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道術·風》的施展,伴隨着道場三界輪迴的延展,伴隨着雷圖與雲路的輔助梳理。
這剎那間,那萬古沉澱的繁浩如煙海的無垠廣博的羣生之真靈,其一角被順利的撬動,進而洋洋灑灑之間,在風中搖曳着,若一道星河也似,涌入新世。
而也正是伴隨着這樣的過程,伴隨着楚維陽相繼因爲一道道真靈融入進道場之中,古之先賢所謀劃的圖景,在這新世之中得以用不同的方式呈現出來。
同樣的這舊有的古界之中,那漫天的灰燼與塵埃之中的僅存着的白骨之有相,終也在同樣的這一過程裡,不拘是掩埋在灰燼之中,還是勉強趺坐在塵埃之上,在這一刻鹹皆相繼開始化作飛灰,進而混同成這灰燼與塵埃的一部分。
滿世的塵埃,入目所見時,一切的有相,鹹皆在這樣的變化裡徹底化成砂礫,舉目望去,沙海茫茫,便已然是這一世完全的景色。
這新世與古界之間,伴隨着那真靈從此至彼的過程之中的一增一減,終於,這種一世茫茫沙海的變化,教楚維陽將目光更進一步的落在了那株乾坤古樹上面。
古樹恆常顯照。
但是楚維陽明白,能夠從昔年的繁盛變化成今日的乾枯,看起來是將那些足夠磅礴的無垠靈韻齊皆蘊藏在古樹的根髓處,但事實上,這也意味着,其衰減哪怕再是微末,事實上也在持續着,終有一日,連帶着這乾坤古樹也要徹底的朽壞,成爲齏粉,成爲這沙海的一部分。
那彷彿纔是最後一切的蒼莽終局。
沒有了奇詭邪異,沒有了恆久掙扎。
有的僅只是純粹的寂無,一切有相從中被打碎開來,被徹徹底底的毀去與崩滅,那無垠沙海茫茫之間,縱然再有所碰撞,也不過是將粗糲的沙子磋磨的更爲細密些,塵埃仍舊僅只是塵埃,再也無法有着瑰麗的有相從中誕生。
進而,楚維陽也忽地意識到,事實上,倘若依照着古之先賢所謀劃的圖景,這乾坤古樹的底蘊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合該是以這一株乾坤古樹的底蘊爲支撐,那洞開的萬朵乾坤之花實則仍舊是依附在乾坤古樹上,進而纔有得諸修重塑形神。
而今,那萬朵道花在玉京山中化成無上法會的斑斕與瑰麗。
那無算的真靈在道場三界的輪轉生息之中塑造着形神。
唯獨這一株乾坤古樹,仍舊呈現在那裡,立身在沙海中,巍然而立。
而楚維陽也明白,倘若想要將這一步也有所汲取,楚維陽的道場三界之中用不到這樣的乾坤古樹,楚維陽也無法再找尋到這樣絕望一界之中能夠通力合作的萬道羣修來教這古樹再煥發生機。
而同樣的,這支撐起古樹巍峨外象的,真正意義上的萬道修士們各自的神通果樹相互依循道法而聚合之後,其終究是因自然造化而生成,甚至這種恆久的“粘合”之中,還有着無何有之鄉的極大作用。
但是伴隨着無何有之鄉被掀翻,伴隨着這一世自然造化徹底在滿世的茫茫沙海之中歸於沉寂,這自然造化而成的瑰麗與奇蹟,便也要隨之而同樣的歸咎於沉寂本身。
而且,過分的自然造化,與恆久的無何有之鄉的奇詭邪異的“粘合”,使得楚維陽意識到,己身能夠從這樣的乾坤古樹上洞見無量變化渾一的玄奇神韻來,但是卻註定無法再將真正的神通經篇的真髓與菁華從這樣的乾坤古樹上剝離開來。
一切有相,哪怕還未曾隨着徹底的死寂而化作飛灰去,但是其本質已經變得衰朽而無用。
唯獨是那繁浩的靈韻,那沾染着無算神通,沾染着諸修的道果本源,沾染着諸真靈氣韻與諸道法神韻的海量靈韻,纔是楚維陽能夠從中攫取的唯一造化。
而且,這一刻的楚維陽已經有所預料。
或許就像是己身接引着那星海之中的真靈,教之以輪迴生息的方式融入到了道場三界之中,進而引動了那正在陰陽俱全、乾坤渾一變化的萬象天人與孤陰萬象道法經篇的熔鍊渾一之過程的變化一樣。
古之先賢的真靈、古樹之中蘊藏的靈韻、無何有之鄉中翻卷的道法。
這一切的一切,事實上是依循着古之先賢的圖景,進而雖然謬上加謬,卻在恆久的光陰之中有着十分緊密的牽繫,這些甚至可以被視之爲是同源而出的產物!
所以,其有所交織與共鳴,有所玄奇演化,實則是再尋常不過是的事情。
而當這樣的巍峨乾坤古樹的靈韻被熔鍊,被汲取到道場三界之中去的時候,彼時,或許不僅僅只是三者之間的相互交織與共鳴,所引動着更多的玄奇變化。
那種古之先賢圖景之中全數底蘊根基俱全的狀態,那種相互之間的輪轉與聲息,或許會帶來更爲廣博與高卓層面的玄妙本質的進益。
既是同源而出,便合該在這一過程裡,做到“殊途同歸”。
如是的念想一閃而逝的頃刻間,楚維陽手中的九節竹杖復又輕輕一晃,進而隔空之間遙遙一戳。
身爲明晰的,那太上八卦爐中蘊藏的力量被引動。
緊接着。轟——
那是真正的雷霆撕裂了這幽暗古界的天幕,進而轟落向那立身在天幕之下的乾坤古樹上面。
幾乎雷霆與古樹交擊的頃刻間,沒有純粹毀滅的氣焰,甚至見不到太多暴虐的雷霆明光的顯照,彷彿在彼此相互觸碰的剎那間,不等那乾枯的古樹之中有着靈韻的華光涌現,這剎那間,雷霆之中有着焰火涌現。
這幾乎便是從先天道器之中汲取而來的洶洶雷火,便在這一刻,藉由着《道術·雷》的力量,在隔空垂落的頃刻間,便將整座乾坤古樹纏裹與囊括在其中。
被吞噬,被煉化。
只是,很快,楚維陽便感觸到了某種不同。
罕有的,那渾似是無物不可煉的太上八卦爐,那無往而不利的雷霆與焰火,竟然在那乾坤古樹的面前有所失效。
那乾坤古樹的外象是無垠神通果樹相互交織着嫁接而成,並且歷經了自然造化的瑰麗與奇蹟所在。
而那乾坤古樹的內裡,更是真正渾厚無垠到了超脫層階的本質。
這樣的內外諸相皆具而渾一的狀態之下,這頃刻間,楚維陽瞧得真切,那洶洶的焰火之下,已經有着絲絲縷縷的黯淡靈韻,在那乾枯的神通古樹的皸裂樹幹上有所閃逝,那巍峨廣博的囊括了廣袤天宇的樹冠的某一道枝丫上,隱約見得了一絲縷的焦黑痕跡。
於是,楚維陽旋即便有所明悟。
這樣的煉化,幾乎可以視之爲先天道器對於同一級數的內外混一的存在的煉化,將會以極其漫長的時間來一點點磋磨,一點點將古樹之中沉睡的磅礴靈韻喚醒。
於是,楚維陽一揚手,將手中的九節竹杖一拋,進而,寶兵便這樣懸照在了半懸空中,恆久的接引着那吹拂而來的風中所裹挾着的無算真靈。
與此同時,道人折轉身形時,復又一步從現世走入了靈虛之中。
只是這一次,楚維陽所駐足的,並非是尋常的形而上的領域,這一刻,道人所駐足的,乃是靈虛玄妙一境,那是真正諸境諸相之中極深邃的層階與領域,是真正掌握着道法真髓與本質的人方能夠涉足的幽深之所在。
而這樣的深邃層階與領域,也已經是最爲極致接近着那鋪陳着“陰冥路”的,真正作爲生靈所完全無法涉足的死寂與陰冥之諸境諸相。
也正是因爲着或許長久的時間之中,那乾坤古樹將會註定的煉化遲緩,楚維陽開始藉由着其貫穿諸境諸相而渾一的特性,在這樣的渾一與貫穿之中,感受着這種間隔渺遠,連歲月與須彌盡都朦朧模糊之後,其與舊世海疆諸界之間的牽繫。
陰冥路本身本不值得甚麼,楚維陽所在己身道場三界之中構建的輪迴脈絡的生息本質上更爲圓融。
這一刻,楚維陽所參悟的甚至並非是牽繫本身,而是道人希冀透過感觸到這種超脫層階與概念之下的牽繫之神韻,進而將自己的視角先一步躍升出入,能夠有所關照到那真正超脫的廣博氣韻。
哪怕僅只是洞見絲縷,洞見冰山一角,洞見一鱗半爪,對於楚維陽而今所修持的前路而言,都是彌足珍貴的指引。
於是,帶有着這樣對於更高卓層階的期待,道人緩緩地趺坐在這靈虛玄妙一境之中,看着那貫穿了諸境諸相的乾坤古樹,混同着一樹的雷火,像是一把火炬一樣,立足陰冥,舉火燒天。
——
與此同時。
茫茫世外,無垠荒蕪的濁煞汪洋之中。
磅礴而恐怖的天象恆久的貫穿着不知始終的廣博天地,浪濤在激涌,磅礴的濁煞在純粹的無序之中演繹着極致的自然毀滅的力量。
無算神華在那一朵浪頭貫連天地的過程之中以斑斕諸色的流淌而驟生驟滅。
轟——
那是真正震顫天宇,撼動乾坤的劇烈顫抖之中,那滔天的浪頭打落。
一時間,風雨雷霆,一切洶涌的天象,齊皆在這樣的震動本身之中更爲磅礴,更爲肆虐。
而也正此時,忽地,有着一道略顯得狼狽的身形從濁煞汪洋的深邃浪濤之中衝出。
是青衣道人。
是一身染血的青衣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