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夷陵那邊此時究竟如何了?”江陵城中的府衙內,張世華用完飯,看着自己的二叔便也不由這般問道。
而他的二叔張烈文聽到張世華的問題,稍微沉默了一下,理清了思路以後,便也不由對張世華回答道:“在九月初一,川軍韃子入伯昌你預料的那般,對着我軍發起了猛烈的攻勢。”
可是在郭羽、白希等數位將軍以及兩萬餘兵馬和三十們火炮的守備之下。川軍的韃子雖然兵力上要遠超我軍,但一時之間自然也是不可能拿下諾大的夷陵城的。
因而在頭前那七八天的時間中,川軍的韃子都在他們右丞完者不花的指揮之下,對着我軍發起一波又一波、各式各樣接連不斷的猛烈進攻。可以說,在這一段時間,也的確是我軍傷亡最大的一段時間。
區區七八天功夫,郭、白等將軍的總傷亡竟也不由達到了近四千人。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川軍韃子的傷亡更重。反正據郭、白等將軍們所說,川軍韃子的傷亡數字,最起碼也是我軍的三倍以上。
一開始,原以爲這樣激烈的戰事還會持續上一段時間。可是等到九月八號,也就是重陽節的前一天,我們和川軍韃子一方便也不由接到伯昌你在洧川,一舉殲滅河南總官兵失刺把都四萬兵馬的消息。
因而從哪個時候開始,川軍對我軍的攻勢便也就不那麼猛烈了。所以現在這小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和川軍韃子,也都是在相互對峙。小半個月來,所有的戰事加起來,也不過就是小打小鬧的打了兩三場而已。
因而我想,只要伯昌你援軍抵達夷陵城。川軍韃子那邊,十有八九也是會撤兵的。畢竟只要那個完者不花不是一個蠢貨,那就應該知道,從現在開始僅僅靠他自己,他已經沒有任何勝利的希望了。”
張烈文這樣說着,將自己個人的見解也全部說出之後,他便也不由將目光轉向了張世華。
而張世華此時,聽到他二叔這樣的一番話,便也不由默默的點了點頭。
“是啊。叔父您說的對,從川軍前後的行爲分析,這完者不花顯然也是在知道失刺把都戰敗的消息之後,便就起了保存實力的想法。所以只要我率軍抵達夷陵城。
便也就等同於給他了完者不花一個光明正大的撤兵理由。所以完者不花也一定是不會在繼續和咱們大下去的。”這般說着,將話說到這裡。剛剛吃飽飯的張世華便也不由發出了一聲輕鬆的笑聲。
“呵呵,本來還以爲,卻不成想,這麼簡單就可以將這件事情解決。好啊,這般一來,至少在這一年,咱們便也就可以過一個安穩太平年了。”
“哈哈,可不是嗎。一下子調動十幾萬兵馬,對於現在的元蒙朝廷來講,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一次他們損兵折將無功而返,在想要攻打咱們,短時間卻也是不可能的了。”
“是啊!誠如叔父所言啊!不過叔父,府中現在準備了熱水了嗎。趕了這麼長時間的路,我現在卻也是想沐浴洗個澡了。”這把說着,張世華的臉上也終不由浮現出一抹輕鬆的笑意來。
而作爲張世華叔父的張烈文此時見他如此,卻也是不由看着張世華,“哈哈”朗笑起來。
……
翌日一早,也就是九月二十二日。兩萬餘大軍便也不由在張世華的率領之下,乘船沿着長江水道,浩浩蕩蕩的駛向了夷陵城。
而又因爲走水路的速度快,所以在九月二十四日傍晚,張世華他們便也不由抵達了夷陵城。
而後,在張世華抵達夷陵城之後,兩軍還未交戰。接下來便也就如張世華和其叔父先前所預料的一般,在九月二十五日清晨,四川行省右丞完者不花統帥這數萬川軍人馬便也不由選擇了撤兵。
因而,也就這般,這場前後持續了兩個多月的戰事,也終於落下了帷幕。
……
轉眼,又是十數天時間過去,時間卻也不由到了十月初三。
而在這天,在黃州路黃陂縣通往德安府孝感縣的官道上,卻也不由出現了一支百餘人上下的人馬。
“太師,咱們在往前走上十餘里,過了前面那個路口,然後在跨過一條小河,便也就正式出了黃州地界到德安府了。”隊伍中,一名身材高大魁梧,但卻是瞎了一隻眼睛的青年將領,也不由拿手遙指着前方對着身旁的天完太師鄒普勝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而聽到他這樣一番話,和數月前相比,而顯得憔悴了很多的鄒普勝,也不由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臉來。
“德安,卻不成想這麼快便也就到了。對了,我聽說玉珍你的家鄉便就在德安隨縣,是嗎?”
“呵呵,太師說的對,末將的家鄉的確是在隨縣。不過現在,連年戰亂下來,那邊卻也是沒有多少相熟的鄉親了!”明玉珍說着,臉上的笑容也不禁顯得很勉強。
畢竟和鄒普勝這些個白蓮教徒不一樣,明玉珍所出身的家族,可是正兒八經的隨州豪族。
因而明玉珍一生下來,那便也就是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
在至正十一年,紅巾起義天下大亂的時候,作爲豪強地主的明玉珍,可從來都沒有過冒着掉腦袋的風險和泥腿子們一起造反的想法。因而在那個時候,作爲族長的明玉珍也不過就是組織起了上萬鄉親族人,屯於青山,結柵自固。
準備以這種方法保全自己的家族,並拖延到亂世結束而已。
但誰能想到,偏偏因爲如此,反而使得他明玉珍在鄉民間一下子有了莫大的威望。當地的鄉親百姓們不遠百里的相繼前來投奔,尋求他的庇護不說,更使得當時正處在全勝時期的天完政權注意到了他,並對他下達了最後通牒。
那便是“來則共富貴,不來舉兵屠之”。因而在至正十二年的時候,迫於無奈,年僅二十四歲明玉珍便也只能選擇投降。
然後,率領着數千子弟兵的他,便也就被天完政權封了一個統兵徵虜大元帥。並於之後,離開了自己的家鄉,帶着數千子弟兵和家族鄉親們駐守到了沔陽。
而再之後,被逼上梁山的他,便也只得和站在天完政權一方和元蒙朝廷作戰。
雖然說,在這個過程中,慘烈的戰事一下子讓他成長起來。使得他由一個喜歡舞槍弄棒的富貴老爺一下子蛻變爲了一個能領兵打仗的合格將軍,但這同樣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畢竟在這個過程中,他明玉珍都已經瞎了一隻右眼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在他投靠的天完政權已然處於最低谷,隨時都有可能滅亡,他手下的弟子兵們也已然在連年的戰事中折損過半的時候。再提到明玉珍的家鄉,讓他想到他當年的生活。
現在變得落魄了很多的明玉珍,又怎麼可能會高興呢。
而對於明玉珍這種情緒上的變化,比明玉珍年長十幾歲,經歷無數大風大浪都已經活成人精的鄒普勝自然也是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鄒普勝也不由的輕笑了一聲,沒有在說些什麼。
一路無言,氣氛上自然便顯得有些壓抑。不過對於這樣的小壓抑,天完政權的每一個人現在也早就習慣了。
自從蘄水一戰,彭瑩玉身死以後。原本還能團結如一的天完政權,便也不由一下子變成了一盤散沙。這種感覺,打個比方的話,也就相當於是一個人被一下子取走了脊樑,從而徹底的變成了一堆不能動的肉。
因而在那個時候,只要元蒙朝廷在稍稍加把勁。估計天完政權也就要被徹底的掃進垃圾堆了。
但萬幸,就在他們最危險的時候,張士誠卻是一下子佔據了高郵,並嘲諷全開,一下子將元蒙朝廷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從而給了苟延殘喘的天完政權難得的喘息之機。
所以利用着這段時間,在彭瑩玉死後,順理成章的成爲了下一任彭黨領袖的鄒普勝,爲了繼續維持苟延殘喘的天完政權。在面對天完政權中最強大的軍閥領袖倪文俊時,便也不由選擇了妥協。
因而在這個時候,被正式冊封爲天完朝兵馬大元帥倪文俊,便也不由正式的成爲了天完政權的掌權者。
所以在內部局勢稍稍穩定下來之後,以倪文俊爲首的天完政權,便也不禁迫切的想要尋找一個盟友,來幫助他們度過最危險的時期。
所以在數月之前的時候,倪文俊他們便也不由起了和此時天下間最強大的義軍——黑衣軍,聯手結盟的想法。
而好巧不巧的是,張世華在這個時候卻也是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因而在哪個時候,張世華便也不由派出了自己的兄弟,讓其領兵攻打德安府。
但卻不成想,這件本應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卻因爲某些原因而徹底的失敗。
再然後,因爲這場戰事的戰敗,便也不由起了連鎖的反應。元蒙朝廷以爲在攻下了荊南之後,黑衣軍已經徹底腐化,而沒有先前那麼強大的戰力了。
所以在前任河南總官兵失刺把都的聯合之下,便也不由掀起了一場針對於黑衣軍的大圍剿。
因而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收到了風聲的倪文俊便也不由打消了和黑衣軍聯合的想法。
畢竟他們高層和黑衣軍從來都沒有正式的接觸過,對於黑衣軍並不怎麼了解。而且黑衣軍還在他們落魄的時候對他們落井下石,在中興路殺了他們天完政權的部將俞君正,吞併了在名義上曾屬於他們的中興路。
當然,這些都不是什麼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倪文俊他們覺得黑衣軍扛不住元蒙朝廷這樣的大圍剿。
畢竟在圍剿前,元蒙朝廷可是吹牛說,要三十萬大軍征討黑衣賊的。他們認爲黑衣軍也極有可能如他們一般,在元蒙朝廷的步步緊逼之下潰敗,從而變成他們現在這幅鬼樣子。
而如果黑衣軍變成這樣的話,那天完政權和黑衣軍之間的聯盟,自然便也就沒有了任何的意義了。
他們反而還會因爲這個原因,再度被元蒙朝廷注意,成爲元蒙朝廷的打擊目標。
但令他們玩玩沒有想到,黑衣軍張世華的統帥之下,面對元蒙朝廷的大圍剿反擊竟然會如此的犀利。
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打掉了兵馬最爲精銳的德安漢軍不說,之後更是馬不停蹄的北上許州。從而在洧川城外,一戰全殲了元蒙朝廷足足四萬兵馬。
並在之後,更是攜大勝之威,直接將川軍方面近十萬兵馬嚇得不戰而退。
所以在經過這樣一連串的事件,而清楚的看到黑衣軍的肌肉,認識到了黑衣軍的強大之後。
對於身旁這位厲害無比的鄰居,苟延殘喘的天完政權,自然也再度起了交好的想法。
因而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便也就出現了今天這一幕。那就是作爲太師的鄒普勝,將要在青年將領明玉珍的護送之下,作爲天完朝廷的使者,趕往黑衣軍治所、張世華的所在地——襄陽城。
……
不多時,當鄒普勝和明玉珍兩人走完這最後十餘里的路程並順利的渡過一條小河之後,他們這百餘人,便也不由見到了在孝感關隘前,等候他們的一衆黑衣軍。
畢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現在的天完朝廷雖然和他們全勝時期沒法比。
但人家畢竟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朝廷不是。所以在鄒普勝出使之前,天完政權方面卻也是向張世華正式的送了一份國書的。
雖然說,他們這樣的行爲在張世華看來顯得很可笑。但是對於天完政權來講,這卻也是他們唯一和張世華對話的底氣、也同樣是他們最後的一點點尊嚴所在了。
因而在這個時候,看着在關隘出迎接他們的黑衣軍將官,作爲使者的鄒普勝臉上便也不由露出了一抹由衷的笑意。
因爲黑衣軍這樣的行爲,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