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姐兒心下納悶,也順着紅塵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剛纔扯壞了自己荷包的那位小姐,臉上略帶憂色,轉頭四顧,從茶寮裡出來。
街上人多,熙熙攘攘。
這一行人身邊也跟着幾個下人,不過讓人流一衝,就衝得有些遠,正努力靠近,還有兩個下人去駕馬車。
那位小姐有點兒心不在焉,正好對面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忽然蹦出來一個小孩子,帶着猴子面具,橫衝直撞地向前衝,正好在她身前緊急停下,一個站不穩,伸手扯住她的袖子。
“呼!”
瑤姐兒都嚇了一跳。
這邊動靜不小,滿大街的人給定格似的,都扭頭看過來,那孩子四處抓撓,扯了幾下,就從小姐的袖子裡扯出一個深藍色的荷包,大概是手腳不穩,一下子就給扯壞了,裡面飄出一張泛着些許黃色的紙張,隨風一吹,就落到旁邊一個男人手上。
瑤姐兒:“……”
話說,那荷包很眼熟嘛。
小嚴也笑:“瞧瞧,字真大,又秀逸工整,漂亮的很。”
羅娘看了一眼就知道,是這小姑娘故意重新摺疊的,疊得剛剛好,保證讓人一眼就注意到最該注意的地方。
顯然那男子也看到了,臉色大變。
不過他的臉色還算好,剛纔那小姐卻本能地嚇得手腳發軟臉色慘白,根本就來不及思考,一把就把那張紙搶過去,用的力氣之大,幾乎要把東西扯碎了。
她這麼一搶,拿到紙張的男子臉色更是古怪,其他人的臉色也有點兒不對勁,眉眼官司亂飛。
這人也轉過悶,她不該……搶的!
“不是,這不是我的,趙哥哥誤會了……”
那女子臉上漲紅,又羞又怒,急得跺腳,鬧出這一出的罪魁禍首,那個小毛孩子卻高聲尖叫了一聲:“我認得,爲什麼秦祿大哥給你寫信,哼哼,你別以爲秦祿大哥喜歡你,他喜歡的是我們家小桃紅姐姐,哼!”
小孩子一生氣,衝着那女子呸了一口,轉身就走。
周圍的看客們,也不一定都能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不過都指指點點,覺得有點兒意思。
那女子腦子裡嗡的一聲,恨不得把那孩子給生吞活剝了,不過小孩兒見勢不妙,早一彎腰,就衝入人羣,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她氣得胸口疼,旁邊那男子卻也會給她解圍,隨手又把她手裡的東西拿過來藏了,訕笑一下,低聲道:“咱們走吧,溪妹妹,快走,街上別鬧,太難看。”
“趙哥哥!”
那女子一跺腳,可總覺得周圍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話,也顧不得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她怎麼着了別人的道,捂着臉拔腿就跑。
她那些同伴們趕緊跟上去。
瑤姐兒看得滿頭霧水,直到紅塵招呼一聲,一行人坐着馬車慢吞吞回去,纔回過神:“啊!”
紅塵一笑。
瑤姐兒有點兒不好意思,避開其他姐妹,偷偷摸摸和紅塵咬耳朵:“是這個小姐算計我啊?可我不認識她?真是她嗎?不會……錯了吧。”
“看反應也沒錯,是幕後黑手。”
再說,那股子脂粉味,小嚴找的小子可不會聞不出來。
紅塵嘆了口氣,拍拍瑤姐兒的手,低聲道,“回頭跟太太說一聲,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可別出了亂子。”
瑤姐兒連連點頭,心有餘悸。
她以前在江南,女學裡同學們也有爭鬥,都是妙齡少女,你和我好,我和她不好,彼此鬥個嘴什麼的,再正常不過,可今天這事兒,真是讓人……捏了一把冷汗。
一路回去,瑤姐兒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鑽進屋子裡見了喬氏,連喬氏那麼好脾氣的人,都忍不住暴怒。
要說瑤姐兒在京城,怎麼可能有什麼仇人,她一個小姑娘,上哪去結仇?看這架勢,是想要壞了她的名聲,稍微想一想,大概是不知道遭了哪裡來的池魚之殃。
喬氏想半天,她給瑤姐兒相看親事,唯一有了默契的,也只有趙家一門。再加上最近趙家的流言蜚語,喬氏也不是笨人,一轉念就猜個七七八八。
“……這幾日瑤姐兒在家讀書,別亂出去走動,我到要看看,趙家那個興哥兒是不是個金疙瘩,誰都稀罕不成!”
喬氏勉強和緩臉色,不願意讓女兒跟着着急,到是瑤姐兒怕過之後,到沒什麼了,她年輕,對這些並不算敏感,說起自己的婚事,雖說羞赧,可也沒太放在心上,那什麼趙興,見到是隔着人羣見過一次,但根本不大記得長什麼模樣,如今在街上碰見,保準認不出來。
對於這件莫名其妙的意外事件,喬氏只能猜,紅塵這邊,連正主兒都見到了,查個趙家,那是輕輕鬆鬆。
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小嚴就把故事寫成了戲本子,拿給紅塵來解悶。
說實話,趙家這出大戲,完全能排出來,保證中年婦女和青春美少女都很願意看。
那個想陷害瑤姐兒的女子,叫宋溪,和趙興青梅竹馬,本來兩個人要是彼此有意,估計趙家和宋家都不會很反對,宋家是商戶,勝在有錢,趙家雖算是官宦人家,趙老爺也有點兒能耐,可他能生兒子,且兒子們都沒有他的本事,那點兒家產分薄下來,便有些捉襟見肘,兩家結合,宋家的嫁妝肯定不會少,問題是,雙方剛有點兒這樣的苗頭,趙夫人就病了,家裡來了個算命先生,非說宋溪和趙夫人命格不合,成不了一家人。
好嘛,娶個兒媳婦回來,難道還成了自己的催命鬼!
趙夫人自然就不同意。
趙興那是個孝子,他是讀書人,就算不是孝子,也得是孝子,朝廷重孝道,他要敢爲了個女人頂撞自己親孃,鬧出來有他好看的,不過,趙興雖然因爲母親的緣故,不肯給宋溪個名分,卻還是時常照顧她,溫柔繾綣,宋溪卻是********認定了趙興。
這兩年,趙夫人一直給挑選兒媳婦,但凡中意哪個,總是能讓宋溪耍手段給攪黃了。
小嚴她們看這些資料,心下好笑,也不知這個女子是怎麼想的,難道這般就能逼迫趙夫人接受了她?
趙夫人的性子可是刻板固執的很,說出口的話,想來不會隨隨便便就收回去。
不過,她這麼一攪合,所有知根知底的人家,就都不大看得上趙興。
京城的女兒們也金貴,誰肯拿自家的寶貝女兒去填這種坑,那趙興又不是什麼文曲星降世的大才子,用不着爭奪,太難看。
於是一再拖延。
這一次,趙興老大不小,眼看趙家也急了,竟然連外地來的姑娘也樂意,而且眼看着還真有戲,估計宋溪就有點兒坐不住,竟然不光亂傳流言,連這等陰損主意都想得出來。
紅塵看過資料,隨意扔給小嚴:“不是什麼大事,咱們那位太太能收拾得了。”
喬氏也不是好對付的,她可是盧家娶回去的宗婦,便是因爲受到家庭教育的緣故,對付不了自己的男人,面對這種事兒,爲了女兒,她可不缺心眼。
紅塵就沒興趣管這個,那小丫頭使壞,她們當場讓她得了報應,自己又沒吃虧,不必再多關注。
喬氏那邊咬牙切齒地準備做什麼,紅塵一概不管,每日閒來無事只在院子裡讀讀書,要不然就出去溜達溜達,瑤姐兒被太太給關了,其他幾個女孩子也連帶着不能出門,她到覺得自在些。
這日剛想出門,府裡就來報了個消息,安王府的……王妃,還有小世子陳密,在昨夜都暴病而亡。
紅塵忍不住一驚。
小嚴和羅娘也嚇了一跳。
前幾日還得了消息,說是安王妃雖然小產,對身體的傷害卻不算大,喝了藥已經漸漸大好了,怎麼說去就去?
而且,陳密那個熊孩子居然也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沒了?
她們還以爲,這熊孩子以後還要爲安王府闖下無數的禍患呢。
紅塵想了想,還是去祭拜一下,她和安王妃有交情,去祭拜也理所當然。
結果去了一看,安王府十分平常,和大部分普普通通的王府都無任何不同。
就是塌了一間房子,聽說那是王爺的靜室,平日裡也不讓人進,昨日忽然塌陷,然後王妃和小世子就都去了,安王府的下人們都說,這是提前的預兆,想來王妃和小世子不是一般人,他們離世,上天示警。
紅塵特意過去看了一眼,卻見一個熟悉的倩影趴在塌陷的屋子前面,黑乎乎的,比她初見時淺了,正是那位即將進安王府爲妾,卻沒福氣早早夭折的女孩子,這一次見了紅塵,她還是想跑的樣子,可手腳都被某種氣息給纏住,想跑也跑不了。
“哎。”
紅塵嘆了口氣。
那女子不待她問,朱脣輕啓:“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這兒?明明,明明佛爺說,要送去還陽的。”
紅塵走過去,用手一拂,解去她身上的束縛,輕聲道:“你真幸運,去吧。”
那尊野佛肯定是遇見了事,走得匆忙,這才把到嘴的肥肉給吐了,不過,這姑娘確實幸運,在她的印象裡,那種野佛天生貪婪,想讓他們吐出嘴裡的東西,實在不容易。
紅塵打發走了這女子。
像她這樣,身上被野佛刻了印記,能不能投胎還是未知數,連紅塵都很難去管,全看她的造化罷了。
安王府接連出事,如今安王妃和世子慘死,陛下那邊卻連個旨意都沒有。
陛下不發話,禮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幸虧皇后最近面慈心善,發了道懿旨,以表哀思,太子親自過來頒的懿旨,還給上了香,這邊纔算是有了臺階可下,喪事勉強風光地給辦了。
紅塵見了安王一面,短短時日,就老了十幾歲,再不復一開始的風光。
這時候到是瞧出親生兄弟就是親生兄弟,他三哥帶着王妃直接搬了過來,幫着安王操辦喪事,小世子還年幼,沒有成年,可安王心疼他,也認真置辦喪事。
外面風雲變幻,京城也很不太平。好像天底下忽然冒出來一堆貪官污吏,外面大軍打了敗仗,是這些貪官污吏們禍害的,外面河堤決口,大鬧洪災,也是這些貪官污吏禍害的,皇帝大開殺戒,殺人無數,老百姓們紛紛叫好。
紅塵如今已經看不出來,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過大約猜測,這是皇帝也控制不住局面了。
他一開始,是真的只想整頓吏治,好把今年的艱難給熬過去,至少整肅一下風氣,否則這風氣再敗壞,可真要出大亂子,各地鬧民亂,無論是剿還是撫,用的都是銀子,戶部的國庫能跑老鼠,沒銀子怎麼能行?
可他做皇帝那麼多年,朝廷的風氣不是一天兩天給敗壞的,皇帝起個頭,底下人一用力就過猛,估計這會兒萬歲爺也回過神,想着降溫了。
果然,沒兩日,大朝會上就有人給被關起來的幾個官員求情,說這些官員們雖然犯了錯,可其情可憫,找了好些理由,萬歲爺嘴裡沒說什麼,還把摺子留中了,不過回頭就讓這幾個官員的家眷進牢裡看了人。
這下子,朝廷上下的氣氛,頓時沒有那麼緊繃,不過又有好些人託關係求情。
拖了幾日,皇帝撐着病體在朝中痛哭,怒叱這些臣子不忠不孝,不知爲君分憂,竟做蠅營狗苟之事,可臣子們不忠,他這個皇帝還是很仁義,一些非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撤職查辦,或者流放也就是了。
這算是給定下了個調子。
紅塵看着這一出接一出的大戲,忽然也覺得挺有意思的,換了上輩子的她,再也看不出皇帝的深意來,如今卻能平平淡淡地分析那位君王的一切舉措。
果然一個人再聰明,關在後宅,永遠也不會有多大的見識。
和朝中這些風雨比,安王府死個王妃,死個孩子,那真不是什麼大事。
皇帝不管不問,也很正常,到是太子有點兒心神不安,他到底年輕,輕車簡從出宮來見紅塵,雖未明言,卻透露出一點兒對皇帝絕情的不安來。
紅塵也沒勸他什麼,到了他這個位置,已經不能靠教了,她也沒本事教,什麼都得自己去領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