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5 姚汐伏法(終)
她的表情很古怪,雖故作嚴肅與冷靜,可眉梢眼角都不經意地流露出一股小婦人的媚態。
她與諸葛琰……
楚芊芊的腦子裡閃過一道白光,隨即,心臟倏然一縮,好似停跳了一下。
自那日後,每每想起諸葛琰,都會出現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真是奇怪。
這邊,楚芊芊的思緒在翩飛,那邊,歐陽瑾已經十分從容行了一禮,並對着三法司道:“小女,見過三位大人。”
三法司念在她是歐陽將軍唯一的血脈的份兒上,待她還算客氣。
大理寺卿輕輕地拍了拍驚堂木,眼神掃過楚芊芊與姚汐,並拉長音量道:“歐陽瑾,身邊這兩人你可認識?”
歐陽瑾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回大人的話,小女認識。穿白衣的是楚家長女楚芊芊,穿紫衣的是徐州定縣縣令之女姚汐。”
“你和她們是什麼關係?”大理寺卿又問。
“都沒太大關係,小女在楚家住了幾年,不過那幾年楚芊芊都不在,楚芊芊回來後沒多久,小女便搬去親王府,與她更是沒多少交集。至於姚汐,宴會上見過幾面,親王府也見過幾面,比跟楚芊芊要熟悉一些。”
歐陽瑾的神色出人意料的寧靜,連張太爺都不禁有些側目了,要知道上回在小王爺的及冠禮上,他見過歐陽瑾一回,那一回,歐陽瑾給他的感覺尚且有些小家子上不得檯面,而此時,歐陽瑾儼然有種小貴人的氣質了。
是什麼……讓這個少女改變了呢?
張太爺思量着。
而大理寺卿卻並未在乎與案件無關的東西,歐陽瑾與楚家的關係是好是壞,是自願搬去親王府還是走投無路纔去了親王府,都不是他要探究的東西,他只關心一件事——歐陽瑾的到來,到底會給本案帶來什麼樣的扭轉?
大理寺卿又拍了拍驚堂木,問:“去年年底,你是否從姚汐手中得到過一個平安符?”
歐陽瑾道:“是。”
“是你主動要的,還是姚汐送給你的?”雖然姚汐坦言是歐陽瑾要的,可大理寺卿還是多長了一個心眼兒。
歐陽瑾用餘光瞟向姚汐,見姚汐對她微微點頭,她會意,望向大理寺卿道:“回大人的話,是小女主動要的。”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
姚汐則是看了楚芊芊一眼,眸子裡盡是嘲弄與志在必得。只要證明了她推四皇子時精神錯亂,且是由於那個平安符造成的精神錯亂,那麼真正有罪的便是楚芊芊了。
到時候人們會說,楚家長女真是心狠手辣啊,爲了揭發一個冒領了她功勞的人,不惜陷害四皇子,以四皇子爲墊腳石——
這樣的罪名,不死也要脫層皮吧!
感受到了姚汐不懷好意的注視,楚芊芊扭過頭,看向了姚汐。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令姚汐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可很快,姚汐又調整了心態,揚起高傲的頭顱,毫不避諱地朝楚芊芊打量了過去。
如此自信滿滿,想來是已經搞定歐陽瑾了。楚芊芊淡淡轉開視線,沒再搭理姚汐。
姚汐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勝利的微笑。
“你爲什麼會找姚汐要那個平安符?”大理寺卿追問。
歐陽瑾緩緩說道:“覺得它好看。”
這與姚汐說的再次吻合。
大理寺卿暗暗點頭,捋着鬍子道:“你戴上平安符之後,可發生了什麼異常?”
“有。”
她話音剛落,堂內便響起了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
大理寺卿又問:“你昨晚可曾落了水?”
歐陽瑾不假思索道:“有。”
全場,靜了。
戴上後有異常,昨晚還落了水,這與姚汐的證詞完全一致,難道真的是楚芊芊一手策劃的陰謀嗎?爲了揭發姚汐,楚芊芊拿四皇子做了墊腳石嗎?
張和冷冷一哼,指着楚芊芊的鼻子道:“大膽刁民!爲了一己私慾,竟拿四皇子的性命開玩笑!你有沒有想過,姚汐醫術不精,萬一沒走完那套針法,將四皇子徹底害死了怎麼辦?你又有沒有想過,萬一姚汐力氣太大,直接將四皇子摔死了怎麼辦?你要揭發誰,你多的是法子!卻偏偏曲線救國地設計了這麼一出!恐怕,除了揭發姚汐之外,你還想揚名天下、還想讓陛下與整個皇室欠你一份人情吧!”
這不是……將陛下與皇室玩弄於股掌之間了麼?
嘭!
屏風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巨響,好像是陛下憤怒地摔碎了茶杯。
衆官員齊齊縮了縮脖子,唯恐自己被遷怒,連呼吸都一併屏住了。隨後,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那個被民間稱呼爲楚神醫的女子,眼神裡或是多了一絲不屑,或是多了一絲憐憫。
楚芊芊只在聽到巨響時,本能地顫了顫長睫,之後,又如水般淡漠了。
姚汐勾脣一笑,故作鎮定也沒用,出了這個衙門,你就再也回不去了!王府大門,你更是別想進了!我得不到的東西,憑什麼也不會讓給你!
大理寺卿蹙了蹙眉:“那平安符所在何處?”
歐陽瑾指了指姚汐:“我還給她了。”
姚汐從寬袖中取出,遞給了一旁的衙役,並道:“大人可以請個大夫看看。”
大理寺卿不懂醫術,倒是譚嬤嬤久在宮中與各種勢力周旋,略懂一二,打開看了看,眸光一沉:“的確是些腌臢東西!”
大理寺卿叫衙役收好證物,看向歐陽瑾,頗有些警惕地道:“就是它讓你神思錯亂、行爲失常的?”
歐陽瑾眼眸一瞪:“神思錯亂、行爲失常?大人怎麼這樣問?”
大理寺卿狐疑地道:“你……你不是戴了它之後,跟姚汐一樣經常做噩夢,經常看到不乾淨的東西,還經常做些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事嗎?”
歐陽瑾搖頭:“沒有啊,我怎麼會那樣?我好好兒的呢!”
姚汐的面色一緊!
大理寺卿趕忙追問:“誒?你……你……你好好兒的?你不是說戴了它就有些異常了嗎?還說昨晚落了水!”
官員們也是一頭霧水,看向了歐陽瑾。
歐陽瑾抿了抿脣,低頭,微紅着臉道:“我昨晚落水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我說的異狀……哎呀,那個……”
一副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
衆人看看她,又看看姚汐,二人的證詞在先前出奇的一致,可到了關鍵時刻,卻陡然鬧出差別,這是怎麼回事兒呢?
要知道,歐陽瑾之所以能來,是姚汐要求傳召她來的。
若非姚汐確定歐陽瑾會是對她有利的證人,怎麼會懇請傳歐陽瑾上堂作證呢?
可既然她確定,歐陽瑾又爲何講出了於她完全不利的證詞呢?
是她們之前有過合作,歐陽瑾忽而背叛,還是二人在溝通的過程中出現了信息與認知的偏差呢?
疑惑不解的眸光最終落在了姚汐的臉上。
姚汐的面色一陣發白,好半晌,才眉頭一皺,咬牙道:“歐陽瑾,你親口告訴我,說你戴了平安符之後不舒服,還跟我大吵了一架,怪我給了什麼髒東西給你,你難道都忘了嗎?要不是你跟我吵起來,我也不會知道是那個平安符有問題!”
歐陽瑾“哦”了一聲,含了一絲羞澀與一分倔強地說道:“我戴上平安符之後,是不大一樣了,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啦!你是不是誤會我啦?”
“你……”姚汐一口氣堵在了喉頭!
歐陽瑾掃了衆人一眼,頗有些難爲情地說道:“我吧,有些那方面的毛病,每次來了葵水都特別難受,腹痛、噁心,還吃不下飯,可戴了平安符之後,就奇蹟般地好了。”
“那你還跟我說平安符有問題!”姚汐暴喝。按照原先的劇本,的確是歐陽瑾找她吵架,說平安符有問題,而那個平安符恰恰是楚芊芊送的,她便能以此扳倒楚芊芊了。可現在,歐陽瑾突然改了口,說平安符不但不壞,反而有着莫大的好處!這可真是殺得她措手不及!
她總不能告訴別人,他跟歐陽瑾是串通好了一起來陷害楚芊芊的,如此,別說大家不會信,即便信了,她也是罪加一等!
“歐陽瑾,你清清楚楚地告訴我,說是我的平安符害你精神恍惚,你才落水的!”她咬死這一塊兒,她就不信歐陽瑾還能反口!
關於這一點,歐陽瑾的確不能反口,一反口,她今日出現在這裡便失了理由,畢竟,姚汐不會主動傳召一個對她不利的證人上堂!
歐陽瑾吐了吐舌頭:“哎呀,那個我……我其實……我其實是騙你的啦!”
姚汐的呼吸一滯:“你……”
歐陽瑾撅了撅嘴兒:“我喜歡錶哥,可是表哥喜歡你啊,他對你比對我好,我嫉妒嘛!就想挑撥你和表哥的關係,就故意這麼誣陷了你一回,誰知道你真的信了?你……你不會怪我吧?”
言辭間,彷彿完全不清楚這個平安符是來自楚芊芊!
大理寺卿指向平安符道:“那些腌臢東西——”
歐陽瑾嘿嘿一笑:“是我放的啦,不過我沒打算害她啊,我告訴她是髒東西了,我就是想讓王爺認爲她是個黑心肝的女人嘛!她應該不會戴的,這個……這個沒犯法吧?”
“咳咳!”大理寺卿咳嗽了兩聲,這算哪門子犯法?後宅女人爭風吃醋的手段罷了。
姚汐快要吐血了!
“歐陽瑾!你……”
歐陽瑾懵懂地眨了眨眼,不得不說,她的演技還是蠻不錯的,本就長得美,這麼一萌,更是比那精靈還俏皮幾分:“大人啊,你們不是在審理楚芊芊與姚汐的案子嗎?把我叫來做什麼?難道我跟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嗎?”
“這……”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和督查院左御史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擺手,“沒什麼,你可以退下了。”
歐陽瑾果真轉身離去,離開前,不屑地翻了姚汐一個白眼,又不屑地翻了楚芊芊一個白眼,大有一種你倆活該的表情。
衆人都知道楚芊芊回府前,她是以楚家大小姐的身份自居的,自打楚芊芊回來後,她的風頭便被搶沒了,會搬去親王府,大抵也是跟楚芊芊貌合神離的緣故吧。
如此,她的證詞,可信度又高了不少。
在與姚汐擦肩而過時,姚汐一把抓住了她手腕,用只能被兩個人聽到的音量道:“歐陽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明明答應了我會替我扳倒楚芊芊,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歐陽瑾冷冷一笑:“跟你這種噁心的女人,有必要講誠信?”
姚汐的指甲掐進了肉裡:“別以爲王爺臨幸你了,你就是王府的主人了!我能讓王爺臨幸你,也能讓王爺拋棄你!”
歐陽瑾慢悠悠地笑了:“不,你不能了。”
姚汐倏然一驚,歐陽瑾什麼意思?
“諸葛世子到——”
審了幾天,原告終於現身了。還以爲一直到宣判結果,這尊大佛都不會過來呢!
在場所有官員,全都起身,朝着大門的方向,福了下去。
諸葛夜緩步而入,一襲重紫華服,帶着瀲灩光澤,拂過門檻與光潔的地板。
空氣,因他的介入而微微凝固了起來,溫度,也有些降了下來。
他狀似無意地停在楚芊芊身旁,先朝屏風後行了一禮,又對着高坐一旁的老王爺行了一禮,最後,壓了壓手。
衆人該落座的落座,該平身的平身。
他又看向楚芊芊,微微笑了一下。
楚芊芊垂眸,也微微地笑了起來。
姚汐也巴巴兒地看着他,指望他能轉過頭來,奈何她望穿眼睛,他依然紋絲不動。
不過,他開口了:“不知我家的案子審理得怎麼樣了?”
這口氣,這表情,太大爺了。
大理寺卿捏了把冷汗,語氣如常道:“回世子的話,姚汐傷害四皇子的罪名已經證據確鑿了,至於冒領功勞與欺瞞之罪,我與二位法司商量過後,一致認爲,她當時被明郡王逼迫,實有些情非得已,故而不予重判。”
諸葛夜挑了挑眉:“那傷害四皇子的罪怎麼判?”
“這……因着施針不當的罪名已經被推翻,只剩下推四皇子下臺階一罪,若是無意,按律法,當杖責五十,監禁十年,若是有意,當斬首示衆。”後面還有,滅三族。不過大理寺卿沒說,主要是姚家與張家有那麼一點兒血親關係,哪怕是看着張家的面子,陛下都不會絕了姚家的後路。何況這情況很明顯,姚汐是無意中推了四皇子的。
“十年?”諸葛夜漫不經心地摸了摸下巴,三番五次他的芊芊下毒手,這種小人只被判十年簡直太輕、太輕了啊。他打了個響指,長隨入內,將一紙文書遞到了公案上。
大理寺卿打開文書,發現是一份戶籍表,上面填着姚汐的名字、籍貫、父母與生辰八字,生辰八字那裡,不知被誰用硃砂圈了一個印記,下方,還配了一個標註:陰年、陰月、陰日、陽時。
陽時……
陽……
陽時?!
大理寺卿驀地瞪大了眼睛,姚汐不是純陰之女麼?怎麼會是陽時生的?
他將戶籍表遞給了刑部尚書,刑部尚書看完,臉色大變,又忙遞給了督查院左御史。
左御史看完,“啊”了一聲,抖抖索索地站起來,雙手呈給了屏風旁的蘇安盛。
蘇安盛沒敢看,直接呈給了陛下。
須臾,屏風後傳來陛下的一聲怒喝:“放肆!”
也不知是在說諸葛夜,還是在說姚汐。
“戶部尚書!”陛下將戶籍表丟出了屏風。
戶部尚書陡然被點名,嚇得打了個哆嗦,踉蹌着步子走過去,將戶籍表捏在手裡一看,當即傻了眼。
他記得很清楚,姚汐的生辰是亥時三刻,這兒怎麼變成戌時兩刻了?
諸葛夜很善解人意地道:“其實,這怪不得諸位大人沒有明察秋毫,此女的父親乃定縣縣令,他要僞造一份戶籍表,並不是什麼難事。”
姚汐一聽這話,胸腔的血液陡然逆轉了。
原以爲假冒純陰之女的事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被諸葛夜給查出來了。
這麼一來,欺君之罪……妥妥地坐實了!
歐陽瑾俯身,在她耳畔低低地呢喃了一句:“這下明白我爲何會反口了,你這個贗品!”
她合作的對象,從來不是姚汐,一直都是諸葛夜!
之所以假裝答應姚汐,不過是利用姚汐得到王爺的臨幸罷了。
都是女人,都是在親王府住着的女人,她纔不信姚汐對王爺沒有一星半點兒的男女之情,要不是姚汐走投無路了,會允許王爺臨幸她?
諸葛夜就不同了。
諸葛夜想得到楚芊芊,她想得到王爺,她和諸葛夜的合作,纔是完全沒有風險的。
所以,當諸葛夜告訴她,王爺對姚汐好僅僅是因爲將姚汐誤認爲是真正的純陰之女的時候,她便跳進諸葛夜的陣營了。
諸葛夜其實很早便查出了姚汐的身份,但一開始不揭穿姚汐是以爲姚汐是他救命恩人,後面不揭穿姚汐是因爲諸葛琰執意要找純陰之女,他便索性給諸葛琰一個姚汐,也省得諸葛琰終日糾纏楚芊芊。現在,拜姚汐所賜,諸葛琰與歐陽瑾有了夫妻之實,他便不再擔心諸葛琰會纏着楚芊芊不放了。畢竟,歐陽珏可不會允許自己女兒白白讓人糟蹋。
諸葛夜的眼底露出一抹促狹的笑。
楚芊芊困惑地看着他,這傢伙,有事兒瞞着她。歐陽瑾一開始,肯定是打算幫着姚汐害她的,後面突然反口,咬得姚汐方寸大亂,要說不是這傢伙從中搗了鬼,她都不信。
感受到楚芊芊投來的目光,諸葛夜扭過頭去,得瑟地拋了個媚眼。
楚芊芊:“……”
諸葛夜攤手:“這份戶籍表是最初的那份,大人們不信的話,我還有人證,還有姚縣令篡改姚汐生辰八字的物證。”說着,反手掏出一個小布袋,扔到了大理寺卿的懷裡。
大理寺卿取出由多位證人畫押的檢舉信,驚得合不攏嘴兒了。
後面,諸葛夜又“請”上了一位姚府的老管家。
事情進行到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懸念與質疑了。
欺君之罪,外加傷害四皇子一罪,足夠姚汐死一百次了。
而僞造了她身份的姚縣令,也不能倖免。
最終,姚家所有家眷被判入獄,即日起押送京城大理寺,再接受一番嚴格的審理,至於姚汐本人,她的罪名完全落實,非死刑不能平息衆怒了。
大理寺卿猛地一拍驚堂木,喝道:“來了!將姚汐押下去!十天後,處斬首之刑!”
斬……斬首?
姚汐懵了,腦子裡如驚雷閃過,一片混沌,什麼理智也沒有了。
“我不是姚汐!我不是!”
“不是我要冒充純陰之女的!那個跟我沒關係!”
“不不不!我……我是真正的純陰之女!她不是!她不是楚芊芊!她不是!我纔是的!我纔是純陰之女!”
……
她一下一下,瘋了一般地咆哮着。
可咆哮得太歇斯底里,那些話聽在官員們的耳朵裡就成了“她不是,她不是,楚芊芊她不是!我纔是的!我纔是純陰之女!”
官員們鄙夷地搖了搖頭,死到臨頭還想狡辯,不知所謂!
唯獨楚芊芊臉頰上的血色霎那間褪盡,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姚汐!
姚汐一把揪住楚芊芊的衣襟,雙目如炬道:“你很得意是嗎?你搶了我的一切,還享受得這麼心安理得!心安理得地陷害我!你會有報應的!我詛咒你,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楚芊芊的身子一晃,猛地推開了姚汐!
而後踉蹌着倒退了幾步,撞上了身後的諸葛夜。
這次,她沒像以前那樣漠然地站着,而是轉身,一頭扎進了諸葛夜懷裡,瑟瑟發抖。
諸葛夜從未見過她如此驚恐的模樣,驚恐到大庭廣衆之下竟對他投懷送抱了,還抖得那樣厲害。
他心疼地摟緊她,用氅衣把她整個人罩進懷裡,而後冷芒一掃,掃得看熱鬧的人全都收回了目光。
他又冷冷地看向姚汐,不知她對芊芊說了什麼把芊芊嚇成這樣,但絕不能再讓她胡言亂語了:“衙役都死光了嗎?任由犯人在這兒發瘋,還不快給本世子拖下去!”
他一聲令下,大理寺卿嚇得驚堂木都掉了下來,忙對衙役打了個手勢。
兩名衙役上前,用布堵了姚汐的嘴巴,隨即架起姚汐,朝大門外拖了下去。
“唔……唔……”姚汐一邊搖頭,一邊流淚看着將楚芊芊死死護在懷裡的諸葛夜,世子,她不是楚芊芊,不是純陰之女!我纔是……我纔是啊世子!我纔是大周唯一的純陰之女,是你諸葛夜的未婚妻啊!
世子——
世子——
世子……
姚汐被拖了下去。
豔陽高照的天,一下子變得烏雲密佈。
突然,不知從哪兒衝出來一羣乞丐,將衙役與姚汐團團圍住,又不知那些乞丐忽而發了什麼瘋,竟一把跳到衙役的身上,並趁衙役不備,將姚汐搶了過去!
衙役大駭:“大膽!有人搶囚犯!快!”
聽到呼聲,堂內的衙役紛紛跑了過來。
這時,一名五大三粗的乞丐已經揹着姚汐,施展輕功飛入後邊的巷子了。
“孃的!居然讓她跑了!”
“快追——把姚汐追回來——”
身後不斷響起厲喝聲與怒罵聲,姚汐腿無知覺,只得用手死死圈住了對方的脖子。
“誰派你來的?”她拔掉嘴裡的帕子後,沙啞着聲音問。
那人沒回答,而是起起落落間,進了一處毫不起眼的別院。
已換上男裝的菊青迎上來:“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原來,是菊青擔心官司會輸,提前買通江湖殺手做了防備。
“我沒事!”一邊膽戰心驚地說着,一邊任由菊青給她換了男裝,又在臉上抹了點兒黃粉,這麼一看,便是諸葛琰也不一定能認出她來了。
菊青又道:“我買了船票,是大食國的商船,只要上了船,官府就不能拿我們怎麼樣了!”
姚汐一把抓住菊青的手:“你的好,我記住了!日後,定不會虧待你!”
菊青提着小心臟,豎起耳朵,聽了聽外邊的動靜,又問殺手:“你確定甩掉他們了嗎?”
殺手點頭:“一些不中用的捕快罷了,何足掛齒?快些上車,我送你們到碼頭!”
殺手背上姚汐,與劇情一塊兒上了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而後他充當車伕,開始駕起車來。
衙門那邊,在姚汐被擄走的一刻便下了封鎖城門的命令,奈何馬車速度極快,又繞了近路,在命令到達城門之前便跑出去了。
“楚大人,楚大人!您又來視察啦!”一輛貨船邊,一個肥頭大耳的老闆塞給楚老爺一箱金子,“一點小心意,請尚書大人笑納。”
“哎喲哎喲。”楚老爺不好意思地笑了,“這玩笑可開不得!尚書大人在大理寺審案呢,我啊,還是侍郎一個!”
姚汐與楚芊芊的案子,鬧得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不過他官職不夠,無法旁聽,又不想坐在部門裡任由同僚奚落,便自請外出查探港口了。
大老闆油光滿面地笑了笑:“您女兒馬上就要做世子妃了,那尚書之位還不是手到擒來?”
啊呸!
那小災星害得他得罪張太爺就罷了,還叫王府知道他把她趕到莊子裡的事兒了。要不是他聰明絕頂、官威赫赫、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就憑那兩個泰斗的打壓,他能穩坐侍郎之位麼?
大老闆哪裡不清楚這位看似風光的大人其實與楚小姐不合?要不然,他可不是隻送一盒金子那麼簡單,他簡直要送一箱金子了!
他張嘴,想開口請他放行,突然,那邊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了。
他暗暗懊惱,誰呀?這麼壞事兒?
殺手揹着姚汐下車,菊青在前頭帶路:“快!就是那艘船!”
楚老爺看着他們三個急急忙忙的樣子,心中掠過一絲狐疑,但也沒放在心上,就任由他們從自己面前走過了。
直到他們即將踏上,不遠處,響起了官兵的厲喝:“封鎖碼頭!官府拿人!所有船家,一律不得擅自離開!擅自離開者,按同罪論處!”
楚老爺眉頭一皺:“你們幾個!給我站住!”
甫一聽到熟悉的聲音,姚汐心肝兒一顫,忙掀開蓋在頭上的斗篷,望向了闊別多年的楚老爺!
菊青也看到了:“糟糕!是楚小姐的父親!真是冤家路窄!”
殺手聞言,卻笑了:“楚小姐的父親纔好呢,誰不知道他們倆跟仇人似的。”
姚汐眼睛一亮,拍了拍殺手的肩膀:“你和菊青去那邊等我!”
殺手與菊青去了。
楚老爺皺着眉頭走向這個一直拿一雙淚眼看着他的小姑娘,待走近了,含了一絲不耐煩地問:“你誰呀你?幹嘛這麼看我?本官是侍郎大人,侍郎你懂不懂?還不快給本官下跪行禮?坐?你還敢坐?”
老子都沒坐!
姚汐鼻子一酸,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父親!”
楚老爺像被雷劈了似的跳了起來:“哇!飯可以亂吃,爹不能亂認啊!”
姚汐爬過去,再次抱住了他的腿,泫然道:“父親,我是芊芊啊!你小時候,最喜歡罵我小災星了,你不記得了嗎?”
靠!
怎麼連這個梗都知道?
難不成他與楚芊芊的故事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了?
“你這小騙子,給爺滾開!”
姚汐死死地抱住他:“你愛喝酒,愛吃栗子紅燒肉,不喜吃辣,我隨了你,最愛吃蜜柚。你的屁股上,有個胎記,你跟娘說,誰要是隨了你,也能在屁股上有個胎記,那就是福。陌兒有,不信的話你去看!”
楚老爺怔住了,這些私密的東西,江湖書生不可能知道,還有那聲陌兒,喊得……太順口了些。
但……但……她……這……如果……哎!
“我……我女兒在家裡啊。”楚老爺支支吾吾地說。
姚汐含淚搖頭:“不是的!那個不是楚芊芊!她是假的!我纔是真的!我纔是你女兒啊,父親!”
“可你長得……”楚老爺撓了撓頭。
姚汐哭道:“父親!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但我沒騙你,我纔是你女兒!我纔是楚芊芊!我發誓!我絕對沒有騙你啊父親!我還可以說好多好多陌兒與嫣兒的事,我們在莊子裡的事!陌兒身體不好,嫣兒的更不好,嫣兒一亂吃東西就拉肚子,一冷就咳嗽……”
她絮絮叨叨講了許多,全都是連丹橘和老太太都不清楚的東西,楚老爺越聽臉色越白。這要不是親生的,他都懷疑自己是外頭撿回來的。
那邊,官兵追來了。
姚汐心口猛地縮緊:“是!我纔是!父親救我!”
救她也不是一件多難的事,讓她坐上他的馬車就可以了。
但——
楚老爺如同嚼了黃連似的,一張臉都扭成了一團:“他們要抓的罪犯是……你?呀!你真的犯了罪?”
三司會審,不會輕易冤枉好人。尤其,陛下也在場呢,若是不公允,傳出去有損陛下的德行啊。
姚汐知道瞞不過他,就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回到你們身邊了……我……不,我沒犯罪!我……”
你傷害楚芊芊,你殘害虞伯,你殺害宮女!
腦子裡驀地閃過這麼一句,姚汐僵住了:“父親!不管怎樣,我是你女兒啊!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犯錯了!我……我會好好待你!好好侍奉你!也會聽話的!”
楚老爺像見了鬼似的咧着嘴兒:“你……你沒騙我?你纔是……真正的楚芊芊?”
姚汐點頭如搗蒜:“是!父親!我纔是你的長女啊!父親救我!”
楚老爺一下子熱淚盈眶了,蹲下身,哽咽着抱住了她:“女兒——”
姚汐聲淚俱下:“父親——”
楚老爺含淚,激動地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卻朝那邊一揮:“我抓到姚汐啦——快來這裡!”
姚汐駭然失色!
楚老爺叉腰一笑,哈哈,老子這回總算是徹底擺脫小災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