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臨風山莊所在的賀雲山,原本是一座只有亂石雜草的荒山。後來因着建起了臨風山莊,這才慢慢地改變了它的模樣。據說,臨風山莊的第一任莊主,也就是令臨風山莊名揚四海的豪俠——韓嘯天,爲了懷念已故的梅姓妻子,便在臨風山莊內建了一座梅園,裡面種滿了梅花。幾年後,梅樹長成,在臘月紛紛開了滿樹鮮豔的梅花。爾後歷代莊主皆注重梅樹的栽培,不斷擴大梅園的範圍,最終乾脆撤去了籬笆,在能種樹的空地上都種滿了梅花,於是漸漸地便形成了這冬日裡漫山遍野梅花盛放的難得美景。也因此,臨風山莊有了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年臘月梅花開放,都會邀請各方友人蒞臨臨風山莊賞梅。
臨風山莊的品梅會爲期二十日,並不像乾坤盟百年大會一般隆重,接到邀請函的人們在這二十日中可以隨時進入臨風山莊,並在逗留期間於莊內下榻。梅花品種甚多,而且各種梅花的花期並不完全相同。因此不同時間來的人們,欣賞到的品種和景色亦是有所不同。
今年品梅會的時間的後十日恰好與正月交叉,因此,許多收到請帖的客人們都會在賞梅會的前十日便在臨風山莊兜上一圈,然後在過年之前趕回自己家中。所以,前幾日的客人便相對集中了些。
這一日,正是臨風山莊品梅會開放的第五天。
藍藍的天空中飄着小雪,氣溫很低。賀雲山成了一片純白的世界,遠遠望去,那一片雪白之中還點綴着一簇簇隱約的顏色,卻是臨風山莊種下的梅花了。梅樹枝頭積壓着層層雪花,有些枝條上凋着圓錐狀的冰棱,在明朗的天光下輕輕閃爍,顯得亮晶晶的。大部分梅樹枝條上的雪都已經被人工清理過了,以免遮住花朵,有礙觀瞻。
因爲展會時間較長,形成了客人的分流,再加上室外過於寒冷,一部分已經來到臨風山莊的人們都不願意出門賞梅,所以此時臨風山莊中的人並不多。接到請帖的遊人們三三兩兩並行在一塊兒,在偌大的梅林中游玩,閒庭信步。有些受邀的門派掌門長老還帶了家屬來,因此在園林中也偶爾能看見幾位公子小姐聚在一起玩耍,說說笑笑。
一隻精緻的金絲藍底翹頭靴踩落在雪地裡,隨即,月白色滾金邊的衣衫下襬便落下來,遮住了華美的靴子。
月白色外套在下雪的冬日裡顯得涼而輕,蘭簫獨自一人靜靜行走在梅林之中,手邊是一株盛放的豔紅五瓣梅花,黑色枝條上佔了點兒白雪。不遠處傳來姑娘們的嬉鬧聲。耳朵微微一動,一聲細微的鞋底碾磨地上冰雪的聲響傳入耳際。蘭簫微微一笑,啓脣低聲吟出:“世外忽來遠行客。”
一個女子清麗的聲音接道:“俗塵恍有似梅人。”
蘭簫擡眼向聲音源處望去。
只見前方梅樹的縫隙中現出一抹鵝黃色的影子,隨後,一位女子便從梅樹後緩緩走出來,鵝黃的披風在雪地中顯得耀眼卻端方雅緻,端麗清秀的面龐上帶着盈盈的笑意,雙眼看向蘭簫。
注意到女子掩在袖子底下不經意露出的黑色,蘭簫一笑,頷首道:“原來是韓二小姐。”
韓雨微緩緩走上前來,水色薄脣銜着一抹淡而友好的笑意:“蘭教主隨口吟一句,便文采斐然,令小女心生敬佩。”
蘭簫謙虛道:“韓小姐所作亦是意境不凡。”
韓雨微上前一步:“家父常常與我提起蘭教主,對您是讚不絕口,雨微因此對教主神往已久。今日機緣巧合能與教主相遇,不知雨微可否有這個榮幸與教主同遊?”
蘭簫微笑:“韓小姐哪裡的話。”說着一擺袖子,“請。”
韓雨微一笑,便大大方方地同蘭簫走在了一處。
待二人走得遠了以後,方纔蘭簫所在的梅樹後面突然伸出一個腦袋,兩道銳利的精光直刺遠處那一藍一黃兩道背影:“你瞧瞧,那個僞君子就是這樣勾引良家婦女的!”
話音落下,在那個腦袋上方又鑽出一個腦袋來:“依我看,倒是那韓二小姐原本就對你們教主存了點兒意思。”
正是單飛與北堂尋。
單飛從梅樹後面跳出來,拍拍手,恨恨道:“這個僞君子就是靠美色賺美人!他是想先吧韓家二小姐勾引到手,然後再和臨風山莊攀親戚!”
北堂尋也閃出來,拍了拍頭上的雪:“碧落教主怎麼會想與臨風山莊攀親戚?”
“我怎麼知道。肯定是又在打什麼小算盤了。”單飛聳聳肩,賊亮賊亮的眼睛眯起,“走,我們跟上去。”
北堂尋萬般無奈正欲反對,卻還是被單飛拖着走了。於是二人鬼鬼祟祟地吊在了蘭簫二人的身後。
蘭簫與韓雨微一路徐行,在梅園中緩步交談。遠遠地看去,那二人滿臉微笑的模樣,想來是相談甚歡,十分和諧的。
單飛湊到北堂尋耳邊,小聲道:“他這回肯定是打定主意要把韓家二小姐勾引到手了。”
北堂尋不解:“怎麼說?”
“
哎,你是不瞭解碧落教主的習性。”單飛道,“這個男人雖然風流成性,甚至出入秦樓楚館,卻從來不和那些女人深交的。一旦對話超過十句,就說明他有陰謀了。”
“唔。”北堂尋低頭想了想,“那沉月宮主呢?蘭教主似乎對沉月宮主也有所不同。”
聞言,單飛翻了個白眼,強忍住敲打北堂尋腦袋的衝動:“沉月宮的那個毒美人,根本就不能把她當女人看!她的手腕比絕大部分男人還要鐵血無情,而且心狠手辣詭計多端……蘭簫和她在還沒和她見過面的時候便不是你算計我就是我陷害你。如今認識了,合作了,這兩個人也是日日想着怎麼算計別人的,當然有共同語言。”
話音落下,卻見那韓二小姐忽然停下。
單飛連忙拉住北堂尋往旁邊的梅樹後面躲去。
只見韓雨微笑着對蘭簫說了幾句話,蘭簫笑着點頭,在邁步前,卻微微側過頭,目光帶着笑意,似有意似無意地往單飛二人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隨後陪着韓雨微向外頭走去。
等腳步聲走遠了,單飛才小心翼翼地拐出來,抹了一把汗,道:“幸好我反應快……”
北堂尋沉默了一會兒,道:“其實我覺得,他已經發現我們了。”
單飛眼神麻木:“你是不是還想說,你還覺得他已經聽見了我說的話?”
北堂尋誠實的點頭,然後安慰似的拍拍單飛的肩膀:“別灰心,等你武功達到我的境界興許就不會這麼容易暴露了。”
單飛緩慢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扶着樹幹默默地吐了。
北堂尋問道:“還要跟着麼?”
單飛直起身來,望向蘭簫背影消失的地方,握拳道:“既然跟了,就要跟到底,反正已經被發現了,有八卦的地方,不跟白不跟。”
“……”
於是北堂尋隨着單飛不屈不撓地跟了上去。
蘭簫與韓雨微從側門拐進了臨風山莊西苑。這裡與東苑一樣,是臨風山莊招待外賓的地方,大部分留在臨風山莊住宿的客人們都是住在這兩苑中。
迎面走過來一位管家裝束的人,對韓雨微行了個禮,說了幾句話,然後韓雨微從袖袋中掏出一串鑰匙似的東西交到了那位管家的手上。
單飛低聲道:“西苑的屋子原本就要比東苑好一些。東苑還沒有注滿,他們就來整理西苑的房間,肯定是有貴客來了。”
北堂尋略略思索片刻,道:“可我們住的也是西苑啊。”
原來這小子壓根兒就沒有意識到明宗在武林中的地位……
單飛朝天翻了翻眼睛,一指節敲在了北堂尋的腦袋上,小聲道:“你代表的是明宗,當然要找最好的房間給你住。可是其他的門派就不一樣了。你先前竟然沒瞧見麼,連七大門派上來的人都只住在了東苑,現在西苑只有我們和碧落教兩家住下了。”目光投向西苑大門口,“依我看啊,待會兒來的若不是四大世家中的白家和祁家,就是傾雲樓或者沉月宮。”
話音剛落下,便聽見門口傳來馬車行來嘀嘀嗒嗒的聲音。
園子裡的人皆往門口望去。
先進來的是兩匹高大的棕色駿馬,其身後拉着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行進了院子。銀色的馬車頂棚,車檐的四角分別掛上了大紅色的穗子,金絲編織,在風中輕輕飄蕩。馬車四壁皆用銀箔包裹,車簾是上好的紫色錦緞,外面還鑲上了一面珠簾,奢華得簡直不似凡人所能乘坐。
看外觀便知此馬車內空間極爲寬敞,而看這裝飾,應當是女子所乘。
韓雨微站在那裡沒有說話,只是盯着馬車簾子看。
蘭簫則微微勾起了脣角。
天仍在下着小雪,還有微微的冷風。
車子停下,兩匹拉車的駿馬在風雪中打了個響鼻。裝束嚴謹的車伕收起了馬鞭下車,然後撩起了珠簾錦幕。
一隻手撩起簾子,率先進入人們的視線。
衆人皆是一愣。這隻手很是好看,而且修長無暇是沒錯,但是,那骨節分明,應當是個男子纔是。
果然,下車來的果然是一位一身雪白衣裳的男子,玉面含笑,腰間還懸掛着一把玉扇。
只見那人下車後並不先過去與衆人打招呼,反而仍舊對着車裡,含笑伸出了右手,手心向上,是一個承接的姿勢。
隨後,另一隻手從馬車裡伸出來,放在了男子的手心。
纖細而瑩白無暇,比男子的手還要白上幾分,線條圓潤柔和,是位女子。
女子的手方一放在男子的手上,人尚且沒有出來,從簾子底下便倏地鑽出一個毛茸茸的通體雪白的東西,撲到雪地裡打滾。
男子看了眼地上埋進雪裡打滾的小東西,呵呵一笑,托住女子的手,然後微微一用力,將女子從車上接了下來。
耀眼的紅色披風,邊緣是雪白的襯毛,女子下地,衣衫下襬飄飄然落在了雪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