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卻見昨日送飯來的侍女自面前走過,見到雲中軒,立刻雙目圓瞪,怒火中燒,全然不似昨夜的滿面笑容,倒似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雲中軒微愕:“在下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姑娘嗎?”
那侍女轉過身來,瞪了他一眼,一臉憤然:“你還裝糊塗,都是你們害了姑娘。”
“小玉,姑娘叫你呢。”
那侍女轉頭一見來人,立時恭敬地行了一禮:“白護衛。”
白無影溫和地:“姑娘有事找你,快去吧。”
“是”小玉應了一聲,轉過頭來恨恨地看了兩人一眼,才跺足而去。
白無影轉頭對雲中軒歉意地一笑:“小玉性情急躁,雲公子不要見怪。”
雲中軒心知定是爲了那天香丸之事,忙道:“哪裡,是在下給你們添麻煩了。”
想到昨夜之事,忍不住問道:“蕭姑娘身體還好吧。”
白無影淡淡地:“還是老樣子。”
雲中軒歉然道:“對不起,在下並不知道那天香丸的重要性。”
白無影微微一嘆:“她這樣做自然有她的理由,只要她認爲沒錯,別的便什麼也不用說了。”
雲中軒聽這話中深含情意,不禁擡頭看了他一眼,此時方發現白無影神態溫雅,氣質出塵脫俗,閒雅清明,神采之間卓然不凡,比起耶律圖的咄咄氣勢來另有一番風華,心中不禁暗想,以他的氣質和武功,若是在中原武林,不是一代宗師,也該是一位名俠。
白無影看了看正忙着搬東西的人,道:“昨夜我家公子發現了靈狸,追了一夜終於將它逼入一個洞中,所以今日回來準備物件,以便能夠抓住它。”
“哦,這麼說,你們是要從這兒搬走了?”
白無影笑道:“那也不是,公子擔心路途顛沛,對姑娘身子不好,所以只由他帶幾個護衛前去,在下陪同師妹留下來等候消息。”
雲中軒見耶律圖如此悉心周到,處處爲蕭紫衣着想,心中不由暗歎。
正想着,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耶律大哥,帶我去嘛,我保證一定會乖乖聽你的話,好不好?”
雲中軒定睛一看,只見那紅衣少女正跟在耶律圖身後,半是撒嬌,半是耍賴地:“耶律大哥,帶我去嘛,人家從來沒有見過靈狸長什麼樣嘛。”
“不行,靈狸又不比常物,這次若再給它溜走,便永遠別想抓得到。你向來喜歡到處惹禍,此去危險得緊,我沒時間顧着你,你還是留下來陪你姐姐。”
紅衣少女嘟起嘴:“你騙人,上次你帶了七個護衛去,連白大哥都去了,這一次卻只帶了四個,白大哥和冷大哥和都留下來了,如果有危險,爲什麼要留下他們,你分明是不想讓我去,卻故意騙我。”
耶律圖臉色略沉:“芙蓉,你再鬧,我要你爹爹罰你禁足,以後你就別想再出來了。”
蕭芙蓉見耶律圖說得斬釘截鐵,也有些怕他,遂道:“不去就不去嘛,幹什麼那麼兇巴巴的。”
一轉身,正見雲中軒,不由脫口而出道:“咦,怎麼是你?”
話一出口,立時便覺得不對,忙用手捂住嘴,偷偷地瞥了耶律圖一眼,期望他沒有聽到自己的話。
耶律圖何等警覺,立時便道:“你認識他?”
“啊,沒有沒有,我們從來沒有見過,是吧?”
她一邊說一邊對着雲中軒使勁眨眼睛,生怕雲中軒說出“是”來。
雲中軒微微苦笑,這個蕭芙蓉,耶律圖問她認不認識自己,她卻說從未見過自己,這豈不是不打自招?
耶律圖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轉頭看向蕭芙蓉。
“公子,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白無影上前一步,對耶律圖道。
耶律圖這才轉過身來,深深地看了雲中軒一眼,對白無影道:“我走之後,這裡就交給你和無情了。”
白無影點點頭:“放心。”
雲中軒卻知道他這幾句話卻是說給自己聽的。
直到耶律圖的身影消失不見,蕭芙蓉才鬆了口氣。
她拍拍胸脯,猶有餘悸地道:“幸好,幸好。”
她對着雲中軒翻了個白眼:“喂,你怎麼會在這裡?該不會是追着我和姐姐來的吧,我可警告你啊,不要想動什麼歪腦筋,不然的話,哼哼。”
“在下只是正好路過,錯過宿頭,並不知道兩位姑娘在此。”
“也對,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和姐姐在這裡的。”
“對了,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你叫什麼名字啊?”
看着這個說話時手舞足蹈,面部表情豐富的蕭芙蓉,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雲中芸,這情景,何其相似。
他面上不禁帶出了笑容:“在下雲中軒,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姓蘇,她中毒方解,正在帳中休息。”
“雲中軒?”蕭芙蓉“啊”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姐姐常向我提起你呢。”
“提起我?”雲中軒一怔。
“是啊,姐姐說,當今中原武林,便數你和沈際飛最爲出類撥萃,只是沈際飛即將出任武林盟主,風頭大盛,而你則有些放蕩不羈,所以名頭不顯罷了。”
“你姐姐真的這麼說?”雲中軒微愕,這個蕭紫衣,遠在千里之外的遼國,又是身體孱弱,居然對中原武林知之甚詳?
蕭芙蓉正想說什麼,一旁一直沒有做聲的白無影已上前兩步,道:“芙蓉,去看看你姐姐的藥熬好了沒有。”
“哦”蕭芙蓉顧不上再說什麼,忙向後帳跑去。
雲中軒看了白無影一眼。
白無影臉上仍然是一片風清
雲淡,看不出在想什麼。
耶律圖走了三天,仍是沒有消息。
蘇挽雪因毒傷未愈,是以一直留在此處養傷。她知道自己多虧了蕭紫衣贈藥相救之後,心中十分感激,總想當面道謝。但蕭紫衣自那夜之後病情復發一直臥牀不起,是以一直未能如願。
這三天來,白無影和冷無情二人幾乎是寸步不離蕭紫衣身邊。大概是他們和蕭紫衣之間是師兄妹的關係,這二人在衆護衛中的身份明顯高於其他人,便連蕭芙蓉也對他們甚爲尊敬,以兄長相稱,其他的護衛更是以他們馬首是瞻,絲毫不敢有所不敬。
所有的護衛中,也惟有他們二人能夠自由進出蕭紫衣的帳中。
除了白無影和冷無情二人守在蕭紫衣身邊外,還有三名護衛,他們散居在蕭紫衣與蕭芙蓉帳篷的周圍,形成一個半圓,白日練功,晚上輪流值班,片刻也不曾遠離。
雲中軒見他們紀律嚴明,顯然是受過嚴格訓練,心中暗自佩服,這些人平日裡對雲中軒與蘇挽雪兩人雖然彬彬有禮,十分客氣,卻從不與他們交往,偶爾遇上了,臉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疏離之中似乎還有幾分敵意。
雲中軒心知他們對蘇挽雪服用了天香丸一事耿耿於懷,倒也並不在意,只是蘇挽雪因出自武林世家,自幼受父母寵愛,出入江湖之後,又因父母萌庇,處處受人禮遇,從未受過如此冷落,因而心中有些忿忿不平。幸而,她心中感激蕭紫衣贈藥之恩,再加上與蕭芙蓉相見甚歡,是以一直未曾發作。
蕭芙蓉到底年紀幼小,生性活潑好動,不似那些護衛般深具戒心,她不好打擾姐姐休養,又無所事事,閒極無聊,便整天纏着蘇挽雪給她講中原的情形,蘇挽雪心中也頗喜愛她,竟也不厭其煩地一一講與她聽,幾天下來,兩個便如親姐妹一般的親熱了。
這一天,蕭芙蓉又在同蘇挽雪談論江南的風味小吃,蕭芙蓉道:“上次我同姐姐在關內的一家客棧中吃過一道菜,味道好極了,我從來也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呢,不知道你們江南有沒有。”
說着還舔舔小嘴,似乎回味無窮。
蘇挽雪知道她對於吃是最爲熱衷的,只要是好吃的、沒有吃過的,她一概都無法拒絕。當下笑道:“不知道是什麼好吃的,讓你如此念念不忘?”
蕭芙蓉聞言竟有些尷尬起來,雲中軒見到她的神情,心中一動,笑道:“可是那道‘繡面芙蓉一笑開’?”
蕭芙蓉奇道:“你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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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雲中軒一臉笑意,不由嘟起嘴:“都是姐姐不好,拿人家開心,我哪有那麼饞嘛。”
蘇挽雪這才恍然大悟,再回想起那店夥計所說的話,不由“卟嗤”一聲笑了起來:“原來是你呀,虧得雲大哥記起來,我還沒想到呢,雲大哥你怎麼知道就是她呢。”
雲中軒笑道:“這有何難,這塞外有芙蓉之名而又有芙蓉之貌的本就不多,更何況她還有一個美得讓人誤以爲是仙子下凡的姐姐,我想大概也只有她纔想得出這麼絕妙的名字來。”
蘇挽雪聽他話中竟是對蕭紫衣大加讚賞,心中不由微微泛起酸意,當下便不出聲。
蕭芙蓉到底天真爛漫,聽到有人誇自己,立時便心花怒放起來,也顧不得嘴饞不嘴饞,小臉一揚,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那當然,爹爹說我是最可愛的寶貝呢,至於我姐姐麼,那就更不用說了,就連耶律大哥第一次見到她時也差點以爲她是從天而降的仙子呢。”
雲中軒詫異地:“怎麼耶律太子竟不知道你姐姐長得什麼樣子嗎?”
蕭芙蓉一滯,隨即道:“小時候自然見過,可是姐姐身體不好,幾乎都不出門,耶律大哥自然就見不着她了。”
雲中軒皺皺眉,總覺得這話雖然不錯,卻似乎有些不對頭。
蕭芙蓉又道:“不過你別小看姐姐,她雖然身體不好,但是她可厲害了,琴棋書畫無一不會,就連耶律大哥那般心高氣傲的人也對她佩服得不得了。”
雲中軒點點頭,別的不說,只憑她那日顯露出來的武功,便連自己也不得不佩服她了。
蘇挽雪聽她不住地誇讚蕭紫衣,而云中軒軒也聽得很入神,心中有些不快,便岔開話題道:“對了,你上次不是說很嚮往中原的景色麼,以後有機會,你到杭州去,我帶你去遊船,西湖的風光可美了,比起大漠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蕭芙蓉面露神往之色:“真的嗎,遊船啊。湖上的風景有那麼美嗎?”
“當然了,西湖可是杭州最有名的地方呢。”
她二人一來一往,正說得興高采烈之際,帳門突然被掀開,小玉一臉驚惶地跑了進來,對蕭芙蓉道:“郡主,你有沒有看見姑娘?”
“姐姐?”
蕭芙蓉急忙站起來:“出了什麼事?”
小玉見蕭芙蓉一臉不知情的樣子,頓時急得快要哭出來。
“姑娘自從早上……”她看看雲中軒和蘇挽雪,一頓之後,又道:“總之姑娘神情有點不對,連早飯也沒有用,方纔……方纔姑娘突然說餓了,奴婢還以爲沒事了,可是,等奴婢端點心回來,姑娘就不見了。”
“啊!”蕭芙蓉也急了:“你沒問過門口的侍衛嗎?”
“我問過了,可是侍衛們也不知道,姑娘出去的時候只說走走,也不許他們跟着。”
“白大哥他們那裡呢?你有沒有找過?”
小玉跺腳道:“暗衛傳來消息說三十里開外發現大批馬賊蹤跡,白護衛和冷護衛一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呢。”
“那,那可怎麼辦呢?”蕭芙蓉一聽也沒了主意,只急得在帳中團團轉:“耶律大哥不在,白大哥他們也不在,這可怎麼辦啊?”
小
玉低聲抽泣起來:“都是小玉不好,小玉應該寸步不離地守着姑娘纔是,姑娘身體還沒大好,如果出了點差錯,小玉真是百死莫贖了。”
雲中軒見她們主僕二人都是六神無主的樣子,忍不住出聲道:“你發現姑娘不見有多久了?”
小玉急道:“快有一刻鐘了。”
“一刻鐘”雲中軒盤算了一下:“蕭姑娘沒有騎馬,一刻鐘應該不會走得太遠,趕快通知大家分頭騎馬去找,以這裡爲中心,方圓十公里之內都要仔細尋找。”
“哦。”小玉心頭正自惶急,雲中軒的話就像一根救命草,她也顧不得對雲中軒的戒意了,連眼淚都來不及擦便跑了出去。
“我也要去。”蕭芙蓉急急往外走。
“你留在這裡!”雲中軒斷然道。
他一向溫和,可是這一喝,竟隱隱帶了幾分凌厲。
蕭芙蓉一凜,覺得他這般神情,竟有幾分似耶律圖,令人不敢生出違拗之心。
蘇挽雪忙道:“你身份不同,如果出去,還要分派人手保護你,況且白護衛他們回來,也需要人將情況向他們說明,好採取措施啊。”
蕭芙蓉嘴巴動了動,終於沒有說什麼。
雲中軒知道她是默認了,心裡鬆了口氣,白無影和冷無情何等身份,如果不是事態嚴重,他們絕不會一起前去到現在都沒有回來,這個時候,蕭芙蓉又是個極愛惹事生非的,還是留在營地爲好。萬一她再出點什麼事,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雲大哥你去哪裡?”
雲中軒頭也不回:“我也出去找找,你陪芙蓉郡主留在這裡。”
帳外一陣人聲馬嘶,不一會兒,只聽馬蹄聲起,十幾名護衛紛紛疾馳而去。
雲中軒騎在馬上,環顧四周,只見周圍一片茫茫,如同大海一樣望不到邊際,十幾名護衛便如小石入海,只輕輕泛起波瀾,便消失不見。
雲中軒輕嘆口氣,也不知道小玉先前那一頓之下,到底是隱瞞了什麼消息,竟使得蕭紫衣如此失常,只希望她能記得回來的方向。否則,關外草原無邊無際,真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他定定神,認準一個方向,雙腳用力一夾馬腹,縱馬而行,待預計有十里左右,便撥轉馬頭,換個方向繼續尋找。
連續找了近一個時辰,仍不見蹤影。
雲中軒心下焦急,便緩緩止住疆繩,站在馬背上,極目遠眺。
此時雖是初夏,但關外草木極疏,到處是起伏的沙丘,視線所及,盡是一片黃沙。
雲中軒凝神看了半天,依稀看到一點綠色,雖然極淡,但於這滿目的暗黃之中倒是極爲醒目。
他想了想,便重新回到馬背,朝那片綠色奔去。
待到駛近,纔看清是片草地,草地很小,便如一個小小的山包。
山包下,一個人正背對着雲中軒,大風吹起她的衣襬,在穹蒼襯景下,便如一隻紫色的大蝴蝶迎風欲舞,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卻又令人捉摸不住。
雲中軒不自禁地放緩了馬疆,心中輕嘆:“這身影可多象她。”
蕭紫衣似有所覺,回頭見到是雲中軒,微微一詫:“是你?”
雲中軒收拾心情,跳下馬道:“蕭姑娘,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大家都在四處尋你。”
蕭紫衣淡淡道:“在帳篷裡待得悶了,所以四下裡走走。”
雲中軒見她面上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雖然滿腹疑問,也不好問出口,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免得令妹和白護衛他們着急。”
蕭紫衣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們有兩個人,卻只有一匹馬,怎麼走?”
雲中軒笑笑道:“請姑娘上馬,在下願爲姑娘執馬墜蹬。”
蕭紫衣輕哼一聲道:“難道我這般沒用,連馬都不能自己騎嗎?”
雲中軒知道她對自己的身體極爲芥蒂,心想我若是解釋,反而更令你不快,當下反而笑道:“姑娘若是願意與在下共騎,在下當然求之不得。”
蕭紫衣看了他一眼,忽莞爾一笑道:“好啊。”
她翻身上馬:“公子請吧。”
雲中軒不料她當真上馬,不禁有些發愣。
蕭紫衣見他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便道:“公子不願上馬,可是嫌我們關外女孩兒粗鄙?”
雲中軒心想,你嬌怯怯的樣子,簡直比大家閨秀還要大家閨秀,你若是粗鄙,那還有誰當得文雅二字?
見她一臉戲謔的表情,知道她是故意戲弄自己,苦笑道:“姑娘言重了,是在下說錯話。在下方纔是開玩笑的,還是姑娘騎吧,在下跟在後面便是。”
蕭紫衣戲謔道:“你跟在後面?難道你還能跑得過馬兒?便算是你輕功絕頂,內力深厚,跟在後面吃灰塵,終究有負白衣公子的雅號。”
雲中軒摸摸鼻子,滿臉苦笑:“蕭姑娘取笑了。”
蕭紫衣見他表情狼狽,不禁輕笑起來。
雲中軒聽她笑聲如銀鈴一般,清脆悅耳,在草原上遠遠飄蕩開去,平素裡總顯得有幾分蒼白的臉,此時也泛起了幾許淡淡的紅暈,更襯得眉目煙籠含水般,心中一蕩,連忙別過頭去。心想,她若是肯常常這麼笑一笑,便讓她取笑幾句也沒什麼。
蕭紫衣笑了好一會兒,才斂禮道:“是紫衣無禮了,請公子莫怪。,只不過咱們關外沒有你們宋人那麼多規矩,女孩兒個個如同豪爽如同男兒,同乘一騎算不得什麼。”
雲中軒除了苦笑,似乎再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空中驀然升起一道濃煙,隱約還可聽到哨聲。
蕭紫衣面色頓變:“狼煙示警,有人襲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