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密密封住的,葉文心取出那封信,在手裡摩挲好幾回,眼眶微微泛紅,石桂不知所措,立在門邊猜測不出葉文心是要做甚。
只看她把信捏了又捏,深吸一口氣,從桌邊摸出一把小銀刀來,手執銀刀指尖微微顫抖,她不曾看過信,卻知道非同小可,若不然素姑就不會說那些話了。
石桂立在飛罩門邊,眼看着葉文心要拆信,卻手抖的挑不開封,心裡隱隱覺出事情不對,教書習字不過是個藉口,就爲着能讓她一個人呆着,是什麼事讓她花了這麼多心思?
葉文心幾次都沒能下手,甩了甩手,把刀柄緊緊握住,食指按在刀背上,用刀刃挑起封口一角,屋子裡頭靜得都能聽見信紙開封的聲音,“沙沙”聲兒好似響在耳邊,短短一個信頭,葉文心卻拆得背上冒汗。
裡頭沒了聲息,外間守着的丫頭自然要叩門,葉文心畫畫的陣仗她們常見,光是鋪筆就有十好幾樣,更別說調色換水鋪毛氈子了。
瓊瑛輕輕叩了門:“姑娘,可要預備水?”
葉文心手上一抖,差點用刀劃出個口子來,屏息定神,看向石桂:“你去倒一杯水來,要泉水,不要井水,要熟的,不要生的。”
石桂一言不發,卻也知道事情要緊,再不是葉文心隨口胡說的要畫水畫,纔要轉身去取葉文心又道:“別個問你裡頭在作甚,你一個字也不許說。”
石桂點頭應了,開門出去:“姑娘要山泉水,得是熟水。”六出趕緊倒了一壺給她,煮茶的水是燒滾了的,石桂纔要提壺進去,瓊瑛便問:“你們在裡頭作什麼,當真是用水畫畫?”
葉文心一向講究,吃茶講究,提筆畫畫更加講究,瓊瑛又道:“怎麼的沒點香,姑娘畫畫要點香的。”眼看着就要進屋去,石桂脆笑一聲:“怎麼沒有,姑娘才還說了,真水無香,畫水畫就不能點香。”
瓊瑛哪裡懂得什麼真水假水,聽見石桂說一句,還真像是葉文心能說得出來的話,也不再言語了,又吩咐一句:“你好生侍候着姑娘,姑娘畫畫不許人擾了她,你眼睛靈便些,見着什麼要的缺的,只管來取。”
石桂再進屋時,葉文心已經看完了信,她手上捏着信紙,石桂怎麼進的屋子渾不知覺,整個人好似抽空了去,一隻手捏着紙箋,一隻手緊緊揪着襟口,嘴巴緊緊抿起來,人搖搖欲墜,好似一轉眼就要昏過去。
石桂趕緊擱下壺去看她,葉文心卻不要她碰,長指甲嵌進肉裡,還是忍不住要出聲嗚咽,乾脆一口咬了胳膊,這才嗚嗚哭泣起來。
“姑娘這是怎麼了?”她避着人,要看的就是這封信,石桂想起春燕的吩咐,眼睛往那信紙上掃過去,字跡淋漓,以她現在的水平,半懂不懂。
葉文心一時回過神來,怕她到外頭去叫人,一隻手緊緊攥住她,抽着氣就是說不出話來,石桂卻聰明的沒開口,反替她順了氣:“姑娘一時傷懷,還得保重身子纔是。”這要是厥過氣去,干係全在她身上。
石桂退後一步,葉文心死不撒手,她趕緊安撫:“我去給姑娘倒一杯水,姑娘順一順喉嚨吧。”無熱茶無香蜜,只有一壺涼茶,趕緊倒了遞到她手邊。
葉文心手抖得連茶盞都託不住,杯子磕着茶托,半天也沒把水送到口中去,石桂知道事情不妙,眼睛不住往那信上看去。
葉文心一氣兒把涼茶喝盡了,冷茶更苦,涼冰冰的滑過喉嚨,她人倒鎮定起來,折騰人使性子是在能使性子的時候,這會兒知道不成了,那些也就不必再使出來了。
她掏出帕子沾些冷茶水擦眼睛,指着大理石雲紋桌面:“你把壺擺在上邊,取了茶扇來,把那水扇涼些,我有用。”
信都拆開了,要遞給葉氏,自然不能是一封拆開的信,她既想好了拆開來,就有辦法復原。纔剛滾熱的水,用扇子扇涼得到什麼時候,石桂還當是葉文心要喝的:“有乾淨的涼水,姑娘要不要喝那個。”
葉文心蹙了眉頭掃她一眼:“誰說是用來喝的,不許吹,只許扇,半點兒髒東西都不許落進去。”
既不是用來喝的,那辦法可就多了,石桂聽她的火氣並不是衝着自個兒來的,出言試探道:“要不然,拿兩個乾淨的大碗,反覆傾倒,涼的還更快些,這樣一碗水,不到傍晚也涼不透。”
葉文心覺得有理,默許了她,卻不讓石桂再出門,拿了個青玉水盂給她,石桂反覆來回傾倒,葉文心自家取出筆墨來,在雲紋案上鋪開紙張,取了一支墨條,研出墨來,提筆試了好幾回,一次比一次還更深些。
石桂在邊上瞧着,葉文心在紙上寫了一首詩,寫完擱筆晾乾,墨痕不化開了,再把這張紙團起來,跟着就是鋪平,用最大號的毛筆沾涼水,空出長案來,刷過一遍,再把紙往上面一貼。
石桂腦中靈光一現,葉文心這是要把廢棄過的紙張,再做復原,琉璃廠的手藝,她這輩子沒見過,那就是上輩子曾經看見過。
葉文心做這些,石桂一聲都不發,看着那張浸溼的紙張,慢慢晾乾,上頭還是帶着摺痕,墨痕也化開些去。
葉文心皺了眉頭,自個兒開了箱子,從裡頭搬出好些書來,翻到一本《墨寶小錄》,急急翻着書頁,指尖順着書頁尋常,嘴裡喃喃念得幾句,忽的又給合上了,衝着長案直皺眉頭。
她有事可幹,反倒不哭了,知道哭也無用,母親還得靠着她,抽出一張舊作來,指着茶杯:“你喝一口,噴到紙上。”
上頭雖寫了噴灑,可她到底做不出來,石桂一言不發,舉杯含了一口水在嘴裡,往後退開三步,葉文心正要喝止她,她就把水全數噴了出去。
紙上星星點點,未曾盡溼,石桂抹了嘴:“姑娘要不要試試熨斗。”
葉文心眼睛微紅,目光卻亮,看向她道:“好,你去取來。”這是試驗,石桂明白過來,可那封信上到底着什麼?
葉文心顯然是從來沒有做過活計的,手上拿過最重的東西便是書卷,石桂取了熨斗來,瓊瑛幾個還都守在門外,見着石桂要熨斗,一個個都瞪了眼兒:“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畫畫,倒要使熨斗?”
石桂知道葉文心要辦事,她雖不明白這姑娘爲什麼要這麼幹,可卻記得春燕的話,她做了什麼,都得報上去:“姑娘開了箱子翻書,取了好些個絹染畫片出來,說是皺得不成話,叫我拿熨斗熨平。”
石桂說的七分真,三分假,開了箱子翻書是真的,從裡頭翻出好些個絹染畫片出來也是真的,拿熨斗更是千真萬真,只這熨要熨的東西,卻不是她們想的。
葉文心就站在屋裡,側了耳朵聽石桂說些什麼,聽見這麼一句,倒是一奇,只當這小丫頭子聽話,卻原來還有這份聰明勁頭,她想到那封信上寫的事,再想想馮媽媽跟瓊瑛玉絮幾個,身邊沒有得用的人,挑中了她倒是大幸。
素塵取了個青花瓷熨斗交給石桂,還皺了眉頭爲難:“這個沒熱水可不成,難道還要在房裡支小爐子,燒水不成?”
瓊瑛只求葉文心趕緊把這勁頭過了去,掃了她一眼:“你去燒水,我試試叩叩門。”她還沒擡手,葉文心的聲音就從裡頭傳出來:“石桂呢,還不趕緊進來,再把門關上。”
石桂看一眼六出:“勞煩姐姐燒水。”說着取了青花熨斗,復又把門關上,葉文心正立在飛罩門後頭,石桂跟着她進了內室,還立到大理石雲紋桌前,她看一眼石桂,順手拿了一枚象牙貼金雕人物的書籤:“這個給你,我不耐煩瞧見她們,也不許你告訴她們,我們在裡邊作甚。”
口吻還是小姑娘家,手上辦的事卻不是個小姑娘該乾的,石桂把頭一低,應聲答她,也不知道這是爲着什麼,可葉文心要發落她,也是極容易的一樁事。
熱水燒好了,六出提到門邊,還是石桂去領,面上作鬆快模樣,提水的時候還說一句:“姑娘在寫字畫畫呢,不許人吵。”
瓊瑛滿意的衝她點點頭:“你仔細着,好好當差,順着姑娘,不該說的別說。”看她是個伶俐模樣,心裡頭給她記上一筆。
石桂往瓷熨斗裡倒水,這東西燒得中空,倒進一半熱水,底下就是燙的,正好用來熨衣裳,信紙已是半乾,噴上水再熨斗,平平整整,不細看,看不出痕跡來。
葉文心別無它法,縱有破綻,也只得做了,她看一眼石桂,把那張信紙出了出來,頭上有她的指甲印痕,但也能說那是母親留在上頭的,展開來,先熨再噴水再熨幹,石桂立在長案前,葉文心在長案後,那張信紙正對着葉文心,石桂倒着看過去,牙關剎時緊緊咬住,葉文心卻忽的皺眉看向她:“你識得字?”
這話要是她頭一個問起,石桂或許還心慌,這會兒卻不動聲色的垂了眼簾:“我不識字。”葉文心也料得小丫子不識字,卻還忍不住多疑,這事非關小可,若是原來她還要嘆一嘆,這會兒卻是正正好。
石桂替葉文心晾乾了信紙,又用熨斗熨平了摺痕,那張信紙在她手裡翻來覆去十幾遍,重又折起來,裝進了信封裡,葉文心還重替信封糊上口,拿出來在燈火下照着,半點痕跡也看不出來。
葉文心只顧着信,石桂卻替她收尾,把那些個書冊分放到各處,再把絹畫展開來,鋪到毛氈子上,熨斗放到一邊,顯着是才熨過的模樣。
石桂實則是很機械的在幹這些,腦子告訴她要把說出的話都鋪平,讓瓊瑛進來挑不出錯處,可心裡卻還在想着那一封信。
那張紙紙在她手上來來回回十幾次,說是信,不如說是短箋,看口吻該是葉文心的母親,葉氏的嫂子寫的,上面的字石桂識得一大半,有些句子不明白,可大概的意思卻能看懂,剎時出了一身冷汗。
“惟彼忍心,是顧是復。”短短百來字,幾乎字字是血,葉文心將要說親卻忽然入宮,是因爲她這長相性情,必會得了貴人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懷總吃完食堂年中飯還以爲能放半天
結果下午開會
約好的燙髮也誤點了
一個頭弄了五個小時
回家已經十點,沒吃沒喝沒上廁所
於是今天晚了
至於效果,被問怎麼又弄了個直髮,微卷!這是微卷!!!深田恭子那種!!!
莯珥扔了一個地雷
石敢當扔了一個深水魚雷
榴蓮扔了一個地雷
h□□ilith扔了一個地雷
gangan扔了一個地雷
卿卿扔了一個地雷
卿卿扔了一個地雷
卿卿扔了一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