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後, 江萱來到青苑大牢。
雷婷把她領到公事房,詫異道:“你今日來幹什麼,這麼誇張, 竟然拿了二殿下的手諭來!你實在是能耐!二殿下的手諭也能拿到。”
江萱悄悄在雷婷耳邊說:“這手諭是假的!”
雷婷大吃一驚, 嚇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失聲道:“什麼!”
屋中其他人聽得雷婷驚呼, 都看了過來, 有些疑惑。
雷婷趕緊將江萱帶到一個僻靜所在,瞪大了眼看着江萱,眼中滿是疑慮, 強笑道:“你一向喜歡胡說八道,這手諭怎可能是假的。”心中卻想, 這丫頭膽大包天, 這事說不定她還真的做得出來。
江萱見雷婷眼中的驚疑, 心中暗暗好笑,故意說道:“婷姐姐, 我們是好朋友,所以纔不騙你。免的你牽連進去。你想想,我不過一平民百姓,哪有能耐拿到二殿下的手諭。喏,今日這事你就不要理會了, 只管讓你上司來應酬我就是。”
雷婷看了江萱半晌, 面色有些發灰, 終於無力跌坐在身後的椅中, 嘆道:“你實在是無法無天, 這樣的事也敢做。這麼玩要掉腦袋的!”呆了好一會,才又嘆口氣, 說道:“還是我來應酬你吧,我現在也算是無牽無掛,你害我總比害別人的好。”
江萱終於忍不住,哈哈直笑,“婷姐姐,你果然是心地太好。總不肯連累別人!”
雷婷哼了一聲,“你還好意思笑!”
江萱強自收斂了笑容,說道:“你也別擔心,我不過是想問個人的下落。”
雷婷:“什麼人?”
江萱:“周川!”
雷婷:“周川?好象是前不久纔拿進來的。聽說還是個小小的地頭蛇。所以有點印象。”
江萱點頭,“不錯,我現在想知道他人關在哪裡?”
雷婷一聽只是這樣的事,頓時放下心來,舒了口氣,笑道:“就這事麼,還算簡單,我馬上去查了告訴你罷!”說着起身走了出去。
過不多會,又迴轉來。面上神色卻有些奇怪,遲疑道:“萱,你說那人昨日突發疾病,已經暴病身亡了。”
江萱詫異:“暴病身亡!”眉頭一蹙,二哥哥果然是不動聲色的做了安排。
雷婷點點頭,“聽說,是比麻風還厲害的病。昨日職守的獄差已經按獄醫交代連夜將屍體都焚了!”
江萱嘆道:“這麼湊巧,不過,這樣也好!我聽說這人在找人對付青龍堂,所以想來問個清楚。既然是這樣,那就算了。”站了起身,準備告辭,好象突然想起,問道:“婷姐姐,這青苑大牢秘密處死死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雷婷一怔,“這個,我也不清楚。聽上一輩獄官也提過這事,少說也有幾十年了吧!”看了江萱一眼,有些疑惑,“你問這個幹什麼?”
江萱笑道:“沒什麼,好奇而已!” 心中卻是吃驚,幾十年!想到昨夜聽到的那些奇怪對話和那兩名神秘的神機營侍衛,心中一凜,難道這事跟先皇有關!
雷婷皺眉,“你的好奇心也太重了!別是又想惹什麼事吧!”
江萱笑道:“放心,婷姐姐。我現在安分得很!”
雷婷懷疑,“你肯安分纔怪!”又說,“對了,師哥說他們衙門裡的兄弟日前在江裡撈到一條大白鱘,打算明日整治了請你去吃酒打馬吊,算是爲昨日的事賠罪。”江萱一聽打馬吊,當即眉開眼笑,連聲說好,明日一定會到。江萱已經很久沒有參與賭博活動了,主要是現在不但是不敢違了三皇爺的諭令,博政平日也對江萱看得甚緊。江萱已不敢隨意出入那些賭博場所,在曾小子家裡打馬吊則是朋友聚會,那就不算違了三皇爺的旨意。
回到自己的住所。江萱有些心神不定,來回的在廳中走動,心中不停盤算今夜要不要再潛進宮去,到蒼穹宮翻找能打開青苑大牢那秘密機關的器具。卻又想到現在二哥哥和三皇爺都在宮中,再這樣潛進去可危險得很。更爲重要的是,雖然對這事極爲好奇,心底卻有種無形的恐懼,只盼離這秘密越遠越好。江萱煩躁的在廳中游走半天也還沒拿定主意,卻聽侍從來報,史少俠求見。
史良見江萱今日面色又有些不對,心中奇怪,笑道:“萱兒姑娘,你怎麼近來老愛自個生悶氣。這可跟你的性子大不相符!你幾時變得這麼多心事了!”
江萱一怔,站立半晌,突然抓過桌上一個大亞紅果,大大的咬了一口。幾口咬碎了吞下肚,長吐口氣,終於敵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道,對,我幹嘛這麼猶疑,這事既然讓我發現了,如果不查個清楚,多半連覺也睡不着。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去查個明白。恩,不過卻不能去蒼穹宮偷東西,那樣太危險。不如我自個多帶幾樣靈巧的器物,相信以我的功力再借助一定的器具打開那個機括應該不難。打定主意,立即覺得心情輕鬆,笑呤呤的問史良,“小史子,你今日有什麼事?”
史良見江萱心情突然轉好,這才點點頭,原來萱兒性子還是沒變,任他再煩心的事,她也能一會就丟開。說道:“我是來辭行的。師傅在荊洲的事已經了了,現下要去京師,我得隨了一同去。”
江萱點點頭,“明日我去送道士伯伯!”心中想,看來升哥已經把那錦盒交給風老頭了,很好,這樣大家都放心了。
當夜,江萱又潛進青苑大牢,來到那青蔓庭的地道機關處,用一塊溼麪糰將那機括的式樣印了,又用三皇爺教的各類測量之法將那機括的細微之處一一測量精確。心中不由就想到,怎麼我在早課中學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儘可以用在宮裡這些神秘的機關上。
第二日午後,侍從將新到的祗報呈上。江萱隨手接過,漫不經心的瞄一眼,卻不由一怔。只見那祗報醒目處寫着:定遠侯滿門處斬於市!
江萱心中一驚,這定遠侯不是二哥哥的舅舅麼,也是五族中人,居然會被滿門處斬。這是怎麼回事!忙拿了那祗報細看,原來是朝廷查實定遠侯圖謀不軌,意圖謀反。。。。在祗報上列出定遠侯的幾大罪狀中赫然有一條是私下蓄養刺客,行刺皇子!江萱呆呆的坐在榻中,心中有一絲寒意。這定遠侯江萱當然也認識,在京城時也見過幾面,平日裡對江萱不僅恭敬更和善可親,江萱對他也很有些親切感!江萱心想,這人可算是皇家的近親,卻想不到就是他派了人去法華寺搶什麼天門之匙,還想殺了自己和二哥哥!自己倒還罷了,二哥哥可是他的親外甥!江萱怔了片刻,旋即起身想進宮找博政,卻被宮人告之二殿下出宮打獵去了。江萱一怔,二哥哥居然這個時候去打獵,還不叫上我。恩,既然二哥哥不在,我就乾脆去準備今夜探那大牢要用的器具吧。
黃昏將近,西天的晚霞隱隱浮現,在天際邊緣染上一絲淡淡的紫色。
博政雙腿一夾馬腹,手中繮繩一提,□□烏雲騅如離弦之箭沿山間小道向山頭急奔而上,在山道碎石巨木間騰越疾奔如履平地,頃刻之間將身後的兩名侍從拋得遠遠的。嘎呀嘶響,一列大雁展翅飛過,眼見就要飛越這山頭,博政在快馬上直起身來,取過身後的大弓,搭箭開弓,嗖的一聲,白翎金箭帶了一聲清嘯激射而出,那箭從一隻大雁的右眼透顱而過,卻箭勢不衰又直穿透臨近一隻大雁的左眼才落了下來,在山頭另一端方向直墜了下去。兩名侍從遠遠看見,高聲叫好!公子好箭法!
博政勒馬靜立在山頭之上,看着那金箭串着兩隻大雁直落了下來,在半空劃過一道淡金色的輝芒,遠遠墜落在山頭另一邊的密林深處。眼見自己一箭雙鵰,射得漂亮,博政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悅色。聽得身後馬蹄聲近前,博政手中馬鞭一擡,指向那遠方密林,說道:“你們去把那箭找回來。”兩名侍從一怔,相顧一眼,一人小心翼翼說道:“公子,那方位太遠,如此去找只怕要耗費不少時候!”瞟了一眼天色,眼見天邊已現一抹血色昏黃。又小心的看了一眼博政,見博政面色冷峻,喜怒難測,只得壯起膽子說道:“三爺見公子遲遲不歸,定然要擔心的!”心道,今日主子只帶了我二人出門,也沒帶獵犬,在如此深的密林裡找兩隻死雁卻是有些困難,只怕要耽擱老大時候,我們二人就此離開,只留了主子一人,要有什麼差池,那後果就難以設想了。
博政冷哼一聲,面上已有些陰沉,說道:“還不快去!”
兩人心中一凜,不敢再遲疑,齊身向博政告退,而後繮繩一縱,揚鞭快馬向那遠處密林而去。
博政見兩人去得遠了,擡頭看了看天邊隱隱暮色,片刻,手中繮繩一勒,□□寶馬昂首一聲長嘶,向山的另一頭疾弛而去。
博政快馬轉過山頭,直闖進面前的一座山林之中,一路穿巖過林,踏草越澗,來到林間深處一塊略爲開闊之地,才翻下馬背,怔然看向那暮色已現的天空,眼底終於浮現一絲傷痛,驟然仰首,一聲厲嘯衝喉而出,右手重重一拳打在身旁的一棵環抱粗的大樹上,砰的一聲巨響,木削紛飛,那粗大的樹幹上赫然洞穿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那樹身卻是紋絲不動,連枝葉都不曾搖動半分。博政雙手執了那黑黝裎亮的馬鞭站立在樹旁,只擡首看天,屹立不動,唯有身上的黑緞薄氅隨風飛揚,獵獵招展。
博政默然靜立半晌,卻聽得有細微腳步聲走近,有人悄聲說道:“哈哈,想不到在這深山老林中居然還有這麼只肥羊呆站在這兒,合該我哥倆發筆小財!”只聽一人躡手躡腳走近前來,一道白光閃過,博政頸中肌膚一涼,一把長刀已經架在脖子上。跟着耳邊有人陰惻惻說道:“小哥兒,大爺只爲求財,想要命就不要亂動,乖乖的讓大爺們搜個乾淨。”口中說話,一人已走上前來,掃了博政一眼,見博政面無表情,只冷冷的看着他,不由心中打個突,背脊上竟然起了一絲寒意,怔然片刻,目光一低,偶然落在博政左手大拇指所戴的那枚墨玉扳指上,頓時眼中一亮,利令智昏,心中的那絲莫名不安立即被拋了開去,伸手就想去摘博政手上的那枚扳指。這兩人原是江湖上的剪徑賊,專愛幹些密林打劫的勾當。兩人平日裡倒不結夥成羣的打劫客商,只是喜歡遊走各處順便搶些過往行客的金銀,即做盤纏更供揮霍,沒想到前些日子被六扇門的捕快吊到了行蹤,一路追緝而來,兩人只得躲在這密林中隱蔽了數日,眼見風聲鬆了些,正想出林去透透氣,順便找些銀子好花天酒地一番,沒料到運氣如此的好,居然遇到這麼個孤身而來的少年人。眼見博政面目俊秀,衣飾華貴。兩人心中都是大喜,今日的收穫定然不小!
那人剛要觸及博政的指間,卻聽見博政淡淡說道:“你們有族人親朋沒有?”兩人一怔,隨口答道:“當然有!”心中大奇,這人這當口問這個幹什麼,莫非是嚇傻了!那人不由停了手,看向博政,有些疑惑,博政微微點頭,說道:“很好!你們知道打劫我的後果是什麼?”兩人更奇,這傢伙話還真多,莫非想拖延時間好等人來救他,那可是妄想了,這林子平日少有人至,即便是有人來也不過是多送些錢財給我哥倆罷了!當下也不急着搶劫,問道:“有什麼後果?”
博政仍是面無表情,只擡眼掃了面前這人一眼,冷冷說道:“罪誅九族!”兩人一呆,旋即哈哈大笑,說道:“罪誅九族!!哈哈!就憑你,你以爲你是誰,哈哈,當今聖上還是皇爺皇子!”大笑得一會,博政身後之人手中長刀一緊,只在博政頸上勒出一道紅印,那人口中恐嚇道:“既然如此,大爺今日就先宰了你,看你如何誅我九族!”心道,這少年雖然大言不慚,不過看他裝束應該是豪門權貴的子弟,我二人現正被通緝,如這少年去官府告發,引了官兵來捉拿,那還真有些麻煩,說不得今日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做了這少年。果然博政聽了默然不語,只目視遠方,神情悠遠。兩人心中暗笑,這少年果然只是空言恐嚇,眼見我二人兇狠,便不敢說狠話了。心中得意,正想繼續在博政身上搜摸錢財,卻聽得博政悠悠說道:“ 我想過了,誅你們九族太麻煩,既煩瑣也費時日。況且我今日心情不好,只想殺人發泄。我也很久沒開殺戒了,不如今日我就親自動手,送你們歸西,省得連累你們的親朋家人!”
兩人呆怔片刻,心道,這人只怕是得了失心瘋,手中長刀一舉,喝道:“你這小子如此胡言胡語,大爺我先一刀劈了你!”正想落刀砍了博政,卻聽到林子裡有人嘶啞了嗓子大叫:“有官兵!啊,官兵來了,兄弟們快跑!”兩人一驚,凝手不動,對望一眼,有些驚疑,突然眼前黑影閃過,一顆彈丸迎面打來,那彈丸來勢雖急力道並不強,當中一人立即刀鋒一轉,啪的一聲拍開那彈丸,哪想那彈丸一拍即破,夾着一陣刺鼻粉末迎風散開,兩人一驚,不急轉念,已有些微粉末飄入眼中鼻內,當即眼中有些刺痛,更噴嚏連連,眼淚鼻涕瞬間流出,目不能視,模糊中只見一人背了竹簍,鼻頭上罩了塊青帕,急衝了過來拉了博政就跑。兩名賊人心中大怒,手中長刀一橫,正想一刀劈了那人,卻沒料到突然手中乏力,刀勢一頓,眼睜睜看了那人拉了那少年順了斜坡一路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