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已是凌晨三點多。我發現我躺在自己牀上,房間裡寂靜如斯,只有客廳的掛鐘發出輕微的走針聲。
牀頭櫃上的熱水壺表面貼着一張便籤,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幾個字:暖壺裡有水,醒了就喝點,我走了。
我坐起來使勁揉揉腦袋,這才理清昨晚醉酒前的情景。看來,蕭長安應該是把我扛回家的,不然以我當時的德行,肯定走不回來。
他能在深更半夜把我扛回來扔在牀上,還知道給我拉上被子,我挺感激他的,而且他沒動我一根手指頭,說明他這次很紳士、
或者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蕭長安了。
現在的他身上有一種神秘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我暫時還不知道。
可我總覺得,那個神秘的東西,它很大程度上會攪亂我以後的生活。
原本準備繼續睡,卻沒有了睡意,於是我爬起來把從財經學院領來的教材拿了一本翻開,書的墨香淡淡地氤氳在室內,不知不覺竟多看了一會兒,時間在人不無聊的時候總是過得飛快,不一會兒,天就亮了。
我看了看課程表,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上個課什麼的,不然太空虛,又沒錢,整個人就廢了。
迅速從牀上爬起來化了個異常低調的妝,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我真心想罵一句莫離你去死吧,如果你死不了,那就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學點東西,別把自己整的跟全世界都欠你似的!
趕在上課鈴聲響之前我趕到了教室,在角落挑了個位子坐下,心裡既忐忑又興奮,忐忑的是我這樣的人居然也能夠和這些天之驕子坐在一起,興奮的是自己從小夢寐以求的大學夢居然這般離奇的實現了。
不由得在心裡再次感謝馮林森,不管之前他待我如何,對我做過什麼,總之,我只會記得他這次的好。
下課了,我裝模作樣地在學校裡溜達了一會兒,又去校外的精品屋逛,這時候我的新在包裡響了起來,我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猶豫着接通,那邊傳來一個尖細的女人聲音,我一聽,得,明安娜找上門來了。
“莫離,你到萬達這邊的思雨咖啡店來一下。”
我皺了皺眉,淡淡地回道,“有什麼事電話裡說吧,我很忙。”
“下午一點,我在這裡等你,來不來你看着辦!”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這個明安娜,還真是夠耍派頭的,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她見我是想跟我說什麼,無非就是讓我滾得離寧致遠遠遠的,不說她是否知道她的寶貝女兒愛上了異父異母的哥哥,單憑她每次看見我時眼睛裡透露出的各種不待見,我也知道,她怎麼能容忍我以後在她眼皮子底下過來過去的!
我不去,表示我怕她,可我還真的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下午一點,我準時來到了思雨咖啡店。
以前柳依依帶我來過這裡,所以這裡的消費我大概知道點,比星巴克貴了不知多少倍。服務生遞給我菜單的時候,我瞥了眼上面的價格,一杯普通的美式咖啡都要六十塊!
想着說不定和明安娜又是三言兩語不和我就會拍屁股走人,我還是不要浪費這個錢了,於是我稍顯沒底氣的跟服務生說:“請給我一杯白水吧。”
在服務生流露出的淡淡的鄙夷中,我鎮定自若地拿過一本過期的雜誌翻了翻。
明安娜終於姍姍來遲,她穿了一件鑲金帶銀的中式旗袍,外面披了件皮草,一看就是貴的要死的那種。
特別儀態萬方地坐下來,她跟服務生招了招手,“兩杯藍山。”
“明……姨,我不要。”
明安娜淡漠瞅我一眼,“咖啡,算我請。另外,我跟你還沒熟到要拉輩分的程度,所以你還是喊我明女士吧。”
好吧,明女士,我真想喊她一聲明小姐,不知她老皮老臉的會不會答應!
咖啡上來了,她用她那隻戴了四枚金光燦燦的戒指的右手拿着小勺優雅地攪動了片刻,這才擡眼看向我,“莫小姐,想必你知道我找你何事。”
“莫離愚笨不知,還請明女士明示。”我淡定地說。
這個時候,保持沉默也許是最好的進攻辦法,我倒要看看她會拋給我一塊什麼磚。
果然,明安娜見我如此愚鈍,只好沉下臉來開口了,“上次在醫院,我們家寧致遠說什麼要跟你訂婚和結婚的事,想必你沒往心裡去吧?”
“明女士什麼意思?”
她張開她那塗了猩紅脣膏的嘴脣,小口抿了口咖啡,極不厭煩地說:“我的意思很明白,我們家致遠那天說那話肯定是胡言亂語的,你別往心裡去,再說,你這種人怎麼可能配得上我們家致遠?他就是要結婚,也得找像夏冰那樣的大家閨秀,這纔是門當戶對,你明白嗎?”
我搖了搖頭,搞得自己像個傻二楞一樣,“我不明白,爲什麼呢?寧致遠說他喜歡我,而我也喜歡他,所以不是說要結婚必須相互喜歡嗎?而且,我真的沒覺得他那天是胡言亂語呢,我覺得他很認真,所以我也很認真的在考慮這個事情,我還打算近期讓他見見我的父母,如果我父母不嫌棄寧致遠身上那些小毛病什麼的,我也就勉爲其難同意算了。”
“莫離!你不要太過分!”明安娜怒道。
我繼續假裝懵懂無知,“怎麼啦,明女士?好端端你怎麼發火了?是不是我哪句話說的不對?”
明安娜忽的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因爲用力過猛,放在小盤子上的咖啡勺被震得掉在了桌面上,發出輕微的脆響。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呵呵,這句話聽着怎麼如此耳熟!我想了想,好像寧思璇昨天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我一看她這一下引來了大廳其他客人的側目,趕緊小聲道,“明女士,有話可以好好說。”頓了頓,我想起了蕭長安跟我說過的他替我擺平夏冰的事兒,不知他擺平沒有,可是不管怎麼樣,我都得亮出這把劍,否則,不知道明安娜還要怎麼猖狂。
所以,我還是一副無辜樣子地跟明安娜說:“明女士,我知道你是爲寧致遠好,畢竟你是他……媽……,所以我也想過了,愛情這玩意兒根本不可靠,婚姻要長久呢,也必須得到父母的支持,所以可不可以請你在適當的時候把我和夏冰一起約一下,如果夏冰堅持不放手寧致遠的話,那麼我滾蛋好了,不知道這樣可不可以?”
明安娜的眼神在我臉上掃了幾遍,似乎是確定我不是在開玩笑,她這才鬆了口氣似的說:“行,沒問題。今天晚上你就到我家裡來,我剛好要請夏冰吃個便飯,你過來好了。晚上六點半,不見不散。”
說完,她招手喊服務生來結賬,因爲我之前看過菜單,我知道這杯咖啡的價格是88,所以我趕緊從自己包裡的那一把零錢裡數了四十四塊錢,放在桌面上。
明安娜嫌棄的看了那幾張皺皺巴巴的零錢一眼,“你的錢留着買菜吧。我請。”
我笑了笑,“明女士,我不喜歡佔人便宜,尤其是你。”
我邁着輕快的腳步走出了思雨。走在街邊,我卻開始擔憂起來,萬一晚上夏冰堅持不放手呢?以我和她的對決,毫無疑問,我毫無勝算的可能。
所以即便是寧致遠一門心思要和我怎麼樣,他也拗不過寧建海和明安娜吧?有一句臺詞被肥皂劇都用濫了:不被祝福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我給蕭長安打了個電話,想問問他說的那事到底什麼情況,可是偏巧不巧的,他的不在服務區。
六點,我準時打了輛車直奔寧宅。
記得上一次來寧宅的時候還是初春,轉眼間已經是冬天了,時間真是過得飛快。
我緊了緊羽絨服,按響了門鈴,不一會兒,從鏤空的柵欄門望進去,小琴跑來開門,“莫小姐,請進。”
我跟她說了聲謝謝,小琴還有點不好意思了,“你別這樣客氣莫小姐,我就是個傭人。”看小琴這樣對我,也算是這個家裡除了寧致遠之外,唯一一個願意笑臉對我的人了,我心一熱,忙從自己包裡掏出上午在財經學院外面的精品店買的一隻水鑽髮夾,塞到小琴手裡,“拿着,一個小玩意兒。”
小琴忙說:“不行的,莫小姐。”我把她的手攥了攥合上,悄聲道,“別跟人說我給你的。”
乖巧地點點頭,小琴低聲說了聲,“謝謝莫小姐。”
隨着小琴一起往裡面走的時候,我壓低聲音跟小琴說,以後有空可以找我玩,我的電話寫在髮夾的盒子上了。
小琴開心地說,好。
大廳裡,明安娜和寧建海分別坐在相對的兩個沙發上,寧建海的旁邊還坐着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雖然年紀看起來差不多有近七十歲,卻是精神異常矍鑠,再加上一身紫色中式服裝衣着尊貴,即使頭髮花白,也難掩一身貴氣。
寧思璇站在老太太身後,親暱地揮着粉拳給老太太砸肩膀,看見我,立馬瞪我一眼,“莫離,你算什麼東西,你也敢到我家裡來?”
老太太低聲呵斥一句,“小璇,客人來了,要懂得禮數。”
寧思璇哼了一聲,不再作聲。
老太太把手裡的龍頭柺杖摸了摸,伸手指了一下明安娜身邊的沙發,“莫小姐?是嗎?”
我趕緊答道,“是的,我是莫離,您好。”
老太太表情很溫和地點點頭,“坐吧。不要拘束。”然後她又喊小琴,“給莫小姐倒茶。”
我誠惶誠恐地坐在明安娜身邊,接過小琴給我倒的茶水,兩隻手緊緊握着。
來寧宅之前我已經想好了,如果明安娜給我難堪,大不了跟她撕破臉,沒想到真正坐在這裡,我卻無端地被老太太的強大氣場給震撼住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按理說不應該如此不怒自威,可是很顯然,包括寧建海和明安娜在內,他們對她都是敬畏至極。
寧建海始終拿着一張報紙在看,連眼皮也沒擡起來一下,倒是明安娜,從我坐在她身邊起,就不住地從鼻孔裡哼一聲,好像我坐在她身邊把她怎麼樣了似的。
就在我如坐鍼氈的時候,明安娜伸長脖子朝玻璃門那邊往外看,緊接着清脆地笑了一聲,“媽,夏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