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歌??雲中歌(三) 人心盡處竟成荒(4)
劉詢從太傅府出來後,脣邊一直蘊着笑意,可眉宇間卻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何小七正想吩咐車儀回宮,劉詢揮了揮手:“朕現在不想回去。”
何小七忙問:“皇上想去哪裡?”
劉詢呆了一呆,忽然振奮起來,笑道:“找黑子他們喝酒去。”
何小七笑着說:“那幫傢伙肯定正喝得高呢!”
“他們在哪裡?”
“皇上不是說讓他們在軍隊裡面歷練歷練嗎?估計都在上林苑呢!”
劉詢這才真正高興起來,命車儀先回去,和何小七騎着馬去上林苑尋訪舊日兄弟。
何小七看他心情好,湊着他的興頭說:“皇上,臣有個不情之請。”
“忸怩什麼呢?說!”
“皇上知道黑子他們了,三杯黃酒下去,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他們聚在一起,肯定免不了……”小七做了個扔骰子、吹牌九的動作。
劉詢想起舊日時光,笑着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均應不許聚衆賭博,你是要我放他們一馬。”
小七聽他無意中已經從“朕”換成了“我”,心裡輕鬆下來,嘿嘿笑着點頭:“其實臣的手也很癢,感覺這賺來的錢花起來總不如贏來的暢快,花贏的錢總覺得是花別人的,花得越多心裡越美!”
劉詢大笑起來:“我待會兒教你幾招,保你把他們的褲子都贏過來。”
何小七喜得差點要在馬上翻跟頭:“多謝大哥,多謝大哥!”
憑着何小七的腰牌,兩人順利地進入上林苑。一邊打聽一邊尋,費了點工夫才尋到了躲在山坡上喝酒吃肉的一羣人。如何小七所料,黑子他們確實在賭博,但賭的是鬥蟋蟀,看黑子紅光滿面的樣子,想必是在贏錢。
劉詢看着一幫人圍着兩隻小畜生大呼小叫、摩拳擦掌、怒眉瞪眼,只覺得親切,不僅笑停了腳步:“等他們鬥完這一場,我們再去‘拿人‘。”
何小七呵呵笑着點頭,陪皇上站在樹影中,靜看着兄弟們玩樂。
一局結束,黑子一方輸了,惱得黑子大罵選蟋蟀的兄弟。贏了錢的人一面往懷裡收錢,一面笑道:“黑子哥,不就點兒錢嗎?你如今可是‘財主’,別這麼寒酸氣!大家都知道你們是皇上的舊日兄弟,這會兒輸掉的錢,皇上回頭隨意賞你點,就全回來了。”
黑子端了碗酒灌了幾口:“財主你個頭!我大哥的錢還有留着給……民……蒼……”實在想不起來小七的原話,只能瞪着眼嚷:“反正是要給窮苦人的,讓大家都過好日子。”
劉詢笑瞟了眼何小七:“看來你私下裡說了不少話。”
何小七忙低下頭:“臣就是盡力讓兄弟們明白一點皇上的大志。”
劉詢正要走出去,忽聽到那幫人嚷嚷着要黑子給他們講講皇上。黑子向來是就算沒人問,都喜歡吹噓大哥有多厲害,何況有人問呢?立即一手端酒,一手揮舞着講起來。劉詢停了腳步,做了個手勢,命何小七止步。
“……就說鬥蟋蟀吧!若俺大哥在,孃的,還有你們贏錢的機會?……大哥做了侯爺後,仍對俺們兄弟好得沒話說,俺們兄弟幫他看侯府時,別提多神氣了!一起那幫趾高氣昂的官老爺見着俺們兄弟都有低頭哈腰地求俺們代爲通傳,俺大哥所幸鎖了門,不肯見他們!大哥對那幫子官爺很牛氣,可他對一般人還是笑眯眯的,從來不擺架子,那家鄉里人有了着急事來求大哥,大哥都很盡心替他們辦事。陳老頭子丟了牛,都哭到侯府來,大哥立即派侍衛去幫他尋。俺看不慣陳老頭沒種的樣子,發了幾句牢騷,大哥還罵了俺一通,說……說‘牛就是一家人的衣食,沒有了牛,地不能耕,人怎麼活?’……”
黑子碗中的酒沒了,一旁的人立即倒滿:“黑子哥在侯府做事的時候,定見了不少世面。”
黑子滿意地喝了兩口,繼續唾沫橫飛地講述:“……什麼王爺、將軍,俺都全見了……什麼怪人都有!又一次,幾個黑衣人突然深夜飛進侯府,說要見大哥……還有一次,一個書生竟然提着個燈籠來間大哥,俺們不理他,他還大大咧咧地說‘我不是來……來添花的,是雪……雪……炭……’”黑子猛地一拍大腿,“‘雪裡送炭’!對!就這句,俺看這小子怪得很,就去告訴大哥……”
劉詢聽着前面的話時,一直面含微笑,越往後,臉色漸漸陰沉。何小七聽到後來,已經嚇得臉色發白,最後不顧劉詢先前的命令,突然從樹叢裡走出,笑着說:“黑子哥,你兩碗馬尿一灌,就滿嘴胡話了。人家朱公子明明是來找皇上去雪夜尋梅的,你他孃的侯府住了那麼久,還一點風雅都不懂!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黑子不服地跳了起來,擼起袖子就想揍何小七:“俺看你是真出息了!孃的,拖着兩管鼻涕,跟在老子屁股後面,一口一個‘哥’,問老子要吃要喝的時候,怎麼不罵老子是爛泥?別以爲你學了幾個字,就能到老子面前充老爺……”
幾個兄弟忙攔住了黑子。其他人知道他們都是皇上的故人,誰都不敢幫,感覺找了個藉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