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佇立在南門城樓上的孟勝,迅速的召集了此城中所有的墨家門人弟子和一衆追隨者。帶棄此時也隨着衆人,默然的靜立於一旁。
定定的望着眼前衆人,孟勝先將整件事情的具體因由詳細的解釋了一遍。
緊接着又說道:“鄙人之前受陽城君重託,爲其守護此城。現時的情況大家也都知道,如果我不倚仗着武道境界而大造殺戮,此城怕是守不住了。就算暫時守住,也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再說,守得了一時也守不了一世,無論是棄城而去抑或是就地繳城而降,均爲不義之舉。況且,從另一方面觀之,此城原本便是隸屬於韓國,如今韓王陛下親自傳令要奪城拿人,此際我們如若反抗,必然要揹負叛逆的不忠之名。忠義難兩全,我孟勝今日只得一死了。”
周圍那一衆弟子門人與追隨者,驟然聞得此時的孟勝有求死之心,頓時紛紛大驚失色,場面隨即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片刻之後,一旁的人羣之中,忽有一人越衆而出,卻正是孟勝的大弟子徐弱。
只聽得其朗聲勸阻道:“忠義二字,忠字當先,是爲天下家國大義,您與陽城君相交莫逆,乃屬私人小義。今日老師您爲忠義難兩全而惟求一死,但是,如果老師您的死對陽城君有益,是可以的。如果對其無益,卻因小義而使我墨門蒙受重創,則不可行。”
聽聞了最爲器重的大弟子一番勸阻之言,孟勝淡淡一笑,認真的解釋道:“不然,我與陽城君,亦師亦友亦臣。鄙人身爲墨門矩子,如果不死,從今以後,世人求嚴師必然不會想到我們墨者,求賢友也不會想到我們墨者,求良臣更不會想到我們墨者。今日之死,所以行墨者之義而繼其業者也。我意已決,你不必多言,稍後我會挑選出幾人,領着大家護送那鉅子令往秦國,傳位與禽滑釐師兄。”
見孟勝心意已決,事已無法更改,徐弱慷慨激昂的說道:“吾等弟子也非貪生畏死之輩,今日老師欲捨生而取義,弟子自當相伴左右。依老師之言,那就讓弟子我先死,爲老師您開路吧!”
話落,遂拔出佩劍當場自刎了。
“大師兄!”
隨着徐弱的當先自戮,一旁的衆弟子與隨從面上皆露出了堅毅與沉痛的神情。
定定的望着躺倒在血泊之中的徐弱,孟勝默哀了片刻,隨即從一衆弟子當中選出了平素辦事較爲精明幹練的三人。又取出鉅子令鄭重的交與了對方,並再三的叮囑,之後務必要率領着大家將其帶往秦國傳與師兄禽滑釐。
待交待完畢,孟勝又轉首望向了一旁的帶棄,神情嚴肅的說道:“帶棄小友,你我雖然交往的時日不多,但鄙人心中對你比較看重。今後,小女便託付於你照顧了。鄙人這一生清風兩袖,也沒有積存下什麼貴重之物,這件小玩意就權且留給你們做個紀念吧。”
話音落下,孟勝珍之又珍的將一樣事物遞與了帶棄。
帶棄躬身鄭重的接過,徑直藏入了體內的那處空間結界之中,旋又疑惑的問道:“承蒙大人的厚愛,大人所託之事,在下必當竭力辦到,赴湯蹈刃,在所不辭。不過,請問大人,在下如何才能找到令嬡?”
聞言,孟勝灑然一笑,隨意的道:“去尋姜好吧,屆時你便會自然而然的明白了。”
轉過身來,孟勝朝着周圍的一衆門人弟子與追隨之人,躬身深深的一拜,道:“孟勝何德何能,深受大家如此尊崇,今日孟勝欲行那捨生而取義之事,就此別過。從此之後,大家便齊齊前往那秦國,追隨禽滑釐師兄吧!”語畢,遂自絕經脈而死。
隨着孟勝雄偉的身軀轟然倒下,天下間赫赫有名的一代大宗師就此泯然於世。
見孟勝從容取義,四周那一衆弟子隨從全部跪伏於地,神情悲肅的朝着其屍身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待站起身來,緊隨其後,紛紛自刎而死。
當場追隨孟勝而去者,除卻那需要護送鉅子令前往秦國的三位弟子,共計有一百八十人。
城樓之上,見此情景,所有的軍士皆放下了手中兵刃,旋又紛紛脫盔解甲,拜服於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帶棄通過這段時間與一衆墨門中人的朝夕相處,彼此之間早已是情義相投,當下悲痛的呆立在側,隨着衆人低首垂淚默哀。
在一片血泊之中木立了良久,通過了之前的鋤奸、剿寇與平叛,早已經過一番血與火歷練的帶棄,心胸之中,依舊是一陣震撼與感佩久久激盪。
城下那靜靜等候着的十萬大軍,忽然之間聞得一陣陣震天動地的嚎啕大哭從城樓上傳了下來,逐漸的也知曉了城樓上所發生之事。
那張平聽聞之後,心中頓時懊惱不已,千算萬算,之前竟然沒有料想到此節。
感佩於孟勝等一衆墨者的忠義,隨後,張平親自傳令全軍將士,降旗,下馬,投兵,卸甲,脫盔,並低首默哀致敬。
之後,張平又率領了麾下的一衆高層將領,親自登上城樓,爲孟勝衆人行了大禮致意。
此後,接連七日,京城的滿城百姓,無論是官吏貴族,還是商賈小販,抑或是那普普通通的市井平民,各家各戶,全部都自發的披麻戴孝,舉案焚香,爲一衆殉義的墨者默哀致敬。
特別是之前那些累受墨門衆人幫助的平民百姓們,聞訊之後皆自發的來到城樓上,紛紛跪伏於地,嚎啕大哭不已。
因墨家素來遵行節葬之風,爲示尊重,城中軍民們將包括了孟勝在內的一衆墨者屍骨,簡單的合葬於城郊某處。自此之後,那處地方便被稱作爲了墨者冢。
卻說那三位被孟勝挑選出來的精幹弟子,護送着鉅子令一路輾轉來到了秦國,在匆匆的將之交與禽滑釐後,便欲返回京城,自刎以追隨孟勝。
禽滑釐欲勸阻,告誡道:“孟勝已傳鉅子之位與我,此際,我便是墨門矩子,作爲墨門弟子,你們應當聽我從的話,不要再去做那無謂的犧牲了。”
三位弟子不聽,徑自返回到京城,又輾轉尋到墨者冢前,自刎追隨着孟勝去了。至此,追隨孟勝殉義者合計達到了一百八十三人。
在經歷了墨家衆人的集體殉義之後,帶棄便匆匆的離開了京城,向着楚國方向疾行而去。
這日夜間,因急於趕路,以至於錯過了投宿,帶棄只得臨時在山中隨意尋了塊大石背風而坐。
在大石背面靜靜的坐定後,遙望着夜空之中的燦爛星空,帶棄忽然想起了那神秘的虛無伏藏,遂運轉起玄元虛空訣,將意念再次探入到了那片奇異的空間中。
隨着其意念不斷的深入,穿過了星空與星河,繼續突入到了那片龐然的虛無之雲內。徘徊了許久,才終於發現了一團龐大的星雲。
喜出望外之際,帶棄急忙控制着那道意念不斷的刺探,卻因修爲境界尚嫌低微,始終無法突入其中。
依稀到了子夜時分,帶棄無奈的控制着意念退出了那片奇異空間。意念甫一退出,忽然敏銳的察覺到,遠處十數裡之外的天空中,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一陣異響。
待凝神舉目望去,卻見十數條人形身影,排列成了個半月型,正在那高高的夜空之中急急飛翔。
“咦?!”
輕咦一聲,當中那領頭一人似乎察覺到了帶棄凝視的目光,轉首朝着帶棄所在的方向仔細張望了一陣,又對着身旁的衆人低聲商討了一番。隨後,便領了衆人往帶棄藏身之處飛了過來。
十數裡距離,片刻便至。
遙望着空中那羣身影朝着自己飛來,帶棄急忙站起身來。
幾息之後,呆呆的望着半空中的那羣身影,帶棄頓時愣住了。
入目處,只見那些身影毫無二致的皆是鳥頭人身。一個個手腳齊全,身上皆穿着一襲與今略有不同的遠古服飾,卻偏偏長着一顆鳥頭。在每道身影的背後,又各有一雙寬大的羽翅正在徐徐的扇動着。
一衆鳥人排成了齊齊整整的一列,懸浮於半空之中,圓睜着一雙雙炯炯有神的鳥目,正饒有興趣的打量着自己。
定了定神,仰望着半空中那羣鳥人,帶棄拱手一禮,疑惑的問道:“不知諸位朋友如何稱呼,貴鄉何處,來到此地又有何貴幹?”
“唧唧啾啾……”
“唧唧,啾啾,唧唧啾啾。”
見帶棄開口問詢,一衆鳥人用帶棄聽不懂的鳥語低聲爭論了片刻,
隨後,中間那位頭領模樣的鳥人以半生不熟的中原話語說道:“在下羽傳戌,我等乃是羽人族之民。無意之中途經附近,恰巧遇見了朋友,便特意飛過來看看。”
原來,羽傳戌此次領着一衆羽人爲族中辦理一件緊要事,隨身攜帶了一件秘寶。此秘寶有一特殊功用,如持寶人遇到他人窺視時,心中即會生出一絲感應。
之前,羽傳戌所持的秘寶發出了感應,經過一番仔細查看,便發現了遠處的帶棄。
見帶棄相隔那麼遠都能夠發現他們,一衆羽人頓時感到十分驚奇,相互議論了一陣,便趕了過來欲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