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皇卻是神色一頓,本欲伸出的手刻意的負在了身後,而後,便轉頭望着一言不發的流離,心底的情緒卻是難以名狀。
豫皇這才說:“景毓……過來,到父皇面前來,讓父皇看看你。”
流離佇立在原地始終不肯前進半分,心裡對這個看着如此慈愛的父皇,她終究還是有些疏離的。
手中的絲絹握了又鬆,鬆了又握緊,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忐忑上下不安。
鳳嶺在一旁打量着流離,隨即用眼色示意她去到豫皇面前,得了鳳嶺的暗示她這才忍住了心頭的不安,緩緩上前行至豫皇面前,便行禮道:“流離拜見……父皇……”
她紅脣輕吐,父皇那兩個字卻是着實的有些爲難於她了。
豫皇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連忙伸出手將流離從地上扶了起來,口中還不停的說:“這聲父皇朕盼了十幾年了,總算你是回來了,放心,回到了豫國便安心了,這裡是你的家。”
他心中一怔,爲何是流離這樣哀落的名字?如此的悲傷?
望着豫皇眼中毫不掩飾的疼愛之情,她的心中竟然也不自覺的想要去靠近那股溫暖,那是從未曾享受過的親情,從未……
片刻,豫皇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便說:“小云子,公主剛回宮裡,宮裡各處公主都不熟悉,你便留在公主身邊,照顧公主的一切起居飲食。另外,將朝陽宮賞賜給公主,你務必好生侍候公主。”
豫皇的話音剛落,除了流離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以外,鳳妃與鳳嶺以及所有大臣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朝陽宮,乃是歷代正宮皇后所出的公主纔可以居住,同時朝陽宮也代表着公主的身份以及皇上的疼愛。
如此一來,流離在衆位大臣的心裡位分自然是又增加了,不會因爲她是一介女流而輕蔑她。
這名叫小云子的太監卻是連忙應道:“奴才遵旨!”
“流離謝過父皇。”流離也不緊不慢的謝恩,卻是不知爲何鳳嶺等人的神情是如此的驚愕,雖不解,此刻卻是不好多問。
“這是你該有的,明日朕便帶着你去國寺舉行祭天大禮,昭告天下之人你是我豫國最尊貴的帝姬。”豫皇看着流離說着,隨後又說:“小云子,請公主回宮休息。”
“公主,請隨奴才走吧。”小云子恭敬的對着流離道。
流離點了點頭,回首看了一眼鳳嶺與鳳妃,便徑直隨着小云子離開。
豫國的皇宮雖然比不得大雲的皇宮壯闊,卻是多了幾分秀雅的感覺,亭臺樓閣、假山流水、宮殿皆是數不勝數,迷亂她的眼。
小云子將流離引到了朝陽宮裡,流離剛歇下不久,接着豫皇的賞賜便又來了。
陸陸續續的宮人手裡皆端着賞賜給流離的奇珍異寶、衣服首飾而魚貫而入。
宮人們依次排行而站,小云子道:“殿下,這些賞賜皆是皇上賞賜給您的,請殿下過目。”
聽了小云子的話,流離這才起身淡淡的看了幾眼。
“放着罷。”她沉聲道。
“殿下,這幾人皆是皇上特地選來侍候殿下的。”小云子指着站在正前方的四位妙齡女子說道。
“奴婢白畫,見過殿下!”一名宮女便立刻上前道。
緊接着,另一位宮女也行禮道:“奴婢青莨,見過殿下!”
“奴婢藍珊(綠蘿),見過殿下!”
這四名雖說是宮女,流離覺着總得是有些特別,與別的宮女不一樣,不由得便有些好奇了。
來日方長,她倒要好生看看這幾名宮女有何不同之處,便也溫和的說:“不必多禮。”
“此時無事,你們便下去吧,留着白畫。”片刻,流離便打量着這名叫白畫的宮女,容貌秀麗,眉宇間透着沉穩,不似剛剛三名宮女的各有千秋。
聽得流離如此說,剩餘的人便也徑直離去了,剛出宮門名叫青莨的女子卻是喚住了小云子,神色透着有些不解,說:“雲公公,這殿下……”
青莨欲言又止,眉宇間有些輕蔑之意,卻又是不敢表現得太明白。
小云子的面色一沉,擺出一副總管的模樣,冷聲道:“青莨你該清楚皇上給你們四人的任務,你什麼都不需要知道,只需要記住住在朝陽宮裡的人是你們的主子足以!”說不定,那朝陽宮裡的人還會成爲豫國的千古女帝!
憑藉着皇上對這公主的如此寵愛,想必也是極有可能的。
“公公勿置氣,青莨姐姐只是一時口快,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另一名模樣俏麗的女子好心的替青莨開脫道。
小云子卻是不鹹不淡的瞥了一眼替青莨開脫的女子,說着:“藍珊,你們是出身於什麼,若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便是掉腦袋的事情!休要唐突本公公。”
“綠蘿你的性子最爲冷靜,好好的照顧殿下足以。”說完,小云子便帶着人大步離開。
“哼!雲總管又如何?”青莨有些不服氣,好看的面容因着怒意而破壞了本身的美麗。
名叫綠蘿的女子卻
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置氣的青莨,眼底有些擔憂,卻並不曾開口說話,而是往一旁走去。
“綠蘿姐……”藍珊本欲開口喚住綠蘿,卻看見她已經離開,剩下的話也吞入了肚子裡。
在這四人中,藍珊的性格便是單純,青莨卻是太過於急功近利了,脾氣有些暴躁。
而綠蘿的性子與白畫最爲安靜沉穩,也是最有計謀之人。
朝陽殿內,白畫安靜的侯在一旁,等候着流離的問話,她倒是對這殿下的感覺是極爲不錯的。
身上乾淨的氣質,讓她羨豔,誰讓她是一個手上沾染滿了鮮血之人!
流離半蹲在宮裡的後殿處,後殿的正中兩邊有着一方水池,清澈的水清晰可見底,許是因着這池水的寒意才讓整個朝陽宮涼爽了不少。
水池裡種了幾株淡白色的蓮花,蓮花在水面上競相開放,更是替朝陽宮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蓮花,她尤其是喜愛白蓮花,沒有想到的是這朝陽宮裡竟然也因緣巧合有着白蓮花,許是上天早已經註定!
流離伸出手撥動着水面,心情甚好的看着水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轉頭,看着安靜的白畫,說:“你叫白畫?”
“是。”白畫沉聲回答道,卻無一絲生氣,感覺就像是深深的潭底,丟一顆石子也不會有回聲。
“真美麗的名字,乾淨出塵,白畫………”流離卻是不知爲何在白畫的心底深處竟然察覺出了一點憂傷,雖不明顯她卻還是發覺了。
白畫卻是低垂着頭,表情明顯的一怔,似乎是不曾料到流離竟然會這樣說。
“殿下謬讚了。”依舊是淡淡的聲音。
筲國,皇宮。
皇上的寢宮周圍佈滿了士兵,看着不免令人心憂,安靜的黑夜裡,寢宮內卻是傳出了男子摔打的聲音,“嘭……”守在宮門外的士兵也不作聲,心知這是皇上今日摔碎的第三個花瓶了。
月將軍只是讓他們守着皇上就好,所以這些事情便不由得他們了。
寂靜的夜晚,夜涼如水,這聲音卻是格外的明顯。
白色的月光打在青色的石板路上,只見一行人正緩緩的朝着皇上的寢宮而去。
在昏暗的夜裡,看不清楚女子的面容,只聽得女子嘆了嘆氣,說:“他這是何故?是要存心折騰死自己麼?”
“娘娘,皇上如今的境地……”女子身旁的宮女卻是不禁提醒道。
話音剛落,“本宮知道。”女子說道,她也想幫助他,她怎忍心看着他如此的頹廢下去?
身爲月家的女兒,她從來就沒有選擇,她這一生都沒有選擇。
月家位高權重,竟然想要謀權篡位,甚至不惜犧牲她來作爲月家一統筲國的目地。
女子的步伐愈發的快,她愈發的擔心那人了,“娘娘,您慢着點……您肚子裡還有小皇子……”
此話一出,只見女子的神色一動,眼底的溫柔呈現,她還有她的孩子。
行至寢宮門前時,卻被守門的士兵攔住,道:“月將軍令,任何人不得進入。”
女子眉角微沉,手緊緊的攥緊了絲絹,秀眉一挑,說:“大膽,本宮乃是正宮皇后,連見一面皇上都不行麼?”
豈料,士兵卻是絲毫不買她的帳,又道:“除非娘娘拿出月將軍的手令!”
話一出口,女子卻是愈發的生氣,“本宮便是最好的證明,本宮乃是月家的大小姐,速速放行,否則,本宮要你好看。”
士兵此刻卻是有些退縮了,雖然月將軍不允許任何人見皇上,可是眼前的這個人是皇上的妻子,皇后。
月將軍的女兒,不放怕是會有麻煩,便也立馬放行。
“咯吱咯吱……”女子連忙走到宮門前,伸手推開宮門,宮門被打開卻是發出聲音,在深夜裡聽着讓人覺得有些莫名的哀傷。
步入寢宮裡,只見遍地狼藉,到處是撕碎的紙屑以及被摔碎的瓷器,紫色的水晶珠簾也被扯掉,這裡不像是皇上的寢宮,一點也不像!
“滾……朕誰也不見!”突然的,角落裡卻是一響起一道怒喝的聲音。
只見,女子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驚嚇着了,待看清楚了那人之後,便也走上前,心疼的撫過男子鬍渣橫生的下巴,望着男子有些滄桑的臉龐,女子的心裡也是一陣陣的揪心。
“龍墨……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父親竟然這樣對你……”女子哽咽的說道,眼裡也不由自主的流出了淚水,她從未想過他竟然是這樣的憔悴,從未想過……
只見,男子卻是銳利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女子流淚的臉,將女子放在他臉上的手冷冷的拿了下來。
心底的憤怒在沸騰,他倒是想一把掐死眼前這個女人,若不是她,他怎會落得如此?
依舊是溫婉如舊的眉眼,怎知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月文書,朕說過永生永世都不想見你,現在給朕滾出去!”龍墨全然不顧眼前的女人已經懷有他的孩子的事實,而呵斥道。
眼底的痛恨及厭惡不言而喻,若是筲國因此敗在他的手上,他怕是死了也不得安寧。
這名叫月文書的女子卻是猛的一顫,身子一軟險些跌倒,好在身後的宮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有驚無險。
“龍墨……龍墨……你說過你永遠不會不要我的,你說過的,現在,你怎麼能不要我?”
豈料,月文書卻是痛苦着質問着龍墨,她的眼底卻是深藏的情意,綿綿不斷的情意啊。
淚水再也忍不住從眼裡滑落,她什麼都不知道爲什麼到頭來一切到是她的錯了?
龍墨卻是冷冷的一笑,撇過頭去,反問道:“月文書,如今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罷了,生死都不再我的手上,我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而你們月家想要得到的已經得到了不是麼?所以,你走吧!”
孩子……孩子……他的孩子若是生下來要如同他一樣的活着,那他寧願永遠不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做別人手中的棋子,傀儡!
月文書的神色一顫,原來他什麼都是知道的,原來他什麼都是知道的……
原來如此……痛苦的閉上雙眼,任由悲傷淹沒她所有的理智。
“龍墨……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能走,我要留在這裡哪怕是死,也要陪着你一起。我已經錯過了好多,好多,如今,我不想再錯過了。”月文書看着一臉冷硬的龍墨說道,心中的主意卻是已然打定了。
若是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在一起。
豈料,龍墨卻是極爲不屑的勾起了脣角,似乎是在嘲笑他以前的所作所爲是那樣的愚蠢。
月文書,出聲貴族,是他的表妹,作爲棋子送進宮來,無非就是爲了呆在他的身邊刺探消息。
而他,竟然還傻傻的被這個心計如此深的女子玩弄於手掌之中。
“可是,我已經不想再愛你了,愛你就是送我上黃泉之路,月文書,收起你楚楚可憐的模樣,朕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龍墨了,如今,我不再信任任何人。”他卻是突然的收起了情緒,用着一種極爲平靜的語言對着月文書說道。
可是,誰又能知道,那雙酷似雲堯的幽深的眸子裡卻又是怎樣的漫天冰雪?
“你相信我,你不會死的,絕對不會,我月文書一定不會讓你死的。”月文書卻是信誓旦旦的對着龍墨說道。
她腹中懷胎五月的孩子便是他的催命符,孩子一旦降生若是男子他就會被父親處死,而擁立她的孩子爲新皇。
若爲女孩,他便必須禪位給父親,只是,依着龍墨那固執的性子是寧死也不肯的。
她深知,所以她才痛恨父親的貪得無厭,竟然妄圖染指皇位!
軟禁天子這樣的事情也要做,她要怎樣才能救他?
“既然你是這般的不待見這腹中的胎兒,與其讓他成爲害死你的兇手,我寧願讓他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受別人的操控!”片刻,月文書含着笑看着一臉震驚的他說道。
隨後便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便用肚子對着一旁的桌案尖角處狠狠的撞去!
轟……轟……
包括龍墨在內的人所有皆震驚了,前一刻還說盼望孩子出生的皇后娘娘,此刻卻是自尋死路!
只見,一抹黃色的身影便朝着地上倒去,明黃色的裙襬被雙腿之間流出來的血水而侵染,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讓人畢生難忘!
“龍墨……你……要相信,我是真的愛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害死你……這個孩子也是我真心想要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怪我了……”月文書倒在地上斷斷續續的說道,時不時她的嘴裡還吐出鮮血,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的順着臉頰掉落,肚子卻是疼得要活生生的分裂她的身體一樣,她的手卻是始終揚在半空中,眼角帶着淚滴,這一刻,她是多麼的希望他能如同以前一般,溫和的接過她的手。
用手指刮刮她的鼻頭,寵溺的笑。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是的,再也回不去了。
龍墨極度的震驚,卻是那般的絕望,一步步的往前走去,看着那痛苦不堪的女子。
心裡如同萬箭穿心,她竟然如此做!
她竟然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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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身子將女子摟入懷中,身體也在微微的顫抖,說:“書兒,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傻,不要怕,我會命人救你的,你不會死,一定不會。”
同樣的話此刻卻是從龍墨的嘴裡說出來,讓她莫名的安心了,嘴角也微微的上揚着,有他如此,一生足矣。
“墨兒?”正當龍墨說話之時,卻是聽到了一道極爲清潤的嗓音,從身前響起。
墨兒……龍墨的心神皆是一怔,這個世間上能喚他爲墨兒的人……只有……
“皇兄?”龍墨一把擡頭,見到的卻是雲堯一身白衣翩然而立,臉龐雖然俊美無雙卻顯得有些疲憊了,他知道,他一身皆是風塵僕僕,定然是趕來的。
只是這皇宮在月家如此嚴密的監視下,他是怎麼進來的?竟然如此的神不知鬼不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