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圖訝然睜大眼睛,看着出現在自己脖頸上的短刃:“紫衣,你做什麼?”
蕭紫衣臉上滿是愧疚之意:“耶律太子,請您下令,讓那些侍衛將手中的弓箭放下吧。”
耶律圖沒有動,只是看着蕭紫衣,眼中露出極度的痛苦來:“爲什麼,紫衣,我們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爲什麼這麼做?”
蕭紫衣微微喟嘆:“耶律太子,你似乎忘記了,我畢竟不是真的遼國公主,紫衣,此身當屬中原。”
耶律圖怔住了,周圍所有的人也都怔住了。
“就爲了這個?”耶律圖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甚至不顧脖子上的利刃,轉過頭來:“難道這三年來,我對你不夠好嗎?遼國上下對你不夠好嗎?這些人,他們何嘗當你是中原人?尚家,蘇家,還有那個老禿驢,他們個個都想害你,都恨不得要你死,這樣的人,你還要護着?”
蕭紫衣和耶律圖四目相對。
她忽然嫣然一笑,如春花般綻開,便連周圍的血腥彷彿也淡了:“可是也有很多的人,對我很好。”
她微笑着,繼續道:“而且我知道,沈際飛,雲中軒,唐傲,薛月光,還有地上這些你瞧不起的中原人,如果你要入主中原,他們是寧可玉碎也絕不會瓦全的,遼國現在勢大,畢竟國力較弱,宋國雖然積弱,可是勝在地廣物博,若真是兩國爭鬥起來,無論誰勝,都是一個慘烈的結局,耶律太子,我不願見到你們拼殺的那一天,不想看到我所熟悉的人死去。”
耶律圖咬牙:“既然如此,爲什麼假意答應來騙我,爲什麼不直接拒絕我?”
“中原武林混亂太久,魚蛇混雜,需要清理一番。何況,我知道耶律太子雄才大略,就算我拒絕你,你也一定不肯放棄。”
耶律圖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會放棄,就當知道就算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是無益。”
“所以,我要耶律太子在這普陀寺前,當着滿天神佛,遼宋兩國數百人面前發一個誓言,有生之年,決不再與中原武林爲敵。太子身爲儲君,將來更是一國之君,所謂君無戲言,在這神佛和天下百姓面前發下的誓言,想來是一定不會違背的。”
耶律圖臉色變得鐵青:“蕭紫衣,你真是好算計,你明裡是挑動武林內鬥,助我奪取中原,卻原來,真正的用意卻是幫沈際飛鏟除異己,助他一統武林,你如此待他?卻利用這假象,騙我來這裡發誓,你怎麼對得起我?”
蕭紫衣面色蒼白:“耶律大哥,紫衣自知對不起你,請你放心,只待你發誓之後,紫衣自然會給你一個交待。”
“若是我不答應呢?”
蕭紫衣深深嘆息一聲:“耶律太子當知我師兄是什麼人。”
耶律圖冷笑道:“醫聖之名,我豈能不知,不過,我既然來此,又怎會沒有半點防備,我身後這位薛姑娘和唐公子,一位出自藥王莊,一位來自唐門,想來紫衣也不會陌生,若是他二人對上令師兄,不知當有幾成勝算?”
蕭紫衣看看他:“你已將他們收歸麾下了麼”
“我已答應他們,一統中原武林之後,便讓唐門和藥王莊列於武林各大派之首,這樣發展壯大的機會千載難逢,他們如何不肯。”
蕭紫衣嘆息一聲,忽然收起了手中的短刃,耶律圖面上喜色剛露,卻又被極重的惱怒所代替。
蕭紫衣道:“太子還是不要運轉丹田
的好,否則,毒性便會發作得更快。”
耶律圖飛快地掃視了一眼四周的佳衛,心下一片冰涼。
他回過頭,怒視着唐傲與薛月光:“你們?”
唐傲嘴角微抿,沒有說話,薛月光卻微笑着道:“太子應當知道,我和唐傲,也身屬中原。”
耶律圖怒極反笑:“好極了,果然是同仇敵愾,怪不得母后屢屢對我說,中原人不可信,果然是金玉良言。”
蕭紫衣柔聲道:“太子大軍壓境,紫衣自知無力阻擋,只能出此下策,還請太子見諒。”
耶律圖冷笑道:“你爲什麼不乾脆叫我發誓,有生之年都決不向大宋朝進兵,這樣,便連大宋朝的皇帝都要向你磕頭謝恩了。”
“兩國交兵,乃是朝廷所管之事,紫衣人小力微,能盡力保得中原武林一脈,已經大呼僥倖。”
耶律圖勃然大怒:“蕭紫衣,你實在太聰明瞭,你知道我要進軍中原,勢必得從中原武林下手,裡應外合纔有希望,你逼得我不與中原武林爲敵,與逼我不進軍中原又有什麼區別?”
“我不答應,你讓唐傲毒死我吧,我死之後,我的侍衛自然也不能獨活,臨死之前也必定是要爲我報仇的,總之這普陀山是個埋骨的好去處,大傢伙死在一起,倒也不寂寞。”
蕭紫衣沒有說話,唐傲卻緩緩站了出來,道:“太子若是落到我手裡,想死只怕還不是那麼容易的呢。若是臨死之前做出什麼狂性大發的事情,或是乾脆喪失神智,變成任人擺佈的傀儡,耶律太子一世英名,乃至遼國的聲名,恐怕都要毀於一旦了。”
“唐,傲!”耶律圖咬牙道:“我若脫困,第一件事便是殺你!”
唐傲毫不逞讓:“在下隨時恭候。”
耶律圖看着蕭紫衣:“紫衣,你這麼做,不後悔?”
蕭紫衣淡淡苦笑:“若要後悔,也是日後的事情了。”
耶律圖微點點頭:“好,今日我耶律圖發誓,有生之年,決不再與中原武林爲敵,滿天神佛,天下武林同道見證,若有違背,活着,日日受五雷轟頂之苦,死後,入煉獄永不超生。”
蕭紫衣輕嘆一聲,轉頭看向沈際飛:“沈盟主,耶律太子已然發下重誓,不再進犯,沈盟主便同意放他們離去,兩國從此休兵,可好?”
沈際飛深深地看着蕭紫衣,良久,方道:“紫衣姑娘用心良苦,沈際飛敢不從命。”
蕭紫衣取出一粒藥丸:“耶律太子,請恕紫衣得罪了。”
耶律圖服下解藥。
那邊,薛月光與唐傲也將其他人所中之毒一一解開。
遼國這邊,原以爲此次可以一舉進軍中原,卻不想一向愛戴的紫衣公主突然與太子反目,更逼太子立誓,從此進軍中原更加希望渺茫,俱都默默無言。
而中原武林,卻更是驚駭。
此次武林大會,波瀾起伏,衆人幾經生死,耶律太子出現後,更以爲生機全無,卻不想峰迴路轉,衆人不但逃出生天,蕭紫衣竟然逼耶律圖立誓,有生之年不再與中原武林爲敵。
衆人原本見她逼蘇成雄自盡,劃傷尚容華的臉,更眼也不眨地殺了三十餘名同道,心中俱都將她恨之入骨,卻不想轉眼之間,她不但救了衆人的性命,更使得整個中原武林都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
尤其是她那句“紫衣此身,當屬中原”,更震動了衆人的心腑。
若不
是中毒初解,身上俱都無力,只怕她早已被激動不己的衆人給圍起來了歡呼了。
爲最後一人解了毒,薛月光坐在地上,一點也不顧忌她的大小姐形象,雖然累得脫力,可是心裡卻真正是鬆了一口氣。
比起不明真相的衆人,她與唐傲是知道蕭紫衣整個計劃的人,她自然知道,如果情勢發展不對,如果最後耶律圖不肯屈服,那麼今日迎接他們的,便是一場死戰。
便算耶律圖屈服,心中也一定對她和唐傲恨之入骨,以他一國之尊,要對付小小兩個門派,實在輕而易舉。
直到現在,薛月光還覺得自己後背涼嗖嗖的,連中衣都給冷汗給打溼了。
可是不管如何,終於熬過來了。
她,唐傲,都還活着。
她咬咬牙,心中冷笑,若耶律圖真敢來,自然也要讓他嚐嚐毒藥的滋味,那時候,可就不是這麼溫和,令人不痛不癢的了。
其實這都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今日之後,她便可以和唐傲永遠地在一起了。
她看了唐傲一眼,卻見唐傲整個心神,都投注在蕭紫衣身上,對於她的注視,完全沒有察覺到。
她嘆了口氣,活着,就意味着煩惱啊。
普陀山上,遼宋兩國分別各站了一方,涇渭分明。
尚容華傷重,沈際飛在忙着爲她療傷。
尚容華卻極力想要掙開:“你現在知道我是什麼人了,何必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吧。”
沈際飛輕嘆一聲,仍堅持着爲她包紮:“當年之事,我亦有錯,怎能全怪在你身上,若不是我不肯信她,怎會有如此後果。”
“你我夫妻一場,你的過錯,我自然也要全力承擔。”
尚容華停止了掙扎,待到沈際飛爲她包紮完畢,才輕聲道:“你爲什麼不問我……當年的事?”
沈際飛沉默片刻,黯然道:“蕭姑娘方纔已經說過了,就算知道真相,依依也不可能復活,真相,卻又說給誰聽呢?”
尚容華沒有說話,心中卻連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如果沈際飛責問她,甚至痛恨她,她都還有一絲挽回的機會,因爲她的腹中,還有一個生命的存在。
可是沈際飛一句話也沒有問她,甚至還爲她療傷,她心中反而覺得絕望了。
因爲這就意味着,沈際飛心中已經下定了決心。
她和他之間,終於要恩斷義絕了。
或許,早在她與德濟大師聯手挾制他們的時候,她心中便隱隱有了這絲覺悟,只是那時候她心中還有一絲僥倖,如果自己成功,以際飛的性格,是不會不原諒自己的吧。
可是蕭紫衣的出現,耶律圖的出現,卻將她的僥倖徹底粉碎。
她知道,無論她說不說出三年前的真相都已經不重要了,沈際飛心中,已有了真相。
她突然想起蕭紫衣曾對她說過一句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她終於是懂了,卻遲了。
蕭紫衣,她終於做到了,讓她嚐嚐痛失所愛,一無所有,傷心欲絕的滋味。
現下她也終於明白,當日月依依墜崖時的心情了。
只是,尚容華苦笑着想,她既已說了不想在黃泉路上再看到沈際飛,想來也更不願意看到我了,看來我也唯有苟顏繼續活下去了。
有些時候,明明活着比死了還要痛苦,可還是不得不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