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問,接過筆墨慢慢寫着,寥寥幾筆,只幾句話,胡小滿沒有特意看,兩人在河邊看着那些承載着人們心中美好願望的小東西飄遠,彙集到寬廣的河道里,摻雜進其他人放燈的河域,再也分不清誰是誰的。
早就停止的小雪又忽然下起來,並不覺得冷,反倒給這樣的夜晚添了一筆浪漫色彩。
胡小滿撿起腳尖呼出一口氣,把面前飄蕩的雪花吹到李顯臉上。在他測過臉躲避時拽過他的大手跑起來。
行人被甩在身後,前面的路越來越熟悉,李顯慢下腳步,拉着她問:“去哪兒?”
“回去,”她說着話嘴裡吐出白霧,臉色似乎跟那團霧氣一樣白。
李顯皺皺眉,解開大氅動作粗魯的披在她身上,道:“站在這裡等我。”他返回去,大步流星的消失在街尾。
‘咳咳咳’一連串的咳嗽從胡小滿嘴巴里泄露出來,咳起來就止不住一樣,牽連的心肺都跟着痛,她微微彎下腰,從袖袋裡拿出帕子捂着嘴巴,臉色變得煞白。
從那天血氣上涌,吐血之後,她似乎就病了,今天穿的單薄又下着雪,稍微咳了幾聲就病的很厲害一樣。
擦乾淨了嘴巴,把帶血的帕子扔到牆角,胡小滿緊緊從頭包到腳的大氅,老實的站着,翹腳看向街尾。
沒有讓她等多久,李顯快步的去而復返,走到跟前時才發現他手裡多了一把紙傘。
“你身上哪來的銀子?”找到他時這人身無分文,晚一步就要被客棧的老闆扔出去了,這幾天來一直待在店老闆那裡,從沒出去過,他哪來的銀子?
李顯沉默不語,把紙傘打開罩在她頭頂,淡淡道:“走吧。”
他是李顯啊,從小到大都最是財大氣粗的矜貴人,現在身上卻一文錢也沒有,胡小滿心裡酸的厲害,頻頻看向他,才發現這人的發冠不見了。
飄飄揚揚的雪花被隔絕帶傘外,兩人沉默着,慢慢朝下榻出去。
這條陌生城鎮的路似乎特別的短,似乎走了個神兒就到了。
透過門縫看到裡面黑漆漆的,胡小滿掏出鑰匙,解釋道:“店老闆帶着他婆娘和孩子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就把鑰匙留給了我。”
柴門推開再關上,裡面傳來喵喵的貓叫聲。
李顯拿出特意給肥貓買的熟食,咪咪的迴應着進了屋。
“你喜歡貓啊?”胡小滿抱着膀子倚在門框上,看李顯蹲在地上擼貓,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自己的影響,他從小就對這種小動物很親近。
“大概是喜歡的。”
胡小滿低低的笑:“那咱們把店老闆的貓抱走吧。”
“它雖然喜歡親近陌生人,但不代表它想離開家。”
把貓的話題打住,胡小滿看那肥貓似是吃飽了,用精神力支配它,讓它滾蛋。
貓咪是不情願的喵喵叫着,扭着肥屁股跑了。
小小的空間裡就剩兩個人,空氣似乎一下子變得膠着起來。李顯找出角落裡被特意維持着火星的碳盆,捏着引火的乾柴扔進去,很快就冒出火來,冷空氣被驅散了不少。
‘咳咳咳’胡小滿又開始咳,動作流暢的拿出帕子捂在嘴巴上,她匆匆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欲蓋彌彰的解釋:“炭盆味道太重了,有點嗆,以後別忘了通風,碳氣吸多了很容易就中毒。”
她不動聲色的把沾了點點血星手帕塞回袖筒裡,面不改色的坐在鋪了毯子的地板上。
在她對面的李顯用腳把炭盆踢得遠一些。
“不是要談談嗎,你要跟我談什麼?”他的態度似乎一下就變得冰冷,拿着溼手巾擦手,擡頭定定的看着她。
“談談以後,”緊盯着他的情緒,見他臉上似乎閃過一絲不屑,胡小滿抿抿朱脣,忽然緊張起來,“無論你我之間有什麼恩怨,先放到一邊去。我們來談談今後該怎麼辦。”
“呵,”李顯嗤笑,似乎聽到了天大一般的笑話,扶額搖頭,“曾經你自喻沒有資格插手我的以後,現在看我落魄了,需要可憐了,就有資格插手了?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覺得諷刺嗎?”
夜市中的一幕幕重疊在腦海中,那是假的吧?胡小滿恍惚,低頭看向毯子上的花紋,道:“我已經跟老叔傳信讓他過來接你,明日大概就到了,按照你以前的打算,啓程進京趕考去吧。”
“你讓我留在這裡就留着你,讓我滾蛋就滾蛋,憑什麼?”李顯還是笑,別提有多譏諷。
胡小滿忽然擡頭看向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她輕輕地,輕輕地說:“那你想讓我怎樣呢,跪下來求你嗎?就算我求你,你會不恨我嗎?”
恨你?李顯面露覆雜的擡頭望向她:“我不需要你求我,我也不恨你,我只希望你能離我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如果你不想我們之間連最後一點情分也消磨殆盡的話,從今以後我的事就不要在插手,我頹廢也好,快意也罷,都跟你無關。”
“是因爲我借你的手殺了你舅舅,還是因爲被趕出家門?”胡小滿身子微微前傾,試圖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不同,若是前者的話他說不恨那是假的。若是後者,她會想盡一切辦法幫他重回家族,甚至可以終其一生爲他創造同樣價值的身份,只要他願意。
李顯搖頭:“不管因爲什麼,我都身敗名裂了不是嗎?”
他沒說的是,身敗名裂佔其中一部分的話,造就兩人有緣無分的另一半原因就是因爲她,胡小滿,壓根就沒有將自己當做平等對待的人。能爲了奶奶的仇置他於不顧,就證明這個人心裡沒有他,勉強在一起,種種芥蒂都會讓彼此一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