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一凡……沒說什麼嗎?”
白合放下手裡的碗,薄荷並沒有吃幾口她最愛的南瓜粥,看得出來她的胃口真的是非常的不佳。白合拿起拭巾輕柔的幫女兒擦了嘴角,微微一笑才道:“一凡說他忙着要處理公事,所以才讓我上來照顧你。怎麼,媽媽還不能照顧你啊?”說着白合的聲音還有些吃味了起來,沒想到千好萬好還是比不上那小子,看來她還是更想被那小子照顧呢。
“不是……”薄荷搖頭,臉色有些潮紅:“我只是有些擔心他。他這兩天有些反常。不……應該是,從我眼睛受傷以後,他一直都很反常。”不會像從前那樣與她特別親暱,但是依然溫柔體貼,比從前還要更加仔細的照顧她。但是今天早上卻又突然變了態度,好像疏離了一些。
薄荷覺得自從眼睛受傷以來,她的感情就比從前細膩而又敏感,因爲看不見所以一個人靜靜待着的時候總是會想很多的東西。從前不會細想的事情,如果也重新滾回腦海裡一遍遍的像播放電影一般的過着。從前不明白的事情,如今細想,似乎就明白了。
比如湛一凡,比如他們的緣分,想來才覺得不可思議,想來才覺得果然是上天註定姻緣。比如自己的心……她愛湛一凡,很愛很愛,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愛他。
也許正是因爲確定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才更加的敏感和脆弱,纔會患得患失,纔會總是想一些自己也覺得可笑的事。似乎……比從前更加沒有安全感了。
白合是最懂薄荷的人,畢竟是她女兒,畢竟她是過來人,所以聽了薄荷的話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害怕,她沒有安全感了。
一隻手輕輕的握着女兒的手,另一隻手摸着女兒的臉,白合淺淺的才道:“傻孩子,一凡的心和你一樣。你在害怕他改變,他在內疚你受傷,他的難過不會比你少只會比你多。媽媽早就看明白了,那孩子看重你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你現在沒有安全感媽媽理解,那你有想過一凡嗎?你在他懷裡眼睛受了傷,他無法找到害你受傷的兇手,他有多着急多內疚啊?今天早上,他的臉是一片煞白毫無血色,也不知道操勞了多久還讓我上來照顧你……”
似乎所有人的人都知道湛一凡對薄荷有多好,都知道湛一凡是絕對不會背叛薄荷的。而薄荷也深深的知道這個道理,但是知道和心有時候卻是兩回事。這些天,她始終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情緒裡,卻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
媽媽沒有去接受治療也要回來照顧自己,難道不是因爲擔心自己嗎?婆婆不來看她,難道不是因爲內疚嗎?湛一凡越加的溫柔體貼和勞累,不是因爲心疼和內疚嗎?這些所有愛着自己的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關心着自己愛着自己,而自己卻又做了什麼?躲在自己的象牙塔裡,以爲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她怎麼了?怎麼變成了這樣?那個獨立,那個清醒,那個理智的自己難道真的被擊垮了嗎?
薄荷似乎突然間明白了些什麼。即便看不見,她也還是薄荷,她沒有改變,一切的一切的消極情緒都該離自己遠去。因爲累得,傷心的,受傷害的不只有自己,還有她的家人,還有那些愛着自己的人。
白合退出房間,轉身就被站在身後的湛一凡猛地嚇了一跳:“哎……!一凡你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呢?”
“媽,她……”湛一凡詫異的看着白合手裡託着的托盤,因爲裡面的碗盤都空了!?
白合一臉的笑容:“全被她吃完了。”
湛一凡看着那些空盤子微微一笑露出輕鬆釋然的表情:“難得她能吃完一頓飯……”這些天,薄荷消瘦的很厲害,任何人看着都心疼,這裡面自然也包括自己。但是誰也不敢說重話,就連勸導她吃飯這樣的話都是輕言細語,唯恐觸碰了她心裡的敏感。但是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心疼,好不容易養胖的身子就在自己眼底下看着消瘦,豈能好受?但瞧着她今天這一頓吃的乾乾淨淨,心裡多少有些欣慰,這些天在這方面的苦惱也似乎一掃而盡。
“一凡啊,”白合瞧着湛一凡這高興的模樣猶猶豫豫的還是道:“不是媽多管閒事。而是荷兒她……她的心和你一樣的敏感脆弱。你應該也清楚,她越是敏感越是脆弱就越是缺乏安全感,如果這個時候你都不能安下心來,還怎麼給她安全感呢?如果你都不能給她安全感,她還怎麼越來越好呢?對病情不好,對心理的傷也不好,你們兩個人的心就都不會痊癒。我知道這樣的道理你也清楚,但難免世俗擾了心智,當迷霧遮蔽了你的心的時候,你就不知道究竟路在哪裡。路在你心中,你究竟是朝着什麼方向走的,我想你比我更明白。當下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荷兒的眼睛,是你們都能沉穩下來,包括你媽媽也是。我勸了無數次,她的急躁性子就是不改。但我想……你比你媽媽清楚這一切,是不是?”
湛一凡沉默的聽着白合的話,白合說完則看着他,其實也就是想看他的一個態度。如果他聽明白了她會欣慰,如果他沒聽進去,那她也只當是白白勸導一番罷了。湛一凡聽完岳母的話則是一陣沉默,沉默的低着頭,像是在思索着岳母的這番話其中的意思。
許久之後,湛一凡只點了點頭:“媽,我知道。”說完就轉身推門而入。
白合看着眼前重新掩上的門重重的鬆了口氣,如果真的明白就好了。雖然她當着女兒的面在諸多的爲他講話,但是心裡卻全是爲了薄荷的,只有湛一凡好了薄荷纔會好,相反的只有荷兒好了,湛一凡也纔會好。
白合拿着托盤下樓,看向坐在地毯上堆積木的一羽輕輕蹙眉,去療養院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一羽。療養院沒有保姆,她要治療身體就沒辦法好好的照顧一羽,一羽該怎麼辦?
*
薄荷聽見開門又關門的聲音,回頭向門口的方向望去微微一笑:“一凡嗎?”
“是我,寶寶。”湛一凡的聲音已經走近,薄荷立即伸手,感覺到一雙大手握住了自己,才又加深了笑容:“今天早上的早餐,我全部吃光了。”像邀功一樣的聲音,嬌弱的讓男人心動。
“寶寶你很棒。”湛一凡坐下,還伸手將薄荷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也就真的誇獎起她來。雙手輕輕的隴着她的身子,低頭在她頭上親了親,動情道:“真的很棒,我以你爲豪。”
薄荷伸出雙手反圈着男人的頸脖,嘴脣摸索着向他的臉頰碰去,輕輕的碰了碰,再垂頭低聲的附耳男人道:“真的嗎?我這樣會讓你自豪?”
湛一凡拍了拍薄荷的後腦勺微笑:“當然。不懼黑暗的你,不懼未來的你,能好好疼惜你自己的你,有什麼理由不讓我自豪?”
薄荷一個哽咽:“所以……一凡,你願意做我的眼睛嗎?”
湛一凡扭頭,看向薄荷堅硬卻又柔軟的側臉,什麼意思?
“如果,”薄荷像是知道他的沉默時疑問似的,頓了頓便主動解釋道,“如果我的眼睛好不了,如果拆紗布那一天,我看不見你。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眼睛?”
如果你是我的眼,我將什麼都不再害怕,我將越挫越勇,比從前更堅強。
湛一凡並沒有用言語回答,而是捧起薄荷的臉,看着她那有些蒼白的脣輕輕的低頭。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吻她了,從前是怕自己情難自禁,現在則是已經情難自禁,只是這個情難自禁的吻並沒有那麼多的情慾,有的是他更多的愛意。
重重的一吮,轉了個方向又重重一吮,碾轉反側脣瓣摩挲。
手掌間溫熱細膩的臉頰漸漸的染上了紅暈,原本蒼白的脣瓣也嫣紅有了血色。那雙最好看最有神采的雙眸依舊被紗布矇住,但也擋不住她的羞怯和期待。
“說什麼傻話,”湛一凡輕輕的才道,“我當然願意。”不再是含糊的安慰她這樣的事不可能,而是給了她最壞卻也最安慰人心的答案。
薄荷聽了這句話,也只緊緊的拽着湛一凡的衣裳,靠在湛一凡的懷裡:“謝謝你……一凡。”這一劑強心劑,是給她最好的安慰。
從那天之後,薄荷的心態便真的越加的好了。
願意下樓,甚至能坐在地毯上和一羽堆積木,因爲看不見所以總是將一羽堆好的積木不小心碰倒。每一次她就壞壞的只笑,一羽則不厭其煩的重新堆積,完全沒有怨言。偶爾看她一眼,一羽竟然知道要躲着她的手,但是見她不開心就將兩個散的積木遞給她,彷彿在說‘自己玩去吧’,但偏偏薄荷就是不識趣,一次又一次,直到湛一凡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過來將她拉走纔算放過了執著而又單純的一羽。
“逗一個孩子,你可真有你的。”湛一凡拉着薄荷去花園,薄荷感覺到太陽曬在身上的力度,微微仰起臉讓眼睛對着太陽才笑道:“但是你沒發現,這樣很容易融入一羽的世界嗎?還可以讓他注意到我。”
“所以,你就連現在都沒有放棄要將一羽留在身邊的想法?”
“嗯。”薄荷點頭,“就算我眼睛看不見,但是還有你,還有張姐劉姐。媽媽的身體不能耽擱,我必須要讓一羽留在我身邊,而且是開開心心就像呆在媽媽身邊一樣,毫無芥蒂。”
看不見又怎麼樣?看不見也不能阻止她想做的事,不能阻止她的心。況且,她也只是眼睛暫時看不見,並不確定真的瞎了。她還沒有死去,也不是癱瘓不能動彈了,她已經比許多的人幸運。她還有一顆最強大的內心,同樣的,她也很執著。
湛一凡頓步,看着薄荷,微風吹着她的長髮,拂動着她的裙襬,如此單薄的她卻那麼的堅強。堅強的讓他欣喜,歡喜和欣慰。
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已經不再需要任何的言語。他們的心意已然想通,他們都需要振作其神。一步一步的牽着彼此的手走向也許更艱難的未來也沒有任何的懼怕,因爲他們的天空已經一掃陰霾,撥開雲霧見月明。
吃飯,似乎比從前吃的還要多,胃口總是很好,兩碗飯兩碗湯似乎都不是問題,更別說吃了多少菜。而且不需要湛一凡給自己喂,拿着筷子吃自己碗裡的飯菜似乎已經不困難,甚至餐桌上還能邊吃飯邊聊天。因爲她的這些改變,整個湛家都晴朗了,彷彿許久都已經沒有這麼歡樂了似的,就連宋輕語的臉上都露出難得的笑容來,大家緊繃的情緒似乎都緩然的放下了許多。
薄荷就像從前一樣,甚至比從前更加的開朗,笑得那麼自然,說話也說的那麼自在,雙眼就像根本沒有受傷這回事,當她對你說話的時候你甚至覺得她在看着你,那麼的認真而又有力度。這樣的薄荷,人人看了都非常的開心,都在欣慰着她的變化,人人都明白,她變堅強了,比從前更堅強。
最高興的莫過於湛一凡,然後便是宋輕語和白合這兩個母親,湛國邦雖然總是忙於公司的事但是卻一直在關心着薄荷,當他看着薄荷這變化也是打從心底裡感到高興。整個湛家的氛圍,真的因爲薄荷而改變了。
薄荷一開朗,整個薄家鬥晴朗。而她開朗卻也讓湛家的人都手忙腳亂。之前她更願意呆在樓上的房間裡發呆聽英語,可如今她似乎更喜歡下樓散步,或者去廚房幫達芙妮折騰早餐、午餐或者晚餐。
其實,也就是薄荷自己坐在椅子裡聽着達芙妮一邊做飯一邊解釋,薄荷是早就想要學習做飯的,現在能坐下來只是聽聽怎麼做似乎也是一種學習方法。就可憐了達芙妮,本來會的中文就不太多,說的都是蹩腳的,現在還要給薄荷解釋怎麼做菜,這件事比讓她做中餐還難。幸運的是,薄荷在經過一天之後就讓達芙妮說英文,因爲她也想要從日常對話中加固自己的英文,只是要達芙妮講的慢一些。這對達芙妮來說可就簡單多了,雖然薄荷常常不動聲色的就摸了過來將她嚇個半死,達芙妮只怕這少夫人不小心就碰倒刀或者開水這樣高危險的物件。但是因爲薄荷,一向愛廚如命的達芙妮最近是被折騰的脾氣也沒了,別的傭人們都在偷着樂,達芙妮的脾氣一向很硬,就連夫人都讓着她,沒想到被少夫人給磨得沒了脾氣。
不僅如此,薄荷和安娜的關係似乎也越走越近。白天,湛一凡出去工作,她就整日的讓安娜陪着自己。散步,喝茶,聊天都是安娜服侍左右,安娜幾乎就要成爲她的貼身近侍了。別的女傭羨慕安娜,因爲跟着少夫人不僅可以少做家務還能享受不少少夫人才能享受的事。聽音樂,散步,吃鮮少品種的昂貴水果等這樣的輕鬆事,是誰都願意做的。
但是一向活潑開朗的安娜卻似乎並不快樂,至少不如從前那樣開心。安娜是湛家傭人中最年輕的少女,也是最漂亮的孩子皮膚白皙,金色的長髮,嫣紅的脣,淺藍的眸,性格又活潑開朗很是惹湛家所有的人喜歡。所以她能和少夫人走得近,湛家別的傭人們也不覺得奇怪。可是一向活潑的安娜,一向也是最關心少夫人的安娜,最近鬱鬱寡歡。
服侍完薄荷吃晚餐的安娜退回廚房,平時和安娜走得最近的廚娘達芙妮作爲代表站出來關心看起來不太快樂的安娜:“安娜,少夫人對你不好嗎?”
安娜看了達芙妮一眼,疑惑的反問:“噢,達芙妮,你怎麼這麼說呢?少夫人是對我最好的人了。今天中午還給了我一件新衣服,讓我打扮的漂亮些。”
“那是少爺對你不好嗎?是少爺吃醋嗎?”達芙妮問着自己就笑了,因爲誰都知道少爺對少夫人的眷戀程度,幾乎見不得任何人靠近少夫人。
安娜嘆息:“也不是。少爺對我也很客氣呀。他還說幫我解決和維克的婚約呢。他們是我是真的再也找不到比對我更好的人了。”
“那你怎麼鬱鬱寡歡?安娜,你是我們的開心果,我們大家都看見你這幾天的模樣了。明天少夫人就要拆紗布了,你如果繼續不開心,別的人會以爲你是因爲少夫人要拆紗布的事呢。”
安娜沉默了幾秒,端着水果轉身:“我給少夫人送水果。達芙妮我是真的沒事,謝謝你。”
達芙妮看着安娜消失的背影深深的嘆了口氣,明明就是有事呀。
薄荷當然知道安娜有事,也知道安娜在爲了某件事而鬱悶不樂。正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她捨不得自己的安危就套不住安娜,也無法搖擺安娜的選擇。她並不想安娜走上歧途,她知道安娜是被脅迫的,但只要過了明天,安娜如果還能安分守己,那她就會原諒安娜的一切。但如果安娜選擇了要傷害她薄荷,薄荷並不是沒有防範,那麼安娜對不起……你只能成爲一顆棋子了。這是薄荷的試探,也是薄荷給她的機會。
安娜並不知道表面看起來完全無害而且對她如此和善的少夫人竟然是知道她的一切遭遇的,她的內心如火一般的在掙扎,她面臨着抉擇。她不安,她羞愧,但是她沒有選擇……向少爺求助嗎?讓少爺幫自己解除婚約?但是少爺會相信自己嗎?從她喜歡錶少爺的心思被表少爺發現之後,從表少爺將她壓在身下要了她之後,她就知道她和表少爺一直保持着那樣的關係,直到表少爺要她對少夫人做出那樣的事……安娜猶豫了。這樣對嗎?她做不出那樣的事,少夫人那樣的好,她那樣的喜歡少夫人……她真的做不出來。
只是邁克爾少爺是她的心上人啊,雖然他總是殘忍的傷害自己,也喜歡在牀上說些讓她難堪的話,但是她的心只爲他而愉悅,爲他而欣喜,爲他而顫動,她作爲一個女人的所有歡喜都是因爲他而產生擁有,因爲表少爺所以她對未婚夫維克心存內疚所以纔要解除婚約。可是邁克爾少爺還是深深的傷害了她的心,她終於明白他只是利用她而已。但如果不做,邁克爾少爺會將她與他歡愛的錄像交給自己的父母,甚至維克,她怎麼能讓自己的家人和維克看見自己這個模樣呢?而且,邁克爾少爺以後一定再也不會看她一眼……想到這些,安娜就連強顏歡笑也做不出來了。
“安娜。”薄荷輕喚了一聲,安娜從自己的思緒中醒過身來,低頭看向還坐在椅子裡的薄荷:“是,少夫人?”
“扶我上樓好嗎?”薄荷微笑。
“哦,好。”安娜立即伸手扶起薄荷,達芙妮提醒了她,明天少夫人就要去醫院拆紗布了,距離邁克爾少爺給的命令,只有一個晚上了。安娜的心開始顫抖了起來,邁克爾少爺給了自己一劑藥,她只要放進少夫人吃的東西里,少夫人的眼睛就不會再有好的可能了。她一直下不了手,所以直到今晚那劑藥還藏在她的枕頭下面。每天她都在猶豫,每一次少夫人用飯她都在猶豫,但是每一次走回房間卻又跑了出來,她根本下不了手,少夫人那樣的好,她怎麼忍心讓她從此不見光明呢?
“安娜,我好開心。”上樓的途中,薄荷一直拉着安娜的手緩緩的笑着,“明天我也許就能重見光明瞭。這大半個月,我每天都在與黑暗和我自己做鬥爭,要不是你們,我的心也不會如此坦然。”
安娜神色複雜的看向蒙着紗布的少夫人:“少夫人,你真的很開心嗎?”
“當然了,誰喜歡當瞎子呢?”薄荷笑道,心裡卻在嘆息,安娜你能堅持你心裡正義的那一面嗎?
“是啊,我問了一個笨問題。少夫人,你一定會好的……”
“不過,我心裡也做了‘也許就這麼瞎了’的準備。到時候,最壞的結果也就如此了,至少不會突然的將我擊垮。”
“少夫人你這麼善良,上帝不會這麼對你的。”
“安娜,你纔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姑娘。”
安娜苦苦的一笑,終於上了樓,推開房間將薄荷送進了房間。
“你下去休息吧。”坐在牀上,薄荷對着安娜可能站着的方向輕聲道。
“是。少夫人晚安。”安娜輕步的退出了薄荷的房間,薄荷聽見關門聲才轉身摸着被子坐上牀,剛剛坐穩被子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薄荷摸到手機,雖然看不見,但還是小心翼翼無誤的按下了接聽鍵,然後放在耳邊:“喂?”
“寶寶,用完晚餐了嗎?”
“嗯。回到房間了。等你回來給我洗頭。”因爲眼睛,所以她只能三天洗一次頭。每次她都躺在長椅上,然後將頭神經浴缸裡,湛一凡就會親自幫她洗一洗,雖然有紗布,但是湛一凡會小心翼翼,洗完之後只要吹乾紗布便沒什麼問題。
湛一凡溫暖的聲音傳來:“好,我半個小時後到家。”
薄荷微笑:“嗯,對了……我媽呢?”下午出門的時候,湛一凡時帶着婆婆和母親一起的,雖然都不放心薄荷,但是薄荷也想讓她們都出去走走,所以就主動鼓勵,最後母親還是無奈的被婆婆拉走了。只是薄荷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有跟着湛一凡一起回來嗎?
“被你婆婆拉去美容院了。一羽在我旁邊。”
薄荷聽了一笑:“所以,你下午去公司,還帶着一羽嗎?他去公司害怕嗎?”
“在我辦公室待了一下午,情緒還算好。其實這孩子就是太安靜了,我看着挺正常一個孩子。”
薄荷贊同的點頭,也許是因爲一羽太小了表現的還不太明顯,所以他看着就只是比普通的孩子安靜了些,比普通的孩子敏感了些罷了,其餘的和普通的孩子並無什麼不同。
“今天…怎麼樣?”
話題突然一轉,薄荷知道湛一凡問的是安娜。其實薄荷一個人呆在家湛一凡是完全不放心的,但是薄荷下定了決心要試探安娜,所以才和湛一凡事先商量着,如果家裡只剩她一個人的時候,他不能反對,所以纔有今天下午她一個人在家裡的情況。
“很好。我應該沒有看錯她。”雖然她感覺得到她的情緒甚至猶豫,但終究還是沒有出手。
湛一凡卻還是十分嚴肅的道:“離明天拆紗布還有十四個小時,不能大意。”
薄荷淡淡的‘嗯’了一聲,掛了電話薄荷伸手摸向自己被矇住的雙眸,明天能重見光明嗎?能看見湛一凡嗎?能看見媽媽嗎?
湛一凡推門而入,手裡還拉着一羽。薄荷取下耳機,因爲她耳機的音量很小,所以聽得見開門的聲音,知道是湛一凡回來了便將掛在耳朵上的耳機取了下來。
“回來了?”薄荷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因爲看不見,所以無論如何都是要問一句的。
“嗯。”湛一凡放開一羽的手,低聲對着一羽道:“去你姐姐那裡。”
薄荷一笑便衝着門的方向招收:“一羽,到姐姐這裡來。”
一羽慢慢的走向薄荷,薄荷的手可以碰到一羽時,便伸手拉着他的胳膊拉進懷裡,低頭微笑着問:“今天和你哥哥相處的還好嗎?”
一羽點頭,薄荷伸手捧着他的頭感覺到了他的動作便又一笑:“所以,一羽你不在媽媽身邊,其實也是可以的。”
一羽似乎不太明白薄荷這句話的意思,薄荷則輕輕的彈了彈他的額頭,一羽縮了縮脖子,薄荷將他抱進懷裡:“那今晚和姐姐睡怎麼樣?”
“不行。”一隻大手隨着冰冷的聲音過來抓住一羽的後領便將他提到了一邊去,薄荷摸不到一羽便急了:“一凡。你把一羽拉到哪兒去了?”
“怎麼,你還真的打算讓他做我們之間的第三者?”
薄荷聽了這話哭笑不得:“他是我弟弟,怎麼是第三者呢?”
湛一凡冷冷一笑:“我們的牀上可是從沒有出現過第三個人!”
薄荷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臉突然一紅:“那遲早也是會出現的啊……”自己說着話卻突然一頓,“一凡,我有沒有和你說過……”
“什麼?”湛一凡蹲下身子,還是十分友好的給臉上寫滿了不樂的一羽理了理衣領,這個小東西要是哭了他的寶寶一定會和他急。所以兇是兇,適當的安慰也是必須的。
“我們……晚些要孩子,我和你說過,我這個念頭嗎?”
湛一凡一頓,看向薄荷。
薄荷也在心裡面猜測着湛一凡此刻的臉色。她早就有了這個念頭,只是一直還沒來得及和湛一凡說,所以他現在會是怎樣的表情?開心?矛盾?疑惑?還是理解?
薄荷心裡有些不安,立即解釋:“因爲一羽。我想先照顧他,我知道我這個想法自私極了,媽那邊我會和她去解釋。所以……我們晚些要孩子,好不好?”
湛一凡依然是沒有聲響,因爲他在看着薄荷,看着她那侷促緊張的模樣,看着她在內心坦白。
薄荷越加的不安了,一羽沒有聲音就算了,怎麼他還沒聲音呢?
“我知道,如果我這雙眼睛真的瞎了,一切都是白談,那麼前提是我眼睛如果好了……可不可以?”她是在和他商量,作爲她未來孩子的父親,他有權利知道她的想法。所以前些日子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她就一直在猶豫着怎麼開口,直到今天一羽來到他們的房間,說到了這件事,她就說了出來。
薄荷的心在不安,湛一凡是不同意嗎?他想要現在就要孩子嗎?畢竟要孩子也是她說的,現在推遲要孩子也是她,他不理解也是理所當然的。
大手輕輕的覆上薄荷的小手:“其實這件事,在你當初說要照顧一羽的時候,我就清楚了。”
薄荷擰眉:“一凡?”他怎麼能在那個時候就清楚她的心思?
“除非暫時不要孩子,不然你是不會有這個想法的。我們如果要照顧一羽,除非不要孩子,不然是根本沒有時間的。這你我都清楚。”
薄荷抿着脣,湛一凡比她清醒,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所以,他當初同意她要照顧一羽的這個想法的時候,便是已經同意她要推遲要孩子的這個想法了?
“謝謝你,一凡。”薄荷伸手,準確無誤的撫上湛一凡的臉頰。
湛一凡握住薄荷的手,吻了吻她的手心,另一隻手則揉着一羽的後腦勺,小子有個這樣的姐姐一定是上輩子做過天大的好事。
洗頭的時候,一羽像是知道這個姐姐在疼愛他似的,一直任由薄荷拉着他的手走也不走,看着姐夫給姐姐洗頭竟然也伸出另一隻小手抹了些泡泡到自己的頭上去。
湛一凡看見便笑了一聲,薄荷好奇的便問:“笑什麼?”
“你弟弟在給他自己洗頭。”
薄荷眉梢一挑:“這是個好現象,不是麼?”他會主動去做某些事,也許只是模仿罷了,但是他會動腦了,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湛一凡聽了薄荷的話,也是挑眉,看着一羽投來的小眼神一笑:“的確是件好事。我看……這小子,也許會痊癒。”
湛一凡一笑:“我從不懷疑。”一羽其實很聰明,只要他們努力認真用心的爲他治療,他一定會好,變成一個聰明又正常的小孩。
那天晚上白合回來的很晚,宋輕語陪着她到薄荷他們房裡才發現一羽竟然真的在薄荷的懷裡睡着了。
白合似乎很意外,看着躺在一起的姐弟倆久久都未動彈。宋輕語走上前來,也看着牀上躺在一起睡着的姐弟倆微笑道:“這下你該放心了吧?就你自己那麼緊張,看你的兒子你的女兒,少了你他們也能相處的很好。”
白合滿臉的欣慰的點頭:“是啊…你看,他已經知道荷兒是他的姐姐了,他在依賴她。輕語,真好,一羽在依賴薄荷……他的心裡又有了依賴的人,不只是我一個人。少了我,他們也能想出的如此好。”
宋輕語其實是收到了湛一凡的短信,所以纔會拉着白合去外面吃飯又看電影纔回來,她知道兒子是在給這姐弟倆製造更多單獨相處的機會,她當然會答應配合。現在看到這一幕,她也是鬆了一口氣,心裡也是又安慰卻又複雜難言。
“等寶寶眼睛好了,媽你就把一羽交給我們照顧吧。”洗了澡在更衣間裡換了衣服出來的湛一凡一直倚在更衣間的門口看着這一切,聽着她們說完話才插話而道。
白合一臉訝異的看向湛一凡:“這是什麼意思?”
湛一凡神色未動,態度卻十分嚴肅的道:“這是我和寶寶的意思。一羽交給我們照顧,媽你專心的接受治療,身體纔會更早恢復健康。”
“不。不不。”白合連連搖頭,“一羽沒理由讓你們照顧。是我收養的他,我有責任照顧他,但是你們沒有責任。你們還年輕,你們該擁有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帶着一個比別的孩子更需要費心費力的弟弟……”
“我就知道。”宋輕語打斷白合的話,苦苦一笑,“看來我要抱孫子,還得有段時間了,對不對?”說這句話的時候,宋輕語是看着湛一凡的。
湛一凡雖然爲難,不過還是肯定的點了點頭:“是。媽,希望你能理解。”
宋輕語嘆了口氣:“我怎麼不理解呢?不理解的話,今天就不會幫你了。”
“你們在說什麼?”白合左右的看着說着似乎別有深意的話的母子倆,一臉的疑惑。
“合啊,”宋輕語轉身握住白合的手語重深長的道,“你就聽一凡和荷兒的意思吧。你老了,身體又不好,是帶不了一羽的。一羽需要他們兩個人父母般的疼愛和照顧,這樣他纔會更快的好起來。他就和你一樣,都需要恰當的治療,身體和精神得到配合的治療纔會有痊癒的可能。你如果再帶着他,那就是兩個病人,兩個殘疾,不是我說話難聽,而是你自己沒想過嗎?這樣行得通嗎?這樣對你和對他,都好嗎?一凡和荷兒還年輕,他們兩個人加起來頂十個你,你就聽這兩個孩子的話。等荷兒的眼睛明天拆了紗布,你就去療養院,一羽留在家裡。”宋輕語說話直接,卻句句說進了白合的心坎兒裡。
白合原本是極力反對這件事的,但是聽宋輕語這麼和自己分析,事情似乎真的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她從來都是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這些年才過的如此悽苦。
“讓我……想一想。”雖然她還不能點頭就這麼答應了,但是態度卻有所轉變,轉變就是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但其實她答不答應已經不是那麼重要,只要薄荷有的想法,最後湛一凡豈能不給她達成?誰,都會妥協。
*
安娜輕輕的將粥端到薄荷眼前,垂着頭低聲道:“少夫人,這是您的早餐。”
薄荷微笑着摸到手邊的勺子,輕輕的舀了一勺粥放進嘴裡。安娜緊緊的捏着拳頭,看着薄荷將粥送進嘴裡,眼淚無聲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