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向婉兒的建議,這場和親的盛會推遲了將近一個月,不知不覺便到了新年。
年頭上又下了一場雪,街頭巷尾掛起了高高的大紅燈籠,柳京上下一片歡慶之聲,喜氣洋洋。
皇宮擺宴,舞獅的隊伍雄大壯闊,看完了戲班子的表演,吃飯的時候,柳劍柳清兩個密謀多日的父子總算露了一面,不過見了向婉兒和老夫人都有些尷尬,只顧埋頭吃飯,不敢多言,一頓飯吃得氣氛相當詭異。柳劍倒是抽了個檔兒悄悄板着俊臉提醒雲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男人和男人始終不是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就一點不知道爹爹和爺爺的苦心呢”,“趁着和親大會一定要找個好媳婦回來”,惹得雲狂同情地竊笑陣陣。
可憐的爹爹和爺爺啊,被孃親和奶奶賣了還不知道。
嘴上裝模作樣的應下,歡歡喜喜過了年,十餘日後的清晨,雲狂起了個大早,再次悄悄潛入風華殿,耐着性子讓向婉兒折騰了整整兩個時辰,這才取了塊面紗把臉罩上,由心腹宮女煙兒領着往御花園走去。
煙兒和渺兒是向婉兒心腹,乃是雲狂在一衆下屬中挑選出來的一雙婢女,武學已達綠竹境界,平日裡貼身保護向婉兒安全,二者之中必有一人在其左右,柳劍,柳清,老夫人處也是如此,這些人縱跟隨保護新主人,但心中的主上,卻永遠都只得雲狂一個。
看着前方款步盈盈只留下一個背影的絕色少女,煙兒眼裡漾着深深的崇敬和驚豔,回憶起方纔進入風華殿時看到的景象,一時竟有些癡了。
她一向知道公子男裝打扮時英俊瀟灑俊美不凡,怎知恢復女裝後竟也又是這般的絕色傾城,鍾靈神秀,再經向婉兒一番精心打扮,悉心雕琢,就連女子也似會被那一眼的風情勾去神魂!
雲狂套着鵝黃色雲煙衫,一襲逶迤拖地淺藍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碧霞羅牡丹薄霧紗繞過雙臂,隨意地垂在身後,領口厚厚的乳白色狐絨將她整個人襯托得雍容華貴。那一頭烏黑墨發少有地梳盤而起,成百合髻,上插點翠嵌珠鳳凰步搖,墜下一根整齊的流蘇,每行一步便會隨之搖曳生姿,煞是好看。
額間一點殷紅硃砂,細長柳眉如畫,星眸黑幽深邃,奢華的裝扮在她身上並沒有俗氣的感覺,那一層層隱隱散發的靈氣,到人身前便會讓人覺得神清氣爽,骨子裡的出塵脫俗只會令這一身打扮更爲招人眼球,即便是不見真容,亦愈發覺得其非同凡響,此時的雲狂簡直似一個畫裡走出來的天仙。
煙兒心裡爲着今日前來的王孫公子們捏了把冷汗,可憐的男人們,見了我們家“公子”,你們日後眼裡還怎麼容得下其他女子啊!煙兒今日方知,什麼叫做紅顏禍水,男裝時能迷倒男子,女裝時也能令少女癡狂,這纔是真正的絕代風華!
繞過重重疊疊的宮牆,雲狂一邊走着,一邊感嘆古代女子的不容易,一次盛裝打扮,光是自己這顆腦袋都好像重了幾斤,真不知道那些公主皇后怎麼熬過來的,還好自己家中不拘禮數,也就是這三天罷了。
據向婉兒所說,這場上流社會的交流盛會,長達三天之久。
第一日,王孫公子小姐公主們各自見見面,打打眼,聊聊天,加深些彼此之間的瞭解,好讓大家清楚,此番諸國都來了哪些人。第二日,正到了元宵佳節,柳宮內就加辦了一個猜燈謎的活動,來熱鬧鬧熱鬧氣氛,考的是才智。第三日,纔是才藝表演,不過這表演並不以高下斷論,只看個人喜好,最後誰合了天雲太子的胃口,就挑哪個,至於其他的年輕男女,看對眼的也便一拍即合了,當然,如果能技壓羣芳,柳賢王肯定不會吝嗇賞賜的。
雲狂帶着煙兒從後方的偏門走入御花園內,卻驚訝發現,此時竟然已有許許多多成羣結夥的人相互攀談起來了!
碩大的御花園就如一個菜市場,到處都是唧唧喳喳的聲音,人流湍急,絡繹不絕,場面竟是空前的盛大!
隨意回望一眼,雲狂被這些憑空冒出來,道貌岸然數量恐怖的王孫公子嚇了一大跳,低聲問煙兒道:“這麼多的奶油小生?有沒有搞錯,龍洲大陸上哪來這麼多國家啊?”
“公子啊,你是牴觸這事兒纔不去注意,如今這場盛會早已傳遍天下啦,皇后這次是公告天下年輕名流,來的人可不止太子皇子,還有些郡主王爺什麼的,甚至某大國的宰相之女啊,某個頗有名望的大將軍之子啊,都有前來,如今這些可不算多呢。”煙兒掩口一笑,如實回答道,順便指了指前方。
“公子看到那個人沒有,那就是耀星國的年輕美少帥,還有那個是月羅國的……”
“好了好了,調查得這樣清楚,小妮子懷春了是不?看上哪個,儘管告訴本公子,在這裡本公子就是土霸王,給你們姐妹一人搶一個回來,煮了再說!”雲狂無奈地搖搖頭瞧她一眼,張口取笑到,惹得煙兒一陣陣嬌羞嗔怒“公子你好壞!”。
雲狂哈哈一笑,轉而眼露深思之色,那倒怪不得,這龍洲大陸上想要攀龍附鳳的人實在太多了。
如今天下呈雙分之勢,一方爲北方燕國,另一方則是南邊的天柳,燕國手段較爲狠辣而柳賢王則要溫和的多,加上如今雲狂和上三宗的關係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百宗臣服於上三宗,上三宗力挺天雲太子,稍有眼力的國家心思都花到了柳國的身上。
縱不能得到天雲太子妃之位,向天柳示好獻媚一番,也是好的。
一會兒的功夫,一簇簇穿得花花綠綠的少女們各自擁着中心的人物,到四圍的涼亭角落坐下閒話家常,小聲討論周圍的王孫公子,男人也圍成一團團評論着哪個公主哪個小姐,他們看女人,女人也看男人,這樣的場面真是千載難逢。
“聽說柳京吏部尚書的女兒生得美豔如花,不知是不是真的啊?”
“張兄不要急,那位小姐很快就會來的。”
“張兄,我勸你還是不要打她的主意爲好,這位小姐雖然漂亮,可卻是個母老虎啊,娶回去管着自己不成?”
“好險好險!多謝樑兄提醒,小弟感激不盡,唔,那個美人倒也不錯……”
“福緣公主,您看那個美少年怎樣?那是秋鳴國淮陽王爺的小兒子,年方十五,家教頗嚴,估計還是個雛兒吶。”
“唔不錯不錯,去給本公主探探他的口風!實在不行,搶也要搶過來!”
諸如此類的談論遍地皆是,雲狂被吵得雙耳嗡鳴,無語至極,什麼百花大會?簡直就是流氓開會!男流氓不少,女流氓更多!都說女人愛八卦,沒想到男人八卦起來比三姑六婆還可怕,一個個渾似色中餓鬼,沒有半點風度!哪裡比得上我的少秋哥哥!
就地找了一圈,雲狂卻沒有發現葉少秋的蹤跡,不禁有些小小的失望,隨意揮了揮長袖挽着輕紗走到偏僻角落處的一座涼亭裡,觀察起那些聚集在一處的人羣。
被圍在中央的,多數是大國的公主,有不少還是雲狂的老相識,最裡面的一撥人圍着的是南樑一身紅衣的雅兒公主,前方不遠處的河岸邊坐着東宋驕縱跋扈的蘭芝公主,這幾國還增派出了幾名皇子,都各自混得如魚得水。
人數漸漸愈發的多了起來,御花園的各處都可以瞧見團簇人影,雲狂正自百無聊賴地品茶賞雪,卻突見一大批花花綠綠的少女衝着自己棲身的涼亭走過來,一個少女一上前方,劈頭蓋臉便趾高氣昂地說道:“這地方我們要啦,這位姑娘,請你到旁邊去吧。”
雲狂低頭飲茶,用餘光瞥了一眼,少女宮裝打扮,看起來也似哪個小國的公主,想來是周圍人流爆滿,沒什麼空閒之處,她們這一羣人才會打起這邊的主意。
她還沒說話,煙兒便在旁邊挑眉說道:“這位公主可知道先來後到?這裡明明是我家公主先行歇息的地方,憑什麼你說要就要?你們自己才應該到旁邊去歇着哪!”
煙兒渺兒行事雖都有分寸,也一向懂事,可是話題一扯到自家“公子”身上,就什麼也顧不得了,在她們心裡,雲狂乃是神一般的人物,哪裡容得一點點委屈?而且在雲狂數年“薰陶”之下,她們雖是婢子卻也有着一股凜凜傲氣,對這些王孫公主全然不假辭色,你是公主怎麼滴?老孃還是武林高手呢!只要我家公子一句話,當場廢了你都是小菜一碟!
宮裝少女沒想到竟會被一個小婢一通話頂回來,頓時大感沒有面子,俏臉通紅,怒聲嬌喝道:“小賤人,你也配這樣和本公主說話?請你家公主走是擡舉她!你知道我身後的公主是誰麼?這位可是西晉著名的君北荷公主!你們惹得起嗎?不過是一個偏遠小國的公主,什麼先來後到,真當這裡是你家了不成?”
“咳咳……”雲狂被口中的茶水嗆了一口,連連咳嗽幾聲,很是震撼地眨了眨眼睛,這是什麼狀況?
她堂堂天雲太子在自家皇宮內居然被一個別國女子給趕了?鳩佔鵲巢也不帶這樣囂張的吧!連她這樣好的涵養,這般一向親切和善的人都忍不住有些惱火了,雲狂真想拍着桌子站起來告訴這個女人,“這裡就是我家!”。
宮裝少女見雲狂沒有說話,愈發得意洋洋,越說越離譜,哼笑道:“知道怕了?你以爲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什麼身份?連婢女都只有這麼一個沒規沒矩的,還不知道是那個荒山野地的山雞,西晉泱泱大國,君北公主豈是你能比的,還不快快起身讓開!”
說話之間少女又踏前兩步,身後那一羣鶯鶯燕燕也跟着指指點點走進亭中,儼然一副強行佔地的架勢。
“君北公主?那是哪棵蔥?本公主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雲狂冷笑着站起,傲然轉身,收斂的氣息突地外放,本來第一天她根本不打算如何出風頭,只可惜偏偏有人要做這個被槍打的出頭鳥!雲狂向來不知道“退讓”兩個字怎麼寫,在可以的情況下,她還從來沒忍耐過!
這一轉身,御花園內的所有人頓時覺得整個視線眶中一陣明豔的光彩晃動,神迷目眩!連天邊朝陽也頃刻失色!
雲狂眼露淡淡的寒芒,一身華裳,不怒自威,神態間透着上位者極爲自然的威儀,加上傾城之姿絕世風華,瞬間惹得御花園中的大部分男子眼露灼灼光芒,心意大動,甚至有許多人已開始猜測這位公主究竟是什麼來頭。
天啊!什麼狗屁山雞?這明明就是天邊的七彩鳳凰!
宮裝少女被那犀利的眸光驚得連連倒退三步,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直到撞上了人,才發現自己的失態,不禁羞得滿面通紅,恨不得在地上找個地縫鑽進去。
“沒用的東西,讓開!”卻聽身後一聲女子慍怒的喝聲,少女急忙羞愧地往人羣裡一鑽,再也不敢出來見人了。
緊接着宮裝少女之後,一位約莫二十歲,一身湖綠長裙打扮得頗爲高貴的女子緩步踱到雲狂身前,正是那個聲音的主人,雲狂猜她應該就是君北荷。
此女盛傳端莊高貴,才德兼備,算是古代公主中的典範,也因此見慣了宮廷中的身份比拼,習慣了自己的高高在上,在她眼裡,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公主讓路,這根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雲狂不但不讓,還反過來諷刺了一番,這叫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君北荷面色不善,藐視般地冷冷問道:“敢問公主來自何方?竟也能與我西晉一比高低?公主不妨說一說,只要能讓本公主覺得自愧不如,本公主自會讓開,反之,就只好請公主讓一讓了!這是諸國大宴,本就應該按諸國主次而定,公主身在帝王之家,理應明白!”
雲狂尚未來得及說話,卻聽一個清越低啞極爲好聽的聲音,突地便從旁邊插了進來:“君北公主,既然你知道以諸國主次而論,那就請你快些讓開吧!這地方,是我讓這位公主幫我佔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