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渾身疼得發顫,不知道是因爲他的動作還是他的話語,她囁嚅着:“容瑾,別抱那麼緊,我疼。”
容瑾神色一頓,連忙鬆開手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哪裡疼?”
“哪裡都疼。你說的對,我在乎,沒有一個女人不愛美,包括我,這些傷疤時時提醒着我過去的那段痛苦的日子,疤痕消不掉,過去也抹不掉,事已至此,覆水難收。容瑾,我不跟你糾結誰對誰錯了,反正在感情裡總要吃點苦頭才能幡然醒悟,我接受你的道歉,從此以後我們兩訖吧!攖”
“施維維的事情只是一個誤會。”
她苦澀一笑,回憶起出事前的那個電話:“我知道,我還知道當初你並沒有去b市。”
我甚至偷偷開車想去找你問清楚,可是沒想到……
他的目光倏地變冷,“那是爲什麼?顧笙歌,給我個理由?”
笙歌闔了闔眸:“我們不合適,容瑾。”
“哪裡不合適?從過去將近半年的婚姻來看,我認爲我們之間身心都無比契合,難道你能否認你還愛着我的事實?償”
他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逼得笙歌不自覺地往後退。
她深吸了口氣:“別逼我。”
容瑾停住了腳步,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攬着她朝停車的方向走去:“我送你回去。”
車廂裡,靜默無言。
他不開口,笙歌也樂得清靜。
車子在別墅門口停下,她連忙下車。
容瑾看着她的背影緩緩開口:“歌兒,我不逼你,但是你也別逼我,因爲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半年前我能毀了顧氏,現今我也能,縱使你大哥有力挽狂瀾之力,但是在青城,跟容氏硬碰硬的話,沒有一家企業能抵不過容家的財力。”
笙歌回身的時候,車子已經疾馳而去。
她眉頭蹙緊,剛纔容瑾說的是“大哥”?
他早就知道黎臻是大哥?
她突然記起容瑾說當年大哥的屍檢是他做的,當初他找上她的時候就知道大哥沒死?
不,不像。
這怎麼回事?
她甩了甩腦袋往別墅裡走,既然哥哥沒死,現在糾結這些事情也沒有意義。
黎臻並不在別墅內,只有請來的鐘點工芳姨在忙活。
“芳姨,燃燃呢?”
“我剛纔上去看了,在看書呢。”
笙歌想到什麼,朝廚房喚了聲:“芳姨,冰箱裡還有排骨,中午做糖醋排骨吧,燃燃喜歡吃。”
“好咧。”芳姨歡快地應了聲。
秦燃並不在房間裡,笙歌在二樓找了一圈,最後在陽臺上找到他。
小小的身子匍匐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
她連忙跑過去,把他扶起來:“燃燃,是不是又犯病?”
秦燃小臉蒼白一片,嘴脣哆嗦着,他吃力朝她扯了扯嘴角:“秦姐姐,我沒事。”
“你把藥扔了?”她特意交代過芳姨,她不會忘記他每天都要吃藥的事情,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秦燃悄悄把藥給扔了或是吐了。
笙歌板着臉的樣子讓秦燃一驚,他咬了咬脣,垂眸不說話。
“我去拿藥,在我回來前,想好你的解釋。”
秦燃看見她朝樓梯的方向急步走去,不多時端了一杯水和幾粒藥片上來。
他眸光一閃,乖乖就着笙歌的手把藥吃了。
笙歌把杯子放到一旁,席地坐到他面前,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解釋。”
秦燃嘴脣動了動,最終一語不發。
“秦燃,你應該知道我沒什麼耐心。”
他身子往後縮了縮,眸光閃爍道:“秦姐姐,我知道你是因爲我的病才帶我回來,你怕在二李村沒辦法控制我的病,你覺得愧對我。”
笙歌擰了擰眉:“你從哪裡聽說這些的?”
“二根不是傻子,我知道爸爸犯了罪,我也知道容老師沒錯,可是二根只有一個爸爸,無論爸爸犯了多大的錯,都是因爲太疼愛二根,我沒有辦法恨爸爸。秦姐姐對二根這麼好,還給二根看病,是因爲你覺得如果你沒來二李村,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爸爸也不會自殺對不對?”
笙歌沉默,相當於默認。
她原本並不打算帶走秦燃,甚至在知道他悄悄跟着他們出村的時候也沒有動搖過。
在李大根死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二根的心臟有些不對勁,但是那時候並沒有過份在意,以爲他就是傷心過度而已。
但後來在村長家的時候,她看見他捂着胸口在牀上打滾,這才察覺到他的心臟應該出了問題。
那時候她還是不打算帶走他,只是交代村長如果他身體出現問題就聯繫她。
直到他昏厥在方偉懷裡,她動了惻隱之心。
她把他帶回青城時馬上做了檢查,檢查結果是先天性心臟病房間隔缺損,需要儘快手術。
“別想太多,我已經找人給你安排介入手術了,手術後你就不用吃這麼多藥了。”
秦燃看着她的臉色,悵然地垂下眸子:“秦姐姐,手術完,你就把我送回二李村,你不欠二根,容老師也不欠我,只是我一看到他就想會爸爸死去的樣子,我接受不了。”
笙歌擰了擰眉:“你剛纔看到容瑾送我回來了?”
秦燃咬脣點了點頭:“那天黎叔叔說,秦姐姐要嫁一個二根喜歡的人,因爲二根不喜歡容老師,所以秦姐姐也不喜歡容老師,可是在二李村的時候,容老師就跟二根說,他很喜歡秦姐姐,他想對你好。”
笙歌微微一窒,她沒有想到他一個八歲的孩子心思竟然這麼通透。
可又不免覺得好笑,“燃燃,我承認你是我的一個藉口,但我和容瑾之間並不是因爲你。”
她不知道爲什麼要和一個八歲的孩子解釋這些,但是大概她現在也唯有秦燃可以說說心裡話。
秦燃不解。
“燃燃,你記住我一句話,在愛情裡需要勢均力敵,你不知道容老師有多優秀,現在的我和他站到一處只會覺得自形慚愧,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自嘲笑笑:“顧笙歌沒有了引以爲傲的手,甚至穿不上一身得體的禮服,我已經不是顧笙歌了,總有一天,他會發現他要的只是當初的顧笙歌,不是現在的秦歌。”
看着秦燃茫然的眼神,她揉了揉他的頭髮:“我跟你講這些做什麼,你也聽不懂,既然我已經把你帶出來了,就沒有把你送回去的打算,當然以後你有了自主能力,你想去哪裡都沒有關係,但是現在你已來到青城,就要拋棄過去,你要忘記你是李二根,你的名字是秦燃,跟秦歌一樣割斷過去的秦燃。”
秦燃怔怔地看着她起身:“秦燃,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過去,因爲在這裡,它們隨時有可能成爲中傷你的武器。”
就像縱然“她”已然死去,她的過去還在被人津津樂道一般。
他咀嚼着她的話,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
***
和趙佳銘再次相見是在三天後,地點在初遇的那家茶餐廳。
笙歌攪着咖啡的勺子掉落,在白瓷杯裡敲擊出一聲清脆的響,她訝異地看向他:“你說什麼?”
“秦小姐,我希望我們能儘快結婚。”
從之前在寺廟發生的事情來看,趙佳銘分明就是放不下荻秋,這時候突然跟她提結婚是什麼意思?
二人這才見三次面就談婚論嫁,這讓她怎麼都有些不能接受。
趙佳銘感覺到她的排斥,溫和一笑:“是我太着急了,沒考慮到秦小姐的想法。”
笙歌抿了口咖啡,才緩緩開口:“我有兩個問題。”
“請問。”
“其一就是你和荻秋小姐的關係,我聽說荻秋小姐是你的前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天在寺廟,趙先生是和荻秋小姐一起離開的,那麼你們之間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嗎?”
趙佳銘臉色一僵,隨即恢復如常:“我和荻秋之間已經說清楚了,她不會成爲我們之間的阻礙。”
“這不是阻不阻礙的問題,重點是你的心還在她身上,秦歌從來不當第三者。”
看着他乍變的神色,笙歌起身:“看來這第二個問題也沒有什麼好問的了,是不是我哥哥找你施壓了?”
趙佳銘闔眸嘆了口氣:“不算,是我自願的。”
他的目光倏地落到她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打量:“秦小姐,你能看透我跟秋秋之間的關係,我又何嘗看不懂你和容大少之間的關係,說到底,你我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我跟你結婚,斷了自己的念頭,你跟我結婚,斷了容瑾的念頭,如此一舉兩得,不是很好?”
笙歌的眸光閃了閃:“荻秋是個好女人。”
“好又如何?她不愛我。”
荻秋不愛他,她是女人,她能感受到荻秋對他壓抑的情緒。
趙佳銘看着她分明不信的臉色,苦嘲道:“她若是愛我,怎會親手拿掉我們的孩子跑到美國,我找了她那麼久,可她倒好,一回來就要和我離婚,斷個乾淨!”
笙歌的手一滑,“砰”地一聲咖啡杯掉落在桌面上。
焦黃的液體灑在她白色的裙子上,凝成一團可怖的污漬。
趙佳銘一驚,趕緊抽出紙巾給她擦拭着:“有沒有燙到?”
“沒有,謝謝。”她微微側身,躲開他的觸碰。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抱歉。”
“沒關係。”笙歌頓了頓,目光移向他:“趙先生,你之所以提出要跟我結婚,是不是覺得從某些地方來看,我和荻秋很像?”
聞言,趙佳銘沉默了,她卻已從他不自在的臉上看出端倪,她嘆了口氣:“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看看。”
趙佳銘走後,笙歌在茶餐廳坐了良久,她的腦子很混亂。
她想起了容瑾,想起他知道不肯留下孩子時的氣急敗壞,想起他貼在她耳邊呢喃,說自己從來沒有說過愛他。
她在那端婚姻裡誠惶誠恐,卻不曾想過他也沒有多少安全感。
容瑾,你那麼篤定地說我愛你,是否心底也有過那麼一絲不自信?
笙歌自嘲笑笑,要是當時能參透這些,是不是就不會有二人如今的局面?
她能篤定荻秋對趙佳銘必定是有事相瞞,但二人之間說清楚了就好。
可就算她願意,她和容瑾之間還有一個施維維,她現在即使已經不會懷疑他對自己的感情,但她也永遠不會忘記他來找她的初衷,他是爲了施維維找到自己的,她不當第三者,但是她的感情裡也絕對允許不了一個第三者。
她和施維維誰因誰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不是她想要的感情。
說到底,她不過是過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思緒混亂間,電話鈴聲響起。
暗啞好聽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歌兒。”
“嗯,是我。”
對於她難得的服帖,對方似乎愣了一瞬:“三叔那邊出了點事,我要去英國一趟,估摸要個把月的時間,這段時間我都不會打擾你,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我們之間的事情,不要一昧的逃避。”
笙歌想了片刻,纔回了一個字:“好。”
---題外話---三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