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冰雪已經開始消融,放眼盡是萌萌的青綠色,腳下卻還是一片枯黃。
唐善兵進河套,途經大同,大同邊兵無故出擊,抄襲了他的後路護軍。
幸好古利特爲護軍增派了兩百重騎兵,抵住了明軍的衝鋒,否則後果將非常嚴重。
一個小小的插曲,唐善損失了二十七騎,傷者過百,牲畜近萬頭。
古利特派出數百遊騎兵,騷擾邊牆,牽制大同兵馬。直至大軍深入河套腹地,遠離大同數百里,才把遊騎撤回。
大軍距離吉囊萬戶的營地三十里駐紮,派人通稟吉囊、俺答,請求就青海一事進行磋商。
駐紮多日,吉囊、俺答始終沒有回信。
吉囊、俺答越是避而不見,唐善的心情越是煩躁。眼見着冰雪消融,草木復甦,他和伊可兒的婚期逐漸臨近,可他的“聘禮”卻還把握在俺答手裡。
就在這時,唐善得到了消息,俺答的族衆業已駐牧青海。與此同時,俺答終於同意接見唐善。
唐善帶上了古利特,留下布日古德和巴雅爾,傳下嚴令,只要進入營地三十里範圍內,全部認定爲敵人,只管出兵攻殺。
進入俺答的大營,施過請安禮,唐善先把自己留下的命令告訴了俺答,也好讓他有個準備,免得再去打自己的主意。
俺答自然知道唐善的來意,請過茶,直接問道:“唐會主,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
唐善原本打算同他理論一番,算算青海湖畔的領地、亦不刺和卜兒孩的部衆、兵馬家畜以及周邊的土著部落等等,看看值不值得換來烏梁海地區以及原本駐牧在那裡的各部族衆。可見他直接來問,便也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俺答。
俺答似乎沒有想到,唐善的胃口竟然會這麼大,思量了好久,才道:“烏梁海方圓數千裡,原本在那裡駐牧的牧民超過了十萬戶。如果你佔據了那裡,豈不成爲了草原上的又一位汗王?我這個土默特萬戶,如何封賞出一位汗王來?”
古利特知道,俺答兄弟實際掌控的領地分爲兩部分,一是右翼三萬戶,再就是豐臺地區。僅是在豐臺地區耕種的關內流民和俘虜就有數十萬之衆。如今又得到了烏梁海和青海蒙古,他們兄弟的勢力早就超過了卜赤汗。雖然他們依舊以萬戶自稱,可在各個蒙古萬戶眼中,他們早已是一代汗王。
古利特所知道的,唐善自然完全掌握,所以他取來了四隻茶碗,一隻一隻的擺在了俺答的案桌上,“這是右翼三萬戶……這是豐臺……這是青海湖……這是烏梁海……”他把象徵烏梁海的茶碗推到俺答面前,擡眼看去,相請俺答把這隻茶碗送還給他。
俺答笑了起來,“博合林請烏傑薩滿爲他祭天,請求長生天保佑他打敗卜赤大汗,可他卻只肯用一顆羊頭作爲祭品!”說完,瞥着眼睛看來。
唐善也笑了起來,他知道俺答的意思,那是說他付出太少,索取太多。所以他問:“青海湖的領地不夠大嗎,亦不刺和卜兒孩的部衆不夠多?”俺答搖了搖頭。唐善也不動氣,畢竟他所說的領地和部衆已經在俺答兄弟手裡,而不是他帶來的。所以他抓住了象徵烏梁海的那隻茶碗,問道:“告訴我,怎麼做才能得到它?”
俺答像是早就等着他問出這句話,發出爽朗的笑聲,回道:“收服泰寧衛、福餘衛、朵顏衛,烏梁海就是你的;降服瓦刺,烏梁海各部族衆也是你的;而且我會在左右翼六萬戶面前,向長生天起誓,封你爲烏梁海國王。”
唐善瞬時眯起眼瞼,他知道,如果收服東部蒙古的朵顏三衛,降服佔據漠北的瓦刺,那便等於幫助俺答統一了整個大漠。
古利特顯得很緊張,也不知道是怕唐善答應俺答的條件,還是想讓唐善答應。
“好!”唐善抓起茶碗站直了身,“把四萬俘虜還給我,把烏梁海的領地和部衆借給我,我做你的先鋒,先幫你打下朵顏三衛,再幫你降服瓦刺。”
古利特顯得更加緊張,緊緊的握着拳頭,偷偷瞟向俺答。
俺答站起身,向着唐善伸出了手掌。
唐善把手中的茶碗丟給古利特,同俺答擊掌爲誓。
啪……
古利特沒接住,伴隨着擊掌聲,茶碗摔得粉碎。
布日古德沒有想到,唐善只帶了一小隊騎兵,可卻帶回了四萬大軍。
唐善也沒有想到,身在俺答兄弟的領地,布日古德竟然抓到了近萬名俘虜。
這些俘虜都是呼克的部衆,他們反動了叛亂,想要逃去黑森林,投附伊可兒。
古利特只說了兩個字,“快走!”
大軍當即拔營,將呼克的族衆藏在五萬騎兵中,向着黑森林返回。
大同守軍前次出擊佔到了便宜,謊稱韃靼寇邊,被其擊退,剛剛得到朝廷的封賞。此次見韃靼兵馬不多,牲畜卻有十幾萬頭,再又出兵來討便宜。可惜中了古利特的埋伏,戰死四千七百多人。擅自出兵的三位將軍因此獲罪,押赴京城,砍了腦袋。
唐善此次出兵青海,前後經歷一月有餘,眼見婚期已到,可大軍卻剛剛進入烏梁海,尚有三日纔可抵達黑森林。當即把大軍交給古利特打理,命巴雅爾帶領一隊青狼騎士相隨,多備戰馬,星夜返回。
黃昏,天邊掛着血紅的雲。
天狼的嗚嚎聲引起了突斯突大叔的注意。
剛跑出氈房,就見唐善帶領着一對青狼騎士從遠處奔來。
沒等他開口歡呼,天狼已經竄到他身前一丈,一記飛撲,頓時將他撲倒在地,吧嗒吧嗒的舔着他的臉,推也推不開。
唐善“哈哈”大笑,飛馬奔過,馬還未停,人已不見,自然是跑去了伊可兒的氈房裡。
伊可兒坐在地上,端着奶茶,一邊撫摸着身下的虎皮,一邊對着它發呆。
“這是我的聘禮!”唐善突然湊在她身邊,吻了她的臉頰,把一隻茶碗遞在了她的眼前。
這隻茶碗當然不是在俺答大營裡摔爛的那隻,還好大漠裡的茶碗都一個模樣,所以唐善找了只新碗頂替。
忽然有人闖入,吻了自己的臉頰,伊可兒本該縮身躲避或是驚叫,可她竟然毫無反應。過了半晌,她的明眸一動,轉到唐善臉上,問道:“一隻茶碗?”
唐善的臉上滿是溫情,竟然沒有察覺出伊可兒的異常,“它是烏梁海,也是烏梁海各部族的牧民。我把它送給你,做爲我的聘禮。”
伊可兒把茶碗接去,淡淡的回道:“謝謝!你的禮物很珍貴,我會小心收藏!”
唐善一屁股坐在她的身邊,猶自說道:“青海一戰,險些白忙一場……”他把戰事簡單介紹一番,再又說起進駐河套、同俺答的約定、收回四萬俘虜以及前來投附伊可兒的萬餘部衆,只是將大戰萬蝠洞一事隱去。
伊可兒的臉上一直掛着微笑,默默的聽他述說。直到他講完,這才問道:“回來的時候,有沒有遇到庫勒?”
唐善隨口說道:“遇到了,他好像是在送什麼人。我急着趕回來,也沒停下來同他打招呼。是不是來了什麼客人?”
伊可兒垂着頭搖了搖,也不言聲,擺弄起手裡的茶碗來。
唐善用手肘碰了碰她,靠着她的香肩,嬉笑着說道:“後天就是我們大婚的日子……”剛提到“大婚”,只覺得伊可兒微微顫抖了一下,緊接着便縮起身子避開了同他的接觸。唐善咧嘴發笑,想來是女兒家的羞澀所至,倒也沒有放在心上。“送你一件禮物……”他回頭看看門口,偷偷摸出了肚兜。
“這是什麼?”伊可兒眨着美目,疑惑的打量着這塊“紅布”。
唐善把肚兜搭在她的身上,捂着嘴跑了出去。
伊可兒提起肚兜比量了一下,微微一愣,瞬時羞得滿臉通紅。
晚餐很豐盛,各色野物擺滿了案桌。娜仁圖婭聽說會主返回,特意從“狼穴”趕來,而且還帶了些新鮮的瓜果。
衆人圍滿了碩大的宮帳,伊可兒陪着唐善坐在正位、雅瑪陪着少布坐在左首、娜仁圖婭坐在右首,突斯突大叔和巴雅爾等人依次排坐。
天狼既沒有賴在唐善腳下,也沒有跑去突斯突的案桌,像是看到娜仁圖婭這裡有位置,跑去了她那裡,儼然變成了娜仁圖婭的男伴。
衆人鬨笑,娜仁圖婭倒也並不介意,而且摟着它的脖子,親了親它的鼻尖兒。
酒宴一直持續到深夜,就連唐善也有些微醺。可少布卻剛剛喝得興起,如果不是雅瑪把他拉走,他一定會同唐善拼拼酒力。
衆人散盡,侍女們把宮帳收拾乾淨,候在一旁。伊可兒親自服侍唐善睡下,撥了撥手指,一衆侍女悉數退出。
索索有聲,伊可兒竟然脫去了袍子,穿着寬鬆的內衣,赤着足,輕手輕腳的走到了獸皮上來。
唐善原本已經睡去,可卻忽然睜開了雙眼,嚇了伊可兒一跳。
伊可兒也瞪大了眼睛,四目相對。
“你沒睡?”
“你幹嘛?”
“你看?”伊可兒咬着嘴脣,除去衣衫,露出了火紅的肚兜。
唐善傻傻的眨着眼睛,像是被她的舉動嚇懵了。
“我今晚不走了!”伊可兒順勢躺了下來,拉去唐善的氈毯,蓋在自己身上。
唐善有手支撐着腦袋,側轉身來,默默的看着她,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我是你的新娘!”伊可兒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看起來有些緊張。
唐善的臉上露出疑惑之色,“可你現在只是我的未婚妻,還有兩天才是我的新娘。”
伊可兒眨着長長的睫毛問:“有什麼區別嗎?”
唐善沒有回答,但他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伊可兒絕對不會這樣做。
一個將陪伴他一生一世的女人,爲什麼要在大婚前的兩天,急着同他圓.房?
如果是在野外,便如殺死猛虎的那日,不管發生什麼都在情理之中。可這裡是伊可兒的營地,僅憑她高貴的身份,怎麼可能不顧族人們的非議,留宿在他的宮帳裡。
唐善正想着,伊可兒卻展開玉臂,把他攬在了懷裡,貼上自己的胸口,扭動身軀,發出誘人的嚶嚀。
處子的體香,最是撩人。可唐善的心底忽然泛起了一股寒氣。因爲他知道,伊可兒越是如此,說明她所遇到的問題越嚴重。
“究竟怎麼了?”唐善扳開她,正色詢問。
伊可兒愣了好久,眼中涌現了淚花,哽咽着說道:“烏梁海各部部衆聯合發動了叛亂,殺死了吉囊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