錢能拉你我倒給你錢!”
林以生一副亦真亦幻的樣子,“我當然問了啊,就是問過了纔敢給你這麼說的嘛!只是剛纔問的那車太破,擔心路上拋錨就壞了,這纔沒敢坐。就三十五吧,行不行?”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那樣的話我拉不了。”
“這個……”林以生一臉爲難,“您也不能拒載吧!”
“兄弟,我開車也是要賺錢的啊,最低五十塊送你們了,再低一分都免談了!”
“什麼也別說了,四十,好不好?你我各讓一步,四十送我們這一次!”林以生拍拍司機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樣子。
出租車“吱”地停了下來,司機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那還是請你下去吧,我實在拉不了,我也是要賺錢吃飯的。”
“你看,這……”林以生支吾半晌,見司機半點讓步的樣子也沒有了,只得無奈地招呼王筱筱下車。司機看着走下車去的兩個人,嘴裡不知嘟噥句什麼,一腳油門揚長而去。林以生站在原地衝遠去的小車揮揮手,“謝謝啊!再見!”
揮別了絕塵而去的出租車,林以生轉過臉再看呆愣在一旁的王筱筱,眉飛色舞的說:“愣着幹什麼,走啊。”
“走着去?”王筱筱想着那50塊車程的地方,這才走了沒三分之一,不知道林以生又在耍什麼花樣。
林以生擡手一指:“看見沒有,那個水中的閣樓,就是甲秀樓了,這就是我們今天的第一站!走啊!”
王筱筱恍然大悟,“你,你剛纔是故意的?”原來林以生上車報的地名根本就不是他真正想去的地方,那是必經過甲秀樓的更遠的一個地點,再借着討價還價不成,中途下車,真是狡猾啊。
“那當然,不然你以爲以你我現在身上的現金還能去哪裡?”
“你可真是個騙子啊!”
“什麼話,這裡面學問大着呢。首先,你得仔細研究線路,算準了它必經的地方,再者,這時間的掌控上也需要技巧,不多不少,正好在目的地附近價格談崩,你好下車走人。”林以生說完已經一馬當先地朝着甲秀樓走去了。
甲秀樓矗立在城中河的萬鰲礬石上,浮玉橋銜接兩岸,橋上是小巧玲瓏的涵碧亭。王筱筱站在如白龍臥波的浮玉橋上,擡頭仰望甲秀樓三層三檐四角攢尖頂閣樓,飛甍翹角,12根石柱託檐,護以白色雕塑花石欄杆,翹然挺立,煙窗水嶼,如在畫中。
“這傳說這古樓閣始建於明朝萬曆二十五年,歷經四百年的風吹雨打而仍舊矗立不倒。”林以生站在王筱筱身旁,充當導遊。
“你怎麼知道的?”王筱筱的驚訝的問。
林以生撥了撥頭髮,又開始了一貫的賣弄:“小鬼,這是常識。”王筱筱懶得理他,一個人向閣樓走去,登樓遠眺,四周景緻,歷歷在目。“這真是個好地方,彷彿讓人一下子回到了那個時代。只是,這麼好的地方被你這種人踩在腳下真是糟蹋了。”
林以生嘿嘿一笑也不辯解,他自己也承認,這曾經文人騷客雲集的地方如今配上他這種人的確是糟蹋了。
臨近中午,林以生和王筱筱都覺得有些餓了,王筱筱想着兜裡不多的錢,好歹還夠吃上一頓,但吃也只是夠吃路邊攤的錢。都說在一起久了的兩個人會變得默契,這話一點不假,林以生帶着王筱筱從甲秀樓出來,三拐兩拐鑽進了一家店面整潔的小食店。撿了個臨窗的位置,林以生一邊招呼着服務員,一邊敲打着桌上的一次性筷子,“好的就吃不上了,不過你也別嫌棄,要想吃到地道的特色小吃,你還就得來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
不消片刻功夫,一盤盤小巧精緻的碟子端了上來,林以生指指點點地做着介紹,“這個是青巖豆腐,這個是紅油米豆腐,這個是洋芋粑,還有這個,這個,這些個是用來包春捲的,看到沒有就像我這樣,然後一口吃進去。”林以生砸吧了一下嘴,豎起個大拇指,“絕了!”
王筱筱可沒他那樣的好胃口,她在心裡一遍遍地合着桌上東西的價格,算來算去兜裡那二十塊錢是死活都不夠的了,她何時何地有過這等悽慘啊。王筱筱哀嘆一聲,縱使看着花花綠綠的美食也沒有了胃口。
林以生看着王筱筱愁容慘淡的臉,大大咧咧地一拍桌子,“你就放開膽子吃吧,放心,跟着小生哥出來混,絕對不能讓你餓着肚子。”
王筱筱瞥了他一眼,想不出他那腦袋瓜子裡還能有什麼鬼點子,無奈肚子實在不爭氣,罷了罷了,跟着他出來到現在,哪一天過得是正常的日子,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吃!膽敢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吃霸王餐,橫豎都是一個死,那還不如就先撐死自己來得痛快!
很快,一桌子的東西被兩人消滅了大半,只怪點的東西太多,王筱筱已經開始覺得飽了,林以生只等她放下筷子,嘿嘿一笑,“吃好了吧?那我們要開始跟店家討個說法了。”
“什麼意思?”王筱筱屏住呼吸,等着看他怎麼賴下這頓霸王餐。林以生不慌不忙地從懷裡掏出早上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那個小袋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打開,然後迅速捻起一小塊什麼東西放進了還剩下大半盤子的紅油米豆腐裡。王筱筱湊上前一看,差點要吐了出來,原來那竟是一隻死蟑螂!
還沒等王筱筱驚呼出來,一隻大手迅速地覆在了她的嘴上,“噓!不想被店家扣下來當女傭你就乖乖不要出聲。”說着林以生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人發現他剛纔乾的勾當,這才放開捂着王筱筱的手,理了理衣服,端坐得筆直,擡手招呼服務員。
服務員一溜小跑地趕了過來,“先生要結賬嗎?”
林以生面帶微笑地搖了搖頭,王筱筱已經知道他接下來要幹什麼了,厭惡地將頭轉向了一旁。沒曾想她這個動作,反倒爲林以生的表演增添了效果。只聽林以生的罪惡之口徐徐開啓,“請問,這個是什麼?”
服務員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見一隻四腳朝天的死蟑螂漂浮在紅油米豆腐那油汪汪、紅燦燦的油湯裡,臉上立馬驚慌無比,“這個……這個太不好意思了,一定是昨夜忘記蓋上辣椒油的蓋子讓它爬了進去……”
林以生依舊像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一樣微笑着說,“你看,這頓飯我已經吃了一半了,看得見的在這,我只是在擔心,看不見的是不是早就給吃進肚子裡了。我在考慮是不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其他的食客,但是,如果這樣的話,恐怕對你們店的聲譽……”他頓了頓,看着尷尬無比的小服務員沒有說下去,小服務員十六七歲的樣子,像是從農村來的姑娘,遇見這樣的事情也很害怕,心裡還想着多虧遇見一個講道理的客戶沒有聲張出去,她充滿感激和歉意地對林以生說:“要不然這頓算飯店請你們的吧,實在對不起了。或者,我跟老闆說一聲,再重新給你們上一桌!”
“吃都已經吃飽了,就算再上一桌也是浪費,”說着,林以生故作無可奈何地擺擺手,“算了算了,下次注意吧!”
服務員連連說着抱歉,感恩戴德地將林以生和王筱筱送出了店門。
“你可真是一肚子壞水!”走出小店,王筱筱十分不滿地衝着林以生嚷嚷開了。
“出門在外,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要不是這樣你現在連頓飯也吃不上,讓你借錢你又不肯,那是面子重要還是肚子重要呢?”林以生對得是振振有詞。
“憑什麼要我借錢呢?那你怎麼不跟你朋友借錢啊?”
“借錢還不容易嗎?問題是你要懂得如何生存嘛。”林以生恬不知恥地將又一場無賴行爲扣上了大大的高帽。
“好啊,你厲害,那我們晚上住哪?我就不信你那一袋子蟑螂能讓我們找到一家免費的旅店!”
“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跟着小生哥出來混……嗨,不說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走,下午還有行程呢,抓緊時間!”
故伎重演,林以生的詐騙出租車法則屢試不爽,依照此法,兩人下午又順順當當地游完了幾處景點,但受條件限制,這種詐騙方式只能在路程較短的市區內行使,但對於當下一文不名的兩個人來說,已經是相當不錯了。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兩人順利回到寄存裝備和行李的超市取回東西,在林以生的帶路下,直奔不遠的人民廣場而去,選了一處滿意的地方安營紮寨,就這樣,在不用花一分的一天裡,吃喝玩住,一樣都沒有落下。王筱筱真是感慨近墨者黑,一天下來的鍛鍊,竟然她也厚者臉皮心安理得地跟着林以生悠哉遊哉了。
夜色繁華的廣場上,王筱筱躺在帳篷裡,一帳之隔的外面是車水馬龍的喧囂,回憶起這一整天的經歷,簡直不敢想象,可是它當真就發生了。聽着身旁林以生漸漸響起的鼾聲,王筱筱突然笑了出來,跟着小生哥風餐露宿原來也這樣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