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怒氣衝衝的離開秦國夫人府回家,一路上心中忿忿不平,難以釋懷。
雖然長安少年以能成爲虢國夫人的裙下之臣爲榮,雖然大唐王朝對女子並無什麼三從四德三貞九烈的要求,雖然這是個女人都能當皇帝的時代,但這不不代表虢國夫人的淫.蕩之行是件光榮的事情。實際上,楊家的事情是被當做醜聞來傳播的。
到此時王源也想明白了,原來在楊家人眼中,自己的地位其實並不高,否則秦國夫人怎敢提出這樣的要求來,這簡直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
雖然原本就知道地位不可能對等,但起碼楊家兄妹表面的恭敬還是給了王源一點虛榮心,當這一切赤裸裸的被剝開之後,王源當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傍晚的夕陽照滿長安大街,街上的紅男綠女悠閒而行,三月將末,仲春時節,正是長安城最美好的季節。香車寶馬,綠袖紅裳,大唐長安繁華鼎盛,富足安樂。
由於王大黑受了傷,王源今日是步行出門,快步疾走也是一種發泄方式,很快身上見汗,心情也平靜了下來。而且走在春天的長安街頭,滿目生機勃勃繁華富庶的街景,也讓王源明白身處之地,明白自己的境況。
這件事上其實不需要鑽牛角尖,不能讓這件事影響自己的心情和行爲,因爲自己本就是大唐王朝的一個小人物,自視清高是沒有用的。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唯一的途徑便是不斷的讓自己變得強大,纔不會有今日之辱。而且自己也不該反應那麼激烈,有些事還是圓滑處置,保持隱忍爲上策。
傍晚時分,王源回到王家大宅,還沒進前院,便聽到院子裡一片人叫馬嘶之聲,鬧哄哄的像個集市一般。待進了院子,頓時傻了眼。
院子里人頭攢攢高高低低站着二三十號人,十幾匹騾馬正刨蹄噴鼻鬧騰不休,黃家三兄妹正忙着給馬兒上繩轡,給騾子套籠頭,李欣兒叉手在一旁指手畫腳的指揮,黃家老爹在一旁呵斥黃三不懂伺候,弄疼了騾馬雲雲。
見王源進屋,衆人住了手迎了上來,王源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黃三指着牲口道:“剛剛買回來的騾馬,今兒撿了大便宜,騾馬市上正好遇到販子急着賣,價錢公道的離奇。瞧那六匹馬兒,全部是回鶻良馬,毛滑腿長,頭高身寬,上等的良馬。這不,正上繩轡呢。我都給二郎挑好了座騎,瞧這一匹如何?全身通黑,精神頭最足,等會上了鞍便能騎。”
王源忙走過去查看,果然都是高頭大馬,一個個精神十足,揚踢擺頭,顯然是換了地方有些緊張不太安分。在大唐,回鶻馬是最好的一種.馬,據傳太宗李世民征戰四方前後騎過的六匹駿馬就都是回鶻馬。這種.馬在大唐原本只做軍用,民間所用的馬匹大多爲西域馬,雖然也不錯,但和回鶻馬相比便差了許多了。
而黃三給自己的準備的這匹馬看上去便比其他的馬要高大一頭,身形修長,大腿上肌肉發達,就算不懂馬的王源,也知道這是一匹好馬。
“不錯,不錯。”王源笑着上前伸手欲摸馬頭。
“二郎小心。”身後黃三忙叫道。
王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馬兒雙目鈴鐺般的瞪視王源,張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偏頭便咬,王源忙收手後退,這才躲過這一口。
“嗬,好大的脾氣。”王源哈哈笑道,那黑馬倔強的看着王源,眼中居然有冷漠之色。
“可不是麼?一路上我可沒少吃他苦頭,出馬市時一不小心被它踢了一腳,差點踢碎了我的迎面骨。”黃三邊說邊褪起褲腳露出小腿來,小腿上一片烏青紫漲之色。
王源咂舌道:“怎地性子這麼烈?這還能騎麼?不會是抓來的野馬吧。”
黃三湊近來低聲道:“不是野馬,這是軍馬。賣馬的那馬販子說了,這匹馬兒都是從軍營流出的,這匹馬原來是一名將軍的馬兒,可惜這將軍戰死在沙場了。這匹馬便配給了一名副將,誰知那副將也戰死了,當兵的覺得這馬兒不吉利,便拿來拉車運貨。馬販子眼光獨到,看中了這馬兒是匹駿馬,所以拿了一匹性情溫順的換了來。瞧見沒,馬臀馬脖子上還有傷痕,這便是拉車拉貨時磨得,還有皮鞭抽打的傷痕。”
王源看去,果見馬脖子和臀部傷痕累累,顯然吃了不少苦頭。若是戰馬的話,咬人踢人便很正常了,適合當戰馬的馬兒一般都性子兇猛,有些特別好的戰馬與主人心意相通,主人在馬背上砍殺,它再下邊也咬人踢人兇悍的很,有人曾見過馬兒咬死踢死敵人的情形。
看着這匹馬冷漠倔強的眼神,王源心中升起了征服的慾望。
“二郎喜歡這馬麼?就是有點不太吉利,兩任主人都戰死疆場了。剛纔大妹還埋怨我買了這不吉利的馬兒呢。”黃三道。
王源哈哈笑道:“馬兒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咱們住的這宅子吉利麼?還不是照樣住着,這匹馬不錯,我要了。”
黃三大喜,指着其他幾匹馬道:“那匹棗紅馬是弟妹要的,那一匹白馬給表小姐,我騎這匹棕馬,還有那兩匹誰跟着你出門便騎着。這可好了,從今往後,咱們出門便有馬騎了,多少像個大戶人家的樣子。”
王源笑着點頭道:“安排的不錯,那幾匹騾子便是拉車幹活的牲口是麼?”
“是,拉車的青騾子可少不了。家裡活兒多,女眷出門也是要坐車的。對了,價錢跟二郎說一下,這六匹馬花了一百二十貫,五頭騾子五十貫,一共花了一百七十貫。”黃三扳着手指頭道。
王源訝異道:“才這麼點錢?怎地這麼便宜?”
黃三得意道:“可不是麼,我說撿了大便宜吧,那馬販子的老婆家中產子,他急着脫手回去照顧。本來回鶻馬一般都在二十五到三十貫的價錢,更好的要到四十貫,他一起打包算我二十貫一匹,賺大了。”
王源哈哈笑道:“三郎現在也會佔便宜了。”
黃三道:“那可不,咱們雖然有錢了,但該省還是要省的。再說了他急着脫手,
這匹黑馬性子暴烈又沒人要,我兜底給他全要了,他該感謝我纔是。”
王源呵呵笑道:“倒是人家要謝謝你了。那邊那十幾個人是幹什麼的?替你牽牲口回來的人?怎地還有女子。”
王源指着站在院子一角的兩撥人有些疑惑,這十幾個人站在那邊一動不動,一副恭敬的樣子。
“哦,那是新買的奴僕和婢女。這幫人都是從關內道逃難來京城的,關內道突厥人打過了豐州,這些人便只能往南逃難,西城門那邊滿大街都是,蝗蟲一般的多。京兆府不讓他們進城,這些人都堵在城門口。他們都願意賣身爲奴換口吃喝活命,我在市上聽到這個消息便去挑了些模樣周正身子還健碩的幾個來,錢都給了他們家人,契約也簽了,都交給夫人管着呢。”
王源驚愕道:“太平盛世還有這麼多難民?”
黃三笑道:“二郎讀書讀傻了麼?邊關年年打仗,哪一年沒有逃往長安的難民?這有什麼稀奇?天下太平也不是處處太平。”
王源微微點頭,走到那十幾人旁邊,這些人個個衣衫襤褸面露憔悴困頓之色,顯然一路逃難飢寒交迫之極。
“你們都是逃難來的?”王源問道。
一名青年漢子忙道:“回稟老爺,家鄉全毀了,只能往南邊逃,一家老小都在城門外窩着呢,餓了幾天幾夜。要不是碰到你們這樣的好人家肯買了我們爲奴,怕是要餓死了。”
王源皺眉道:“賣身爲奴你們是自願的麼?若不願的話,現在還有反悔的餘地,我們絕不強迫於你。”
一羣男女呼啦啦跪倒在地哀求道:“老爺,捱打捱罵都可以,可千萬別不要我們啊,求求您了。”
王源無語,原來在這些人的眼中,賣身爲奴倒是個好出路,自由在這些人的眼裡一文不值。不過想想也不難理解,不走這條路,或許便要餓死了,這件事朝廷居然不聞不問,也是奇怪的很。
“好吧,都起來吧,大妹小妹,帶他們去洗澡換衣服,明兒記着每人做幾套新衣服。具體分配到何處,讓十二孃決定吧。”
黃英和黃杏上前來道:“男女分開,男的在前院天井水管下洗澡,女的去後宅天井,都守規矩,不要亂跑亂動亂說話。”
衆人千恩萬謝起身,跟着兩姐妹乖乖的去了。
王源沉吟不語,對黃三道:“約束歸約束,好好的待他們,都是好人家的子女。”
黃三道:“這我知道,二郎還不知道我麼?”
王源想了想道:“明日一早你什麼也不用幹,帶着這些人跟我出去半點事兒。”
黃三道:“什麼事兒?”
王源道:“到時你便知道了。趁着太陽還沒落山,把馬兒拉出去我溜一圈去。”
黃三拍手道:“正該如此,十二孃都拉了馬出門去騎了,我剛纔正想提醒你呢。”
王源愕然回頭,果然不見了李欣兒的身影,那匹棗紅馬也已經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