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瀟走在路上, 微微皺眉,有些煩躁。
明明自己是打算循序漸進的引導清逸的,明明知道這件事急不得, 惱不得, 必須慢慢改變他的思想, 可是, 怎麼還是這麼着急的把話都攤開了講!急躁成這樣, 完全喪失了先手。如今這樣的局面,還不都是自己造成的!真是……麻煩……
雖然自己在當時選擇留下時就曾知道會面臨這樣的事情,雖然自己早有心理準備, 但是,真的突然出現了, 還是止不住帶起了怒意。
自己是懶散而不識柴米油鹽貴, 這點自知之明是有的。若是真一個人獨身而走, 難度也可謂不小。不管是開支還是食物器具,以自己的無知, 可能寸步難行。就算錢糧都能解決,可是然後呢?沒有身份沒有地位,一個普通人,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在這個陌生的社會, 同樣難以生存。呵, 這難道不是自己願意留下的一個原因嗎?自己所謂的愛情裡, 摻雜了太多的其他因素, 一切, 又哪裡不是私心的考慮……
不過不管如何,既然已經作爲了他的妻子, 已經是這個身份,那麼這件事遲早也是要面對的。自己不可能和這些女人一樣爲了爭寵而做什麼,爲了期待一個男人的寵幸而騷首弄姿,妝容打扮,這樣的自己,連自己也會厭棄。那麼,這次的點明也是一件好事吧,讓他知道自己的立場和決絕,知道他的妻子也會爲了這樣的事情生氣,不快。
更何況,半年已過,朝政趨於穩定,自己的很多想法也該付諸行動了,身在侯府總是比宮裡方便。罷了,暫時離開皇宮這虛華的地方吧!
若瀟神色歸於平靜,回寢宮換了身玄衣,戴上羃離,執着通行無阻的令牌,無需多言便到了文定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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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逸這時仍一個人立於樓閣上,看着滿池殘荷,心中莫名的持續着煩躁和惱意,似要將眼前那破敗的頹廢完全泯滅才能消除自己心頭的不爽情緒。
自己難道做錯了嗎?只是按例接納臣屬的進獻,招撫寬慰邊遠的臣心民心而已,這又不是自己開的先例,也不是什麼大事,怎麼她聽聞了之後就沒有一點體諒和理解,反而那麼明顯的不快和反對呢?
若說她是嫉妒心強,獨佔的感情激烈,那也不太可能。自己和她相處也足有一年了,對她的淡定隨和,平靜雅緻也算有充分的瞭解,即便她權謀施展,用心而爲,也有自己的原則和道義,從沒有過這樣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魯莽和不可理喻!
她是皇后,這樣的身份給予她的,不僅僅是尊貴的稱號,還有應該擔當的職責和義務。可是,她……她竟打算一走了之!這樣不顧責任……實在是……
可是自己愛她,是的,的確是!
她那樣的耀眼,掩藏在黑暗裡的耀眼,不靠近就無法察覺,如同塵封的明珠,卻終究是有着明珠的光華,輕觸,那光芒就隨着手指傳遞上來,帶着暖意和真心。自己被吸引的,又何止那耀眼。她的一顰一笑,無拘無束,她的一言一行,灑脫隨意,讓人羨慕,讓人期冀,讓人不自覺的靠近,因爲自己的嚮往和不能。
然而,自己終究不是她,不能如她這樣隨性隨意……
帝國,臣民,貴族,百姓,每一個方面都需要謹慎斟酌,考慮萬全。護着他們的利益,護着絕大多數人的利益,艱辛而不得不這麼做。
呵,自己又何嘗喜歡被動的接受,自己又何嘗喜歡臣子的威逼,可是,現下,哪裡有更好的選擇?若是不許,可在鎮南侯的文書到達之前,他的女兒已經上路,難道還能發函遣送回去?這樣如何對這位忠誠的臣子交代,如何對朝堂那麼多的重臣交代!既然送來帝都,若閒置不管,又怎可能。這鎮南侯不過是用他的女兒爲自己買個安心,如此明顯的意思,自己在初登帝位欲攬其忠心時又豈能當作不知,自己又如何不得不冊封他的女兒。
若瀟雖然大多時間身在宮廷,可這消息的傳遞,自己又怎會不知!薛安若不是自己的允許,豈敢頻繁送遞消息讓後宮涉政。可是,爲什麼其他事情上她不干涉,卻獨獨對這件事如此敏感?難道真的是嫉妒嗎?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
長嘆一聲,清逸思索半晌,仍然不明白爲什麼若瀟會這樣激烈而決絕的選擇反對而不是容忍,而自己又是爲何不願在此事上妥協順從……原來彼此之間,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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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回來了!?”
“嗯,這裡也是我的府邸,怎能不回來住住!粉妍,把臥房收拾一下,我要長住。”
已經儼然是侯府裡實際上的女管家,名義上的地位最高的婢女粉妍利落的替眼前人除去羃離,大致收拾了湖畔水榭,便沏茶倒水,忙碌卻乖巧伶俐。
而一身玄衣的若瀟,側靠欄杆,看那熟悉的湖色水光,微微浮現出悵然的神色。
“公子,您這樣回來……宮裡……”粉妍雙手遞上熱茶,小心問道。
“無妨,他會替我瞞着的。”若瀟淡淡開口,“粉妍,今後這裡說話也謹慎些,隔牆有耳這事,將來這裡也會時常發生了。”
粉妍一驚,連忙收神答是。
若瀟這時輕擺了擺手,粉妍見狀機靈的退下。
寂靜的秋風貫穿水榭,沒有了釵環的束縛,髮絲輕盈了許多,雖仍被簪子束於頭頂,但零碎的舞動依然自在而悠閒。
也許這樣的任性而爲纔是自己。跳出局外,才能看清,那權力的多端和無奈。作爲旁觀者,才能鎮定自若的去決策,去謀劃,客觀而公正。
呵,清逸,這一次,不會隨你願了。
這朝廷,百官,制度,若瀟都要動之一動。
不去嘗試,怎知一切盡在人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