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密佈的雙眸在夜色中更是瘮人,平日的溫潤公子此刻才露出本來的樣子,他看着陸小小坐在牀邊拂開她額頭的髮絲:“小小,你讓我拿你怎麼辦纔好?”景誠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開口告訴陸小小自己早就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一時間決斷江山的男人也困惑不已,這如同一張縝密沒有破綻的棋局讓景誠無從下手。景誠手下力道在心裡變化中漸漸加重,陸小小不安的皺起眉頭咕噥一句:“沒……沒回來,纔不會不回來。”
景誠無可奈何收手坐在屋門外的長廊下,他才發現處置一個女子也不比頒佈一道新政容易多少,猶豫再三他似乎給自己的想法找到了一個緩衝的缺口,就是爲了天下百姓不飽受戰亂之苦暫且饒了陸小小一命。
他也知道莫弘對陸小小的心思,可沒想到莫弘能爲了陸小小把金牌令箭都賜下來,如果陸小小這次真的借書信投靠莫璃,那遵照金牌令箭法外開恩,連莫璃都有可能獲得一次免罪的機會。陸小小性格又不大善於思考,莫璃對這點加以利用,想控制莫弘都不是難事。
景誠越想越不放心,此刻唯有把牀上的小女子殺了才能確保無虞,在屋裡幾番踱步狠狠一咬牙,凝內力在左手高高揚起,撇過頭不敢再看。明明只需指尖點人胸口,三分力氣都用不上卻遲遲沒有出手,最終緩緩放下了手臂,改用溫脣在額前輕輕留下一吻。
半晌之後,他身後如鬼魅的聲音響起:“少爺若是爲難,屬下可以代爲處置。”
景誠似乎陷入了沉思並沒有來得及反應,突兀的黑影移動到牀邊才顯露出身形,渾厚的內力直逼陸小小額頭,景誠呼吸一滯飛身上前將力道踢外,遠處被波及的石像砰的碎成粉末,可見那力道的強度。景誠側眸警告之意清晰可見,後者顯然沒見過自家主子這樣,張張嘴始終沒有說話先行退開。
經他手下這麼一鬧也沒了再想殺陸小小的心,玉笛橫握抵在胸口,就這樣靠在軟榻上睡了一晚。次日一早陸小小被日頭刺痛了雙眼,幾次睜眼都覺得眼皮無比沉重,攬銅鏡細細打量,原本水汪汪的眼睛生生腫成了桃子,她的記憶也似乎滯留在昨日白天,全都不記得昨晚上做了什麼。
“小小,收拾好了咱們就上路吧。”門外熟稔的聲音打破了她獨自回憶的時間,連忙答應着收拾起木盒,匆匆打包好拉開房門,景誠眼底淡淡的烏青並沒有逃過陸小小的眼睛。景誠無視了她探詢的眼神,策馬飛馳了朝着邊境軍營出發。
景誠和陸小小來到了一片荒漠,再向前,就是莫璃的地界了,走到這裡,景誠也越發地仔細起來,行程也變得拖沓許多。
與其說小心,倒不如說是景誠不想。不想做毫無意義的事情,即使景誠陪着陸小小,陸小小仍然會回到莫璃的身邊,而且景誠還會深處險境。
如果,陸小小同意,景誠一起陪他,然後跟他一起回去,儘管再危險,景誠也會一直的陪着她,即使是陸小小曾經,欺騙過他。因爲已經是深愛,即使危險,也毫無怨言。
但,世上沒有如果,無論如何,陸小小會回到莫璃身邊是事實,而,陸小小欺騙過他也是事實。
陸小小現在的心裡,也是十分的難受,她能感覺到景誠對自己的深情,儘管欺騙,仍不能改變的深情,只因爲深愛。
陸小小看着眼前這個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男人,夢到過無數次相逢,夢到無數次他的背影,可今日,確是這樣的相逢,而這次,自己看到的不是他的背影,而是讓他看到自己的背影,那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殘忍,對他欺瞞的殘忍。
而陸小小現在才發現,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並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比這更痛苦的莫過於,讓他看着自己離去的背影了。因爲深愛,所以便傾其所有,只爲彼此能夠開心,可自己,現在做的,無疑是在傷害景誠,這讓陸小小的心如刀攪般的痛。
景誠擡起混沌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深愛的女人,低聲笑着說道:“如果,在沙漠中,我要死了,應該就是老天對我深深的眷顧了,最起碼,我們還是像從前那樣。我會帶走一些美好的回憶,而不至於如此的……”景誠沒有把話說完,景誠表情沒落,毫無生機。
看着眼前的景誠,陸小小沒有說話,沒有解釋,沒有道別,從容的轉身離開,因爲她害怕,害怕開口顫抖的聲音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更害怕,話語還沒說完,便不捨離去。
陸小小走的很慢,景誠看着陸小小離去的身影,眼睛猩紅,不過,不是嗜血的紅,而是傷心的淚。景誠看着陸小小身軀在顫抖,本想把自己的披風給她,不過,解下來的披風,沒有送出,而是從手中滑落在地,任由風把它吹向天際。
陸小小的確在顫抖,不過,並不是因爲寒冷,如果景誠看到陸小小的正臉,恐怕會明白一切。可陸小小從始至終都沒有轉過頭去。
陸小小現在也明白,景誠現在一定在注視着自己離去的背影,如果現在轉身,那麼一切就全都前功盡棄了。沒錯,陸小小現在哭了,淚水佈滿雙臉,都沒有用手去擦,任由風沙撲打在臉上,和淚水混合在一起。
陸小小和景誠越來越遠,不單單是距離,更重要的是心,景誠這這樣默默地注視着陸小小漸行漸遠的身影,不是他不想阻攔,而是阻攔不了,如果真的能阻攔的住陸小小,景誠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直到陸小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景誠的眼前,他才默默地轉過身來,如果細細的看,景誠的臉頰上還有細微的淚痕。
景誠離開了,陸小小也走了,兩個人分別的地方,沒有絲毫的痕跡,如果要說有,那便是孤獨的在風中飄蕩的披風罷了。
陸小小此時坐在沙地上低聲的哽咽着,沒有撕心裂肺的咆哮,也沒有絲毫的怨言和解釋,陸小小知道,事關重大,不是單單的兒女私情可以相媲美,如果莫弘不是皇上,那麼,陸小小也絕對不會去管這件事,但,莫弘是皇上,而且,陸小小對他有愧,所以,她必須幫他。
現在的陸小小難過極了,景誠難過,她比他更加的難過,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她的身上,一個女子的身上,她揹負了太多,得到和失去成正比,陸小小也知道,現在,不是和景誠說明真相的時機。
陸小小步履蹣跚的走在荒漠之中,在這茫茫的大漠,能陪伴她的,也只有她那同樣孤單的影子。不知過了多久,在陸小小的視線之中,纔出現了一片環繞駐紮的軍營。
軍營非常龐大,無邊無延,一眼看不到邊際,如果是一般人看到這,絕對會嚇一跳,不過,陸小小像是早就知道一般,看到這座大營時,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帶着淡淡的微笑。
是的,這是莫璃手下的軍隊的軍營。陸小小終於到了,她風塵僕僕的來到這裡,不是她的自願,但也是她的自願。
陸小小知道,這一步只要邁出去,再也不能回頭,如果成功,皆大歡喜,自己可以和景誠解釋,無論怎樣,她都不會在離開他,也不會讓他像今天這樣,孤單的離開。但,如果失敗,就會像所有的失敗者一樣,身敗名裂,甚至,會更加的慘烈,死無葬身之地都在萬幸之中。
陸小小沒有猶豫,毅然決然的向軍營的門口走去,風沙仍然在空中呼嘯,發出了陣陣悽慘的叫聲。門口的守衛都嚇得縮了縮脖子,但陸小小仍然從容的向軍營走去。
這時,軍營的守衛也看到了陸小小,一名士卒跑道一個看似隊長模樣的守衛面前,低聲說道,“張大哥,那邊荒漠之中,好像有一個女人。”
姓張的男子此時正在營寨後面躲着,以此來躲避着這刺骨的風沙。
“嗯?女人,這麼大的風沙中,哪裡來的女人?”姓張的隊長名顯不信,跟着守衛出來眺望一看,果真有一個女人正在緩慢的向着這邊走過來。
姓張的人看到名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纔不滿的嘟囔道:“哼,果真是,這麼大的風沙還往外跑,真的是嫌命太長了。”
一名士卒看着遠處,同時低聲說道:“張大哥,會不會是迷路了,這大平原,除了風沙黃土,什麼都沒有,要是不是當地人,都不能分辨方向。”
姓張的漢子看了他一眼,不滿的叫道:“就你話多,我不知道麼?是不是迷路了,等會看到就知道了。”
士卒聽到姓張漢子的訓斥,呵呵的乾笑着,同時又不確定的繼續問道:“那……張大哥,若是這位婦人真的走失了,那我們……要不要幫幫她?”士卒不大,剛剛從軍不久,也是一個熱心腸。
姓張的漢子怪異的看了士卒一眼,不由得陰冷的笑道,“是應該幫幫她,兄弟們都這麼長時間沒碰過女人了,要是她飢渴難耐,我不介意幫幫她,哈哈……”姓張的漢子的一句話,引來周圍人們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