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之隔,把世界分作鮮明的兩半兒;一邊山清水秀、清幽靜謐,一邊紅綠交錯,恣意狂野。
如果說南俱盧是五穀不生、荒涼貧瘠的鹽鹼地,那麼溪對面的莫羅洲就是生機過盛、雜『亂』無章的拋荒地。儘管這兩種環境都惡劣的叫人不適,但阿婉卻視它們一如故鄉。
還沒進到莫羅洲,她的心情已徹底放鬆下來。
她見白裔洗過臉靠在石頭上,那溼漉漉、懶洋洋的愜意,搔得心裡直癢癢。
要不,咱也過去嚐嚐這溪水的滋味?
不過心念陡起,阿婉已走到了溪邊。
水流潺潺,粼粼的水光倒映着一張俊俏陌生的臉頰。那臉頰就像是她自己照着鏡子,四目相對、神『色』一樣的好奇和窺探。
這是?難道自己在無意間變回了女兒身?阿婉反應不及,隨手拍一下自己的臉頰。但水裡邊鏡像不動,依舊笑眯眯的望着阿婉。
籲,不是自己意外所變就好。阿婉拍着胸口,把心重新放回到肚裡。還沒來得及擡頭,就聽見頭頂一聲嗤笑。
“公子幹嘛對着奴家拍臉?難不成是嫌棄奴家長得醜陋,貿然出現嚇着你啦?”在溪對案,站着一位姑娘,看着年紀不大,卻強裝大人模樣。她一身鮮豔紅衣,『露』着半彎雪臂,臂彎裡還圈着個大大的木盆,裡邊隨意放着幾件衣裳。
阿婉半眯着眼睛覷那姑娘一眼,壓根兒沒留意到她刻意強調的容貌,只覺得她周身綠霧瀰漫,還隱隱帶着些未開化的妖味兒。
“姑娘說哪裡話?!如您這般容貌,即便是嚇着了,那也是因爲驚爲天人,又怎麼可能因爲什麼壓根兒不存在的醜陋呢?”阿婉大致猜出了這女子的目的,心裡卻不大願意相信。爲了驗證,故意裝作渾然無覺,繼續和她搭話,留意着她接下來的舉動。
“呵,你倒是會哄人開心!”女子聞言一樂,目光不着痕跡的掃過不遠處的白裔和陶歆,“我來問你:你們三個是一道的麼?是要來這邊兒投親啊還是爲了謀生?眼見的太陽都要落山了,你們怎麼還不趕緊找地兒歇息?”
藉着水面的鏡象,阿婉一直留意打量着那女子,見她又有問,就不慌不忙作答:“實不相瞞,我們是來這兒投親的!只是路過這片兒『迷』了路,這纔在此歇息。敢問姑娘,這附近可有打尖兒、住宿的地方?若是有,我們今兒就不走了,等歇息了一晚,找到了出路,再啓程不遲。”
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誰還能有自己這般厲害?
女子看不出阿婉他們三個的真身,如今一聽這話,高興的總想抓撓或添些什麼。她竭力控制着自己,隨手撩過耳邊的一縷碎髮,而後才故作遲疑道:“這荒山野嶺的,哪有什麼打尖兒住宿的地方?不過,看你們三個也不像什麼壞人,你們要是不嫌棄,就隨我一道回去,在我們呂府安歇一宿,如何?”
“如此——甚好!甚好!”阿婉對女子的建議很是感激,二話不說拍着手掌跳過溪去。
反正已經到了莫羅洲,白裔和陶歆就由着阿婉淘氣。一句話不帶反對的,配合着跟過溪去。
不過一溪之隔,剛剛還餘暉滿天,現在突然變作濃雲密佈、天『色』晦暗。
“敢問姑娘,那呂府距離這裡有多遠?說起來慚愧,我們弟兄三個風塵僕僕趕至這裡,一路上連口水都沒喝過呢——倘若距離太遠,只怕我們走不到那裡,就一命嗚呼了……”
阿婉跟在女子身後,走得氣定神閒;看那隻顧低頭急行,還不忘繼續逗弄。
女子轉過頭來,瞥一眼身後小溪的方向,就像得到了某種保證。她對着阿婉森然一笑:“放心好啦,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們死在這裡的!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飯呢,像你們這麼細胳膊細腿兒的,怎麼夠吃呢……”
“你說什麼?”白裔幾步追趕上來,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個泛着金光的法器。
女子心生畏懼,自覺往一邊躲躲,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是說,我們家老爺夫人最是好客,若是你們餓出個三長兩短,我們家老爺、夫人都難以心安,又怎麼有心吃飯呢?家裡……家裡的規矩,就是客人不到不準動筷!”
“哦,是麼?”陶歆也追了上來,“那依着你的意思,你們家老爺、夫人已經未卜先知,知道我們即將借宿於此了?”
女子意識到自己的漏洞,不由緊張的抖摟一下身子。她這一抖不打緊,竟然『露』出長長軟軟花斑紋的尾巴還渾然不覺。
白裔和陶歆因爲走在後邊,見此情形也不戳破,只是默契的相視一笑。
女子到底沒有答話,越發快速的往林子深處走去。她不知道她自己越緊張,暴『露』出來的小細節也越多越明顯。
好不容易穿過了林子,她終於如釋重負鬆一口氣:“到啦!看見那棵依着大樹建造的宮殿沒?我們家老爺夫人就住那裡!”
阿婉仰望着聳入雲霄的太陽宮沒有說話,關於玄冥、青青、黎陌,還有這座宮殿的記憶一下子都鮮明起來。
造化真是神奇,她沒想到自己會時隔多年再次到達這裡,而且還是被當作即將到嘴的食物騙到這裡。
女子見阿婉站在太陽宮前不動,而把守宮殿的士兵已經朝他們走來,這才丟下阿婉他們,呲溜一聲躥到士兵們的身後。
“你們快……快把他們抓起來,這是我爲大當家帶回的壽誕禮物……”
壽誕?禮物?
你確定這麼說你的妖神祖宗合適?!阿婉無奈朝上翻一翻眼皮,眨眼甩出火母藍藤把那女子倒吊在樹上。
本來,她還想端了這不守規矩的小妖老巢呢,沒想到這女子竟和玄冥是一夥的,她說出心裡是失望還是難過。
也許,她拿玄冥沒有辦法,但在他到來前,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敲打一番,還是必不可少的。
阿婉打定主意,仰望着倒吊起女子,引得妖兵包圍了一圈又一圈。
“不過會使一根藤子,凡人也敢這麼囂張?老子勸你:趁着我們幾位當家還沒出來,趕緊把霜霜姑娘放下來!”
“趕緊的,別特麼敬酒不吃吃罰酒!”幾隻妖兵對着阿婉他們幹嚷嚷着卻不敢試探上前。
“這麼些年,你們這羣烏合之衆就一點長進都沒有麼?”陶歆丟出白刀,一圈寒光閃過,圍攏的妖兵腦袋瞬間變作禿瓢。他收回了刀,負手對還未反應過來的他們道:“玄冥呢,把叫他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