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荊洲城郊一塊行人少至的空曠場地,數十人或坐或站圍了一旁,眼中直盯了場中正激斗的兩人。

雖然還是早春時分,正午的陽光已有些耀眼,更有薰人的暖意。略爲眩目的日光反射在場中激鬥兩人的兵刃上,寒光紛閃,亮白奪目,讓人凝神觀看的雙眼不由微微半合。儘管如此,衆人還是打足了精神,盡力瞪大了雙眼觀看場中的激鬥。

這場打鬥正是漢北的青龍堂和漢西的白虎堂在荊洲大佬天爺的主持下進行的一場了結近期衝突的角鬥。前些日子在漢西地盤的一場大血拼讓雙方都含恨在心,互相在天爺面前指責對方不義。天爺初是大怒,狠狠的罵了一通白虎堂,居然膽敢違例賣快活丸,在白虎堂一再辯解下,才怒氣稍斂。又訓斥青龍堂撈過界,到他人地盤搶生意。最後天爺決斷按江湖規矩,以武定論。輸的一方就讓出兩堂中間地段場子的掌控權一年。

三場比賽中,青龍堂的副堂主李克出場與對方戰成平手,第二場卻是白虎堂贏了,所以第三場雙方都派了自己這方最強的人手出戰。青龍堂這方自然是容漢升親自出戰,白虎堂派出的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精壯壯年男子,面生得很,據說是白虎堂新進提升的四猛虎之一,攔路虎,陳胤。

天爺坐了當中的虎皮大椅,數名身強力壯的漢子站立在身後。青龍堂和白虎堂的人也或坐或站分圍在兩側。青龍堂副堂主李克坐了左方一張大椅中,單手撐了椅靠,微微皺眉凝神看場中的激鬥。數名青龍堂的幫衆站立兩側,也正虎視眈眈的盯着場中的惡鬥,都有些呼吸急促,神情緊張。

白虎堂堂主刁力坐了西側邊上一張大椅,眼光也是死死盯向場中激斗的兩人,不過那面色卻明顯有些輕鬆,嘴角更有一絲陰冷的笑意。偶兒眼光一轉,看向坐了自己旁邊正中大椅的一名灰衣人中年人,見那人面上神情漫不經心,刁力嘴角的笑意就更深。

江萱站了李克身後,手中拿了一包豌豆,有一顆沒一顆的丟進嘴中,慢慢嚼咬,滿口香脆。面上神色淡然,眼中卻有些疑慮。這陳胤明顯是沒有盡全力與升哥交手,否則升哥早就該敗下陣來。看這陳胤的身手招式應是南海派的弟子,而且武功修爲還不低,至少算得上江湖上的好手。他這樣的人怎麼會加入白虎堂這種不入流的江湖堂口,實在有些奇怪。江萱又悄然掃眼看向白虎堂那方坐了正中位置的那名灰衣人,見那人應是中等身材,頜下無須,肌膚白淨,面上瑩瑩光華,只怕內家功力不低。那人漫不經心的神情下,半合的眼中不時精光一閃,貌似輕心,實則在關注場中動靜。江萱心中更是奇怪,看來這人的武功更是高強,這白虎堂不過是個地方小堂口,怎麼能收羅到這些江湖好手。耳邊聽得場中動靜,眼光又轉向場中。只見那陳胤已在微增功力,招式也漸凌厲。容漢升已被連續逼退了幾步,直處與下風,這形勢場中人都看明白了,青龍堂中人都暗暗着急,有些心急的幫衆已是雙手捏拳,面色陰沉。江萱脣角悄然一笑,心道,那陳胤裝腔作勢故意在激鬥多時才假裝勝過升哥,這樣的算盤自然想掩飾自己實爲江湖好手的來歷。這白虎堂搞這些事不知有什麼陰謀。心中轉念,見場中升哥的形勢越來越不妙,當即手中一顆豌豆彈了出去。

容漢升在場中鬥到半途心中已知道有些不妙,自己竭盡全力才勉強能跟對方的長劍應對,而對方看來卻是神情輕鬆自若,手中劍招揮灑隨意,武功修爲只怕是高過自己一籌。到得後面,眼見對方嘴角含笑,手上功力漸增,自己已經難以抵擋,左撐右絀才勉強擋了幾招,對方眼中戲弄意味更濃。容漢升心中驚疑,白虎堂中居然有如此好手。這次比武是輸定了,只能讓白虎堂威風一陣了。眼見對方又是一劍削來,來勢凌厲快捷,自己無法可擋,正想撤劍跳出場認輸。突見對方手一滯,那劍招明顯露了個大的破綻,容漢升又驚又奇,當下不及細想,本能一招攻去。只聽見白虎堂那方人馬有人大聲喝斥,容漢升心中奇怪,手下卻不停,一劍攻破對方劍勢,劍尖輕易就指在對方要害處。容漢升大喜,嘴角含笑,說道:“承讓,陳兄弟,你輸了!”

那陳胤眼中憤怒異常,滿面紅脹,手中長劍鐺的落地,兩眼恨恨的盯了容漢升。片刻,不待容漢升說第二句話,才突然跳了起來,指了容漢升大罵,喝道:“他媽的,你們青龍堂暗箭傷人,算什麼好漢。這樣的比試可不能算數。哼,要講使暗器麼,大家都使,那才公平。”

容漢升也面有怒色,冷笑一聲,說道:“陳兄說這話可是在含血噴人了!大夥都是在道上混的,願賭服輸。這比武較量,衆目睽睽之下,我青龍堂能玩什麼花樣。你們白虎堂要是想耍賴,卻也沒有這麼容易!”

陳胤大怒:“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就憑你的功夫,還想跟我比鬥。當真是不知死活!” 伸手一掌就向容漢升打去。這一下卻是使出了真功夫,掌力雄厚,招式穩健老辣,正是南海派的排風掌。容漢升見這掌來勢洶洶,不禁面上變色,事發突然,應對不及。眼見那掌就要拍在身上。場中青龍堂衆人都驚呆了,哪想到對方會這樣突然發難,口中連喝罵都不及,更不用想及時解救了。突聽一聲,“住手”那陳胤的掌邊剛觸及容漢升的前襟立即又收了回來,看向喝聲處,說道:“師傅,是這小子使詐。我們不算輸!”

坐在白虎堂衆人正中的那名灰衣人站起身,面有怒色,向陳胤喝道:“沒出息的東西,還在那裡丟人現眼!!給我滾回來!”眼光緩緩掃過對面的青龍堂衆人,目光陰騭,面色陰晦。心道,剛纔的情景確實有些怪異,應當是對方使暗器,不過,憑我的眼力居然也看不到這暗器的出處和蹤跡,這事實在有些奇特。或許是陳胤這小子突然氣岔也不一定。哼了一聲,又看向刁力,說道:“堂主,既然雙方分別是一平一負,那就不如再戰一場定輸贏。”

刁力此時面色也有些陰沉,聞言看向場正中的天爺,說道:“天爺,雖然這場比試有些蹊蹺,不過我白虎堂光明磊落,也不跟那些玩陰的多計較。我建議再比一場一決高下,天爺意下如何?”青龍堂中人一聽,都面有怒色,正想喝罵,卻被李克阻止。容漢升與李克對視一眼,看向天爺,齊聲說道:“請天爺示下!”一時場中鴉雀無聲,眼光都看向了場邊正中位置而坐那名面色蠟黃消瘦,年約五十的男子。

李檠天斜靠在正中那張寬大的虎皮高背靠椅上,長滿厚繭的右手掌中託了兩顆碩大渾圓的鋼珠,那鋼珠在李檠天掌心轉控中緩慢的轉動,細微的鋼珠摩擦聲隱隱可聞。似乎並沒有理會場中雙方的爭執,李檠天雙目半合,面色閒暇,好似閉目養神一般。半晌,才緩緩睜開雙眼,眼中驟然一股精光,掃向左右兩堂衆人,那目光在兩堂人中來回掃視了一番,才收了回來。又微合雙目,緩緩開口說道:“既然雙方不分勝負,就再比一場定輸贏。這場比試不論結果如何,都不得再有異議。”說完看向白虎堂,面無表情的說:“刁堂主,今日這場比試是我荊洲□□上的糾紛,其他道上的江湖朋友還是不要多參合的好。”

刁力忙站立起身,走到天爺近旁,恭敬說道:“天爺,這位是我白虎堂新任副堂主,南宮博。前幾日我派了人向天爺回過這事,也遞了帖子。不過天爺您貴人事忙,還沒來得及接見。今日趁此機會正好來拜見天爺。”說完看向那名灰衣中年人。

那名灰衣人也起身來到近前,雙手抱拳見禮,沉聲說道:“南宮博見過天爺。”

李檠天擡眼看向南宮博,緩緩說道:“南宮兄弟不必多禮。”又轉眼看了白虎堂衆人一眼,淡淡說道:“看來白虎堂近來的買賣做的不錯,竟然能請到南宮兄弟這樣的高人來坐鎮。實在我們荊洲江湖堂口的榮幸。”

那南宮博哈哈一笑,說道:“天爺說哪裡話,南宮博這點微薄技藝哪裡敢以高人自許。我實在是與刁堂主結交一場,又意氣相投,這纔想跟刁堂主一起打理這白虎堂。天爺不必多慮!!”

這一番話說出來,李檠天眼中精光一閃,心道,這南宮博頗爲無禮狂妄,哼,我倒要看看你們白虎堂能翻起什麼花樣!!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微微點頭,淡淡說道:“南宮兄弟不必謙虛,雖然這荊洲在江湖上名聲微薄,不過此地也算是朝廷重鎮。自然也是藏龍臥虎,英雄衆多,南宮兄弟不乏揚威立萬的機會。”

那南宮博微微一笑,向天爺再行一禮,說道:“多謝天爺提點,以後還請天爺多多關照。”

李檠天見對方話語軟了下來,才壓下心中不愉。又看向青龍堂一方,眉頭微皺,心道,看剛纔比武的情景,這青龍堂一方只怕是有人做了手腳,不過,這方的人卻看不出什麼人有這樣的能耐。當下皺眉說道:“容哥兒,這最後一場,雙方既然是道上混的兄弟,大家就明刀明槍的在場上見個真章。即便是輸了,也輸個光明磊落!!”看着容漢升,目光犀利,說道:“這場比試我不想看到再有什麼爭執!”

容漢升一怔,正想辯解。李檠天手一揮,不容他多說,正色對雙方沉聲說道:“你們各自派人下場罷!”冷冷的看向兩方人,說道:“雖說刀槍無眼,大夥也儘量點到爲止!我們今次不過是以武定爭端,不是火拼,沒的鬧大了事讓其他的道上朋友笑話!”

白虎堂和青龍堂兩方人馬互相怒目對視片刻,都重重哼了一聲,滿場沉重的呼吸聲,顯然雙方的幫衆都在盡力剋制情緒。

南宮博哈哈一笑,提劍走到場中,高聲說道:“既然天爺發話,自然遵從。這一場,白虎堂就由在下出場了。不知青龍堂派哪位英雄下場?”掃視青龍堂衆人一眼,見對方人馬眼中的疑慮,嘴角溢出一絲冷笑,又說道:“嘿嘿,不用擔心。天爺說過了,點到爲止!”

此話一出,青龍堂衆人都大怒,紛紛執了兵刃在手喝罵起來。白虎堂幫衆自然也不示弱,跳了起來對罵,眼見場中要亂。李檠天重重的喝了一聲,“都給我住口!”衆人心中一凜,這才住口不言,只滿眼怒氣看向對方人馬。

李檠天看向青龍堂,沉聲說道:“容哥兒,你們想清楚了派誰下場。如你們不肯出戰,這場可就算白虎堂贏了。”

容漢升眉頭深皺,暗忖,我在青龍堂武功最高,剛纔那陳胤武功卻已然是明顯高過我了,他叫這南宮博爲師傅,想來這人的功夫是更高,青龍堂中哪裡找這樣的高手去應戰,這場必然是輸定了。正思忖,卻見副堂主李克站起身,說道:“升哥,不如,這場就由我來好了!”容漢升一怔,李克向他微微點頭。容漢升微一沉吟,說道:“好,就辛苦李大哥了!”心道,李大哥確實想得周全,既然反正不敵,不如副堂主出面,輸個正大光明,方不墜我們青龍堂的聲名。

李克聽容漢升答應,正要提劍下場。旁邊的江萱卻走到兩人面前,笑呤呤說道:“升哥,李大哥。其實我也練過武的,更喜歡跟人打鬥。不如這場就讓我來!!就算讓我練習練習!”

兩人聞言大奇,都想這萱姑娘的傻毛病又犯了麼!這關頭出來說這樣的瘋話。容漢升皺眉道:“萱姑娘,不要在這樣的場合胡言亂語,還不退開!”

江萱仍是笑嘻嘻的神情,將手中的豌豆往李克手上一放,說道:“李大哥,你就坐在這一邊吃豌豆一邊看打架好了,嘻嘻,這豌豆很香的。”

李克濃眉一皺,順手接了那包豌豆,正想說話,突覺得手中那包豌豆竟然重逾千斤般,不由順勢坐回椅中,只覺得胸口一窒,望了江萱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容漢升一旁見李克神色有異,正想詢問,突然之間只覺得四肢無力,只得就勢緩緩坐了椅中,看向李克,兩人眼中都是驚駭,卻半聲也發不出來。隻眼睜睜看着江萱慢條斯理的取了李克手中的長劍,施施然走下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