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到夜深人靜, 江萱和史良兩人一身夜行衣潛進了青苑大牢。
江萱對這裡自然是熟悉,先悄悄到大牢公事房裡翻看文書,確知那周川所押牢室。才領了史良飛檐走壁, 穿堂越屋, 正接近那牢房所在的院落。卻見那院落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兩人一驚, 趕緊隱藏好身行。向那大門處看去, 只見兩名禁宮侍衛架了一名人事不知的囚犯出來!向內院方向而去。
史良吃了一驚, 看向江萱,輕一點頭。江萱馬上明白,這名囚犯就是史良口中所說的周川。心中也是詫異, 這麼晚了還要提審這名囚犯麼!不過,怎麼會是禁宮的侍衛來提人犯。凝神看向那兩名禁衛, 見那兩人都身着神機營的服飾。江萱更是詫異。這神機營即是皇室的近身親衛隊, 是侍衛中品銜最高的一營!而隨侍三皇爺和二哥哥到荊洲的神機營親衛也不過二十餘人, 這些人江萱自然都認得。但這兩人卻很是面生,以前絕未見過。江萱心中暗忖, 雖然不認識這兩人,但既然是神機營的侍衛,武功定然不弱。史良功力較弱,稍有動靜就可能被發現。微一沉吟,對史良做了個噤聲勿動的手勢, 而後身行一動, 史良眼前一花, 江萱已經隻身一人跟了上去。
江萱悄然無聲的隨在那兩人身後轉進內院, 來到一偏僻小院。心中詫異更深, 原來這小偏院竟然就是江萱住在大牢時上早課的小院,青蔓庭。
只見那兩名禁衛架了那囚犯來到青蔓庭中的一座花崗石假山邊, 兩人各自從袖中取出一個黝黑的小機括,兩隻機括並在一處扣在假山座底一個隱秘處,再一運功,機括一扳。隱隱聽得一聲喀嚓響過,那假山竟然平地移動了數尺,露出一個地道口來。兩人架了那囚犯一躍而下,又聽一絲細微的喀嚓聲響,轉眼間,那假山又移轉回原位。
江萱伏在暗處怔然片刻,才起身離去,回到史良等侯處,低聲說道:“我們查不到什麼了!那人已經被處死了!”心中想,這事有些怪異,還是不要讓小史子參合進來的好。
史良一怔,皺眉道:“如此一來,最重要的線索就沒了!”不禁跌足嘆道:“那幫黑衣人的來歷實在神秘,好不容易有這麼個線索,居然就此被掐斷了。”有些疑惑,“難道這事竟然跟朝廷有所關聯!”
江萱搖頭,低聲說道:“不是有所關聯,是朝廷也在查這事!”不再多說,只拉了史良越出大牢,來到僻靜處。江萱才說道:“小史子,既然官府已經介入這事。你暫時就不要查了。我託人在官府那方打探打探,等有些眉目了再說罷!”
史良微微一怔,隨即說道:“這樣也好!若一個不當心與官府起了衝突確實不妥。”
兩人分手後,江萱見史良遠去了,這才又悄然折返清苑大牢。
江萱就着月光俯身在那假山底座小心查探摸索,探到那機關處,細看之下,心中一凜,果然有宮禁的印記。又仔細打量那機關,暗忖,這樣的機關即便是一流高手也只能用特製器具才能開啓。心中轉念,看這機關的式樣如此精巧奇特,或許蒼穹宮收藏有適合的器物可打開這個機關。站立起身,看向那一牆之隔的行宮,心中有些遲疑,暗忖,雖然二哥哥外出巡視渠工不在宮裡,但三皇爺卻是在宮裡。如此偷潛進去要被三皇爺抓住了那後果就很難說,猶豫片刻,終是抵不過好奇心思,縱身一躍,足下輕點,輕巧無聲的越過禁宮高牆。
江萱在行宮飛檐走壁,悄無聲息的闖進內宮,小心避開巡查侍衛,徑直向蒼穹宮而去。剛到得近前,卻見蒼穹宮宮門一開,兩人走了出來。江萱一驚,隱蔽身行從暗處打眼看去,只見這兩人居然就是剛纔在青苑大牢出現的那兩名神機營的侍衛。江萱心中更是大爲奇怪,這兩人怎麼會從蒼穹宮出來,那周川又到哪裡去了。心念一轉,小心翼翼的遠遠跟了在兩人身後。那兩人在宮苑中穿行一陣,徑直走進一座宮殿。那正是博政的寢宮,端肅宮。江萱心中詫異,難道二哥哥已經回來了。來到端肅宮近前卻不敢再潛進去,知道既然博政在,這端肅宮定然是守衛森嚴,況且以博政的武功,自己在他的寢宮飛檐走壁必然要被察覺。正猶豫,卻見兩名宮人打了宮燈護着一名宮女走了出來,那宮女正是博政的近身侍女綠衣。江萱當即大喜,隨手一粒石子打出,啪的一聲輕響,落在綠衣腳邊。
綠衣一怔,轉眼看去,見江萱在暗處大打眼色。綠衣略一遲疑,吩咐身邊的宮人,“你們前面先去,我隨後再來。”
見那些宮人走遠了,綠衣來到江萱近前行禮,“奴婢參見小姐!”眼見江萱一身夜行衣裝扮,知道她必然是偷偷潛進宮的,心中不免好笑,不知公主又在玩什麼花樣!
只聽江萱說道:“這個,這個,我聽說二哥哥回來了。心中高興,就偷偷跑來探望他。唔,你們這是要到哪裡去?”
綠衣低眉垂目,回道:“回小姐。二殿下近子時纔到得宮中,剛一回宮又忙了大半個時辰,現下才得了些空閒命奴婢去御膳房傳膳!”
江萱眼珠一轉,說道:“綠衣,我想給二哥哥一個驚喜,我要扮了傳膳的宮女伺候二哥哥用膳。二哥哥猛然一見我,定然會很高興的!”
綠衣面上毫無詫異之色,早知道公主有花樣,恭聲應是,當下領了江萱從一小側門進了端肅宮,吩咐守門的宮人不得聲張。避過宮中其他人,在一小偏殿伺候江萱換了一套宮女的服飾。
眼見裝扮妥當,江萱笑道:“我這就自己去膳廳侯着,你就不用跟來了!”綠衣應是退了開去。
江萱低頭在廊間陰暗處穿行,來到端肅宮正殿近前,偷眼見那兩名行跡神秘的神機營侍衛還侯在殿門口,江萱心中暗喜,還好趕得及。不敢再接近正殿,從另一條迴廊轉了過去,卻在無人處,悄悄轉到端肅宮正殿右側角落的一花壇後,運功凝神傾聽殿內的動靜。殿內果然有隱約的人聲傳來,依稀分辨出正是博政的聲音。
只聽博政說道:“這麼說,連華山派也捲了進來!唔,這史良還真有些能耐,居然能查到那周川身上。”
另一人說道:“是,奴才想到這史良跟小姐關係非淺,只怕小姐也會捲入其中。便顧不了可能打草驚蛇,下令先將那周川拿入大牢,連夜取了供詞。”依稀聽得這說話之人是完顏亮。
江萱心中一凜,他們擔心我會捲進去,卻是爲什麼?
只聽博政說道:“恩,做得好!避免讓萱兒捲進來最爲重要。況且,那幫人的行蹤我們已大致掌握,即便少一個誘餌也無妨。”吩咐完顏亮幾句,才命他退了出去。又聽博政說道:“傳他們進來!”
殿中腳步聲輕響,聽得有兩人進殿參見博政。博政叫了免禮,而後說道:“恩,人已經送過去了?”
有人回道:“是,殿下!”
博政又說道:“近日情形可好?”
那人遲疑片刻,答道:“回殿下!近些日子來,主子發作得厲害!這月已經從青苑提了兩名死囚。”
江萱心中大奇,這話是什麼意思。突然想起雷婷提過青苑大牢秘密處死囚犯一事,心中一凜,難道這秘密處決死囚一事居然跟宮禁有關。心底突然泛起一絲莫名的害怕,驟然之間一顆心跳得厲害,呼吸急促,伏在花壇之後既緊張又害怕,只盼快聽到下文,又隱隱害怕這謎底。強壓了不安,凝神聽殿中動靜,殿中卻是一陣沉默。良久,才聽博政低聲吩咐幾句,那話語很是模糊,江萱聽不真切,心中有些着急,正想再靠近些,卻又聽到腳步聲響,有人說道:“殿下,膳食已經備好了!”才又聽到博政說道:“好生照顧你們主子,就說政兒向他請安!”
兩人齊聲應了,退了出去。跟着殿中腳步聲響,一行人走了出去。殿中再無聲響傳來,想來是博政已去了膳廳。
江萱從花壇後站了起來,怔然片刻,也快步向膳廳方向而去。
江萱在廊間攔了一名送膳的宮女,小心翼翼的端了金漆盤,低垂了頭輕步走進膳廳,將盤中菜餚小心輕放了遠離博政的一張膳桌邊角就低頭退到廳中暗處垂手侍立不語。殿中極爲安靜,侍立在殿內的宮人都默不作聲,只偶兒聽得侍從爲博政盛湯配菜時羹箸在碗瓷間輕輕碰撞發出的丁點清脆聲響。博政顯然有些漫不經心,一面緩慢吃菜,一面卻是眉頭輕蹙,若有所思。江萱偷眼打量博政,心中暗忖,近些日子來二哥哥好象有心事,他的侍從們近段日子明顯要小心謹慎得多,生怕惹了他發怒。今日這事只怕又惹了二哥哥煩心,卻不知這是什麼事,着實有些詭異。正心中思忖,突聽得旁邊有人低聲說道:“你發什麼愣,還不快上去爲殿下配菜。”說話的卻是殿中一名品秩很高的內侍。那人見江萱垂頭侍立在殿中燭火昏暗處,也沒留意江萱容貌,只當是一般宮女,這纔出言輕斥。
江萱微微一怔,這纔想起作爲侍膳宮女的職責。口中輕應一聲是,仍垂了頭,快步輕聲上前,拿起膳桌上的赤金鑲玉箸,取過一張裎亮的白銀柳紋小盤,從近處膳桌邊角的幾份菜餚中隨意選取了幾樣擺放在盤中,再恭恭敬敬的半躬了身子從博政背面走近,將菜盤呈放在博政手邊的膳桌上。博政仍是靜靜用膳,眼角都沒瞟江萱一下。江萱見博政沒有注意自己,正想悄然退下,剛退了兩步。卻聽見博政緩聲說道:“站住!”江萱一驚,低頭垂手侍立不動。博政仍是眼都不擡一下,取過那配好的菜盤,問道:“這菜看着還有些新意,叫什麼名字?”江萱一遲疑,壓低了聲音,憋了嗓子隨口亂說道:“回殿下,這是。。。四錦青如意。是。。。御膳房新制的菜品。”博政說:“唔,四錦青如意!不錯,好名兒,編得好!”江萱一怔,只聽博政又說道:“怎麼我宮裡有這麼個會胡編亂造的小宮女我卻是不知道!”
江萱知道被博政識穿了。走到博政面前,笑嘻嘻道:“二哥哥,我這個宮女還不算失職罷!”
博政輕哼一聲,“這樣胡說八道,玩忽職守的宮女應當挨鞭子。”
江萱故做驚慌,口中叫道,“啊,殿下開恩!”
博政一笑,拉過江萱坐了自己身邊,執勺餵了她一口一品汆玉圓。說道:“萱兒你今日又是無聊就跑到宮裡來尋樂子麼!哼,真是胡鬧,有正門不走偏要這樣在禁宮當夜行人,不怕被父皇抓到麼!”
江萱笑道:“我自然是怕被三皇爺抓到的,所以只在這內宮邊緣打轉,離保璣宮遠遠的,一見不對立馬就跑!”
兩兄妹一面說笑一面隨意用了些膳食。眼見博政差不多用完膳了,江萱說道:“二哥哥,明日你陪我去青苑大牢好不好。”
博政眉頭一擡,“去那裡幹什麼?”
江萱:“我想去提審一名犯人。但以我現在的身份,那些獄差可不會放我進去。只得你陪我去了。”小心看了一眼博政,“你要是沒空,就下道手諭給我帶了去罷!”
博政眉頭微皺,“你要提審什麼犯人?”
江萱:“那人名叫周川,原是荊洲一個小江湖堂口的副堂主。”
博政掃了江萱一眼,接過宮人呈上的漱口茶水,漱了一口。放了茶盅,才說道:“這人有什麼緊要,要勞動你親審?”
江萱嘆口氣,“二哥哥,我是想幫小史子的忙。你還記得去年洛陽鏢局在一個峽谷被人劫鏢那事麼!小史子說他懷疑那個周川是那夥劫匪之一,所以想去查個明白,也好替他那些師兄叔伯們報仇。”心中想到,不知我這麼說能不能幫華山派撇開干係,如這周川之事真跟宮禁扯上關係,以二哥哥的心性,只怕不會放過華山派。
博政若有所思,“史良查那周川是爲了替洛陽鏢局的人報仇!”
江萱趕緊點頭,“是啊,是啊!所以我也不好意思不幫他!”
博政微微點頭,“既然是這樣,你明日便拿了我的手諭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