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四郎一向可好?”
燕奚痕笑着望向一身金衣站在罄冉身後的藺琦墨,他方纔一轉過山道便看到了他,更是將他雙手扣在罄冉肩頭的動作看的清楚,心中竟升起幾分不悅來,好在此刻面上已不見慍色。
藺琦墨俊朗一笑,挑眉上前:“景軒客氣,你看我這樣能不好嗎?!”
他說着將身上錢袋飾品搖的叮噹亂響,引得燕奚敏一陣蹙眉,神情更加厭惡。
燕奚痕一愣,復又哈哈一笑,翻身下馬,揚聲道:“聽說燕雲宗私藏的寶藏被四郎挖了出來,想來其中便有這些了。”
藺琦墨目光微閃,勾脣一笑:“景軒好靈的消息。”
“哥,我餓了,我們快回去吧。”燕奚敏上前拉了燕奚痕的衣袖,撤嬌道。
燕奚痕面容肅然,瞪向她:“就你會惹事,這次若不是易青,我看你當如何。”
他說罷看向罄冉,目光暖暖,笑道:“辛苦了。”
罄冉點頭,接過蘇亮手中馬繮翻身躍上馬背,姿態輕盈瀟灑。
燕奚敏撇了眼正和蘇亮打招呼的藺琦墨,眼珠一轉,脣角一挑,忙跑到另一匹空馬前,翻上了馬背。復又幸災樂禍看向藺琦墨,蹙眉道。
“哎呀,藺將軍沒有你的馬呢,多謝您不辭辛勞將我二人送到這裡,天色不早了,您還是快些回去吧。”
“敏兒,不得無禮。”燕奚痕蹙眉輕喝,看向藺琦墨,笑道。
“小妹被嬌寵慣了,四郎莫要介意。奚敏,你……”
藺琦墨打斷他的話,哈哈一笑道:“早聽說承敏公主直爽,四郎豈會介懷。”
他看向微揚下巴的燕奚敏笑道:“公主不必擔心,在下看易青身輕體薄,在下與他同騎正好。”
他聲音未落,人影已是一閃落在了罄冉身後,雙手如靈蛇插過罄冉雙臂,自她手中搶過了馬繮。
他一通動作太快,罄冉沒有防備,回過神身後已多了個堅實的懷抱。
燕奚痕雙眉緊蹙,目光落在藺琦墨環過罄冉腰際的雙臂上,尚不待開口,藺琦墨已是一抖馬繮率先衝了出去,還不忘回頭,衝他喊道。
“景軒不知四郎要來,沒有備馬也不必歉疚,四郎這樣就蠻舒服。”
他說罷,回頭使力策馬,連聲叱馬,捲起一陣塵幕,消失在山道上。
燕奚痕蹙眉看向塵土飛揚處,心中一陣窒悶,卻又禁不住微疑。他方纔兩次欲喚奚敏和自己同騎,讓出馬匹給藺琦墨,然而前一次被藺琦墨打斷話頭,後一次他乾脆不等自己開口便策馬而去。
燕奚敏見自己二哥面容沉重,雙眉緊蹙,一臉肅然,不免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看來二哥真是魔怔了!不行,要想個法子,把易青帶回京城。她心念又轉,生恐易青走了,還有第二個易青出現。一想便只有讓皇兄把二哥召回京去速速賜婚纔是最好的辦法,不免暗自點頭。
蘇亮將她面上神情看在眼中,策馬馳近,挑眉納然道:“公主這練的什麼功夫,一會搖頭,一會點頭的。”
燕奚敏正焦慮,他便這時湊了上來。燕奚敏擡頭惡狠狠瞪他一眼:“讓你好好照顧我二哥,你照顧的什麼啊!哼!”
她說罷,一腳踢上蘇亮垂在馬側的腿,一抽馬繮便衝了出去。蘇亮一陣茫然,齜牙咧嘴的怪叫一聲,委屈的看向燕奚痕。
“王爺這不是挺好嘛,公主這是怎麼了?”
燕奚痕卻不知在想些什麼,面沉如水,也不理他,亦策馬飛馳而去。蘇亮只覺一陣納悶,心道大家這都是怎麼了?兀自搖了搖頭,灰溜溜跟了上去。
罄冉被藺琦墨困在身前,掙了幾下,奈何內力尚未恢復,竟是毫無作用。
駿馬奔動,山道崎嶇,將兩人拋得起起落落。偏偏起落間,藺琦墨將她樓得更緊,他那堅實的胸膛,不停撞上她的後背。
罄冉一陣惱火,屈起手肘向身後撞去,藺琦墨卻似早感知了她的動作,輕輕一側身子,她的手肘便插着他的腰側滑了過去。
接着他將她困得更緊,輕笑一聲:“你這會兒可奈何不了我,還是省省力氣吧,累着了,四郎可是會心疼的。”
他的聲音便響在耳邊,罄冉只覺耳際一陣蘇蘇麻麻,馬匹起伏間,身後又不停擦過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寬大而厚實,數次起落,她的身體正好嵌在他的懷中,這強烈的氣息、這股厚重感,還有溫熱的身軀,都讓她感到莫明的害怕,想遠遠地逃開。
心頭一驚,身體向前側去,半晌腦中才恢復清明。聽他方纔的話,倒似是看破了她的女兒身份,可她怎麼也不明白哪裡露出了端倪。思來想去,上次在鵲歌城也沒有讓他看到真容啊,她眉宇蹙起喝道。
“藺將軍什麼意思?”
藺琦墨一笑:“易將軍腰肢細柔,跟姑娘似的,本將軍開個玩笑,何必當真。”
罄冉聽他這般說,越發覺得他放在腰邊的兩條鐵臂礙眼,身體又禁不住向前俯去。剛一動,便察覺到異樣,雙眸一亮。
她暗自運氣,果真內力已恢復一些。脣角勾起,向後一倒,手肘再次屈起向藺琦墨撞去。藺琦墨果真迅速鬆開右手握着的馬繮,向側面躲去。
罄冉瞅準時機,一把自他左手中奪過馬繮,迅速一提,馬兒嘶鳴一聲人立而起。
“你這招不管用,怎麼還……”
藺琦墨話還沒說完,手中一空,接着人已被馬兒向後甩去,他不防,一個不穩向後跌去,忙去扶馬鞍。罄冉已是向馬側閃去,身體半掛在馬背上,一掌拍向藺琦墨。
凜冽的掌風襲來,藺琦墨身子尚未穩住,只能飛身而起,身體剛離開馬背。罄冉便迅速直起了身體,一抖馬繮,馬兒撥蹄便跑,轉眼便在幾米開外。
藺琦墨站在山道中央,望着她遠去的身影,卻是挑眉一笑,只覺這情景太過熟悉。
幾人回到鎮西軍營已是翌日正午,罄冉下了馬,心知燕奚痕定要安排藺琦墨的事,便也不急着回營帳。直接便向後營走去,隱約聽到雪琅的叫聲,她腳步越發輕快了起來。
燕奚痕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才扭過頭來,卻正對上藺琦墨幽深不辨的雙眸。他神情微怔,旋即笑着擡手。
“四郎請。”
“景軒請。”
兩人入了大帳,燕奚痕擡手示意。
“四郎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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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琦墨撩袍在側椅上落座,將手支起在椅靠上,斜撐着頭,金袍的袖口滑到肘部,露出來的手臂比漢白玉還要精美。
燕奚痕將茶壺放在炭爐子上,回頭將他慵懶的動作收入眼中,挑眉一笑
“四郎倒是悠閒,主帥翹營,這會兒江北大營怕是要亂作一團了。”
“景軒何必如此消遣四郎,現下四郎我是無處可去,景軒可願收容與我?”藺琦墨正起身子,脣角噙着一抹淡笑,盯向燕奚痕。
燕奚痕亦笑,卻不急着回答,回身用茶勺取了稍許茶葉傾於紙上略分粗細,心中做着計量。
藺琦墨乃是麟國先帝的親侄子,雖是年少卻神勇異常,又精通兵法,善於謀略,其叔父登基其功不可沒。
藺琦墨從小被其叔父,也就是麟慕帝養在身邊。慕帝對他多有疼愛,登基之後更是甚爲倚重他,麟國盡半數的兵權都在藺琦墨權貴之下。
藺琦墨和慕帝次子靜王藺安一起長大,兩人關係甚好,親如兄弟。他一直也在暗中扶持藺安,乃是靜王在朝中最堅實的擁護者。靜王胸懷大略,在麟國更有賢王之稱,五國之中亦是頗具賢名。慕帝也極喜此子,更有意將皇位傳予靜王。
然而天命不測,靜王竟突患惡疾,不治而亡。慕帝痛失愛子,本就不好的身子一下便跨了,不到一年便駕崩而去。其長子,也就是現在的麟武帝藺鬆克承大統。
藺鬆自是不喜站在靜王一邊處處和自己作對的藺琦墨,再加上麟武帝生性多疑,嫉賢妒能,藺琦墨又功高震主,自武帝登基他便處處受到打壓。
麟國異姓王簡王高年豐,在麟慕帝登基時便出過大力,後被重用,慕王駕崩他又趁機發展了自己勢力。如今更是巴巴地在拉攏藺琦墨,欲將閨中郡主嫁與他。
按理說麟武帝此刻應該轉變態度,拉攏藺琦墨。然而武帝終非聖君,竟還處處掣肘,事事針對藺琦墨。可見嫉妒的力量着實強大。
藺琦墨這次出師北上,領兵攻燕,又立下不世之功,在軍中威望更高。燕箕痕前幾日便猜測,這次藺琦墨大勝凱旋,無論麟武帝是何態度,麟國怕是都要有一場腥風血雨。
藺琦墨少年英雄,手握重兵,若是直接領大軍南下,來個清君側,登上九五之尊亦是有可能的。再不濟娶了簡王府的郡主,在朝也是無人能撼動半分。
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藺琦墨竟會選擇離開。所以在山道初見藺琦墨時,他心中很是驚訝。
炭爐子上的茶壺“咕咕”而響,打斷了燕奚痕的思索,他忙將煮好的茶湯倒於茶盅之中,過了兩道後,緩步走向藺琦墨,微笑道。
“沖茶之水,山水爲上,江河次之,井水爲下,這道‘清明泉’的泉水,入茶滋味算是上品。四郎到我這裡來,十有八九還是念着我的茶吧?”
藺琦墨朗聲一笑,接過他遞上的茶盞,閉目細品,眸光一亮:“這‘泉州的大紅袍’也不是哪裡都能品到的,四郎可是想的緊。怎麼?景軒這是心疼你的茶了?還是擔心四郎留在鎮西營中,會喝光了你的珍藏。”
…………
雲傾天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