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有人敲門,外面旁聽的陸任一進來,請求的眼神看左羅他們三人,蘇誠點頭,陸任一就坐在一邊。
陸任一對方奇道:“他們日常對付的都是罪犯,而我日常對付的都是你們這種人。你的態度讓他們很迷惘,但是我卻很瞭解你爲什麼有這樣態度。前進一刀是死,後退一刀也是死,如果我猜測沒錯的話,你應該是有把柄被人抓住了。”
蘇誠驚歎,厲害啊,陸任一竟然能說出自己還沒想到的可能。不過陸任一說的很有道理,自己接觸的罪犯和職務罪犯確實有些區別。自己只是偵探,又不是光頭那個心理學神棍。
陸任一謙虛一笑,對蘇誠道:“很多職務犯罪不是被利益所惑,多是被人抓了把柄。不過話說回來,被利益所惑纔會被抓把柄。”
就蘇誠瞭解,這類型人並非是吊死鬼願意使用的人。
左羅問:“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左羅道:“方奇,你的檔案還不錯,菌事學院畢業,五年菌史,轉幹到地方後經過考覈成爲公務員,你選擇了當警察。在刑警隊那幾年,雖然不能說有什麼輝煌功績,但是也是兢兢業業,該做的都做了。因爲你的調配和組織能力,也被認定爲大隊副隊長的最熱門候選人。”
方奇深嘆口氣:“算了……我承認我殺人了,而且你們手上有鐵證,我看可以結案了。”
蘇誠耳麥傳來光頭聲音:“他是負罪心態,內心非常的愧疚,不是羞愧,換句話說,他有求死之意。”
蘇誠道:“方奇,我理解你,你一時糊塗背叛了你的熱血,你的正義。很多事不能回頭,我知道你內心很羞愧。表明你內心還有正義感,把故事告訴我們。就算死,你難道不希望贏得尊敬嗎?”
方奇搖頭:“我已經沒有資格被尊重,憂國憂民的我在沒有資格憂國憂民之後,我只想怎麼給我的家人好一些的生活。你說的沒錯,做錯事就要自己承擔。我看就這樣吧。”
左羅看方奇,想起自己實習時候接觸的一樁案件。一位母親小區擺攤賣菜,供養了兒子上大學,原本以爲兒子會有前途,給自己賺臉。沒想到兒子沉迷網賭,借小額,透支信用卡,母親用本來打算給兒子娶媳婦的錢還上了。母親開始更加拼命的賣菜,早上三點多起牀拿菜,一個白天轉數個小區,不僅賣蔬菜,還賣海鮮魚類,因爲長年累月的殺魚,導致手變形。但母親沒想到,兒子也更加拼命的賭,事後還大言不慚的說,爲了翻回母親辛苦賺的本錢。
母親哭,想不開,一度想死,但最終她更拼命了……在數月之後,她發現自己大便帶血,不去檢查,悄悄的購買了保險,她死也要爲兒子留一筆錢。這件事她只告訴她的侄女,侄女力勸她去檢查,但是母親都拒絕了。
在保險七個月後,母親去醫院檢查,發現腸道腫瘤,並且已經是中晚期。醫生非常遺憾,腸道腫瘤是相對比較好治療的腫瘤,只要發現早一些,在擴散之前做手術切除,再活十年八年,甚至更長時間是相當可能的。
由於母親購買了重特大疾病保險,保險公司需要賠付四十萬,保險公司的人員進行調查,未發現之前母親有檢查的先例,但是細心的保險調查員發現,近半年時間,母親通過手機無數次查詢過腸道腫瘤,有幾次身體難受,還去中醫處以朋友名義開了減輕腸道腫瘤帶來痛苦的藥物。
保險公司認爲母親涉嫌騙保,向警方報案。左羅作爲實習生和一位老經警辦理此案,老經警很快拿到一些證據,可沒想到母親跳湖自殺,因爲在合同中,只要母親確證得病,那麼保險公司就必須賠付,和母親之後的自殺行爲無關。遺書中,母親懇求警方相信她。老經警聯繫了母親的侄女,告訴她對誰都別說她知道的事,刪除了侄女的筆錄。最終保險公司賠付了其兒子四十萬,不過,老經警這行爲也給他帶來了麻煩,這裡就繼續說明。
左羅從方奇眼中讀出了他有那種母親的犧牲態度,他現在不要尊嚴,不要正義,什麼都不要,只求爲自己父親留點錢。
蘇誠如同讀懂左羅一般,抽出一份資料放在左羅面前。這是方奇家庭情況,蘇誠做了標註。方奇有一位哥哥,家境貧寒,爲了讓成績優秀弟弟享受更多資源,他初中後就輟學去工地打零工,摔傷了大腦。其父親完全承擔家庭重擔,一個兒子考入重點高中的學費,還有一個兒子的醫療和照顧費用。
蘇誠認爲,考入菌校的方奇意氣奮發,比較順利的轉業,但是他家庭條件始終不好,也導致三十左右,頗爲帥氣的他沒有穩定女朋友,很多女孩一聽說家庭還有一個白癡哥哥拖累,考慮長久,多是拒絕了和他交往。慢慢的,他也沒了那意氣風發,憂國憂民,關心國際風雲的精神,更關心菜價有沒有上漲。
方奇作爲中基層領導,有了一次機會,於是他幹了壞事,而後被人要挾,那時候他已經死了,心已經死了,他內心的正義和理想成爲他不可奢望的目標。其實他內心還有正氣,只不過敗給了現實。
他不會開口,他應該無數次的想過這些事,他自認爲自己沒有資格有尊嚴,說明他內心還有理想,還有羞恥,還有追求。但是他已經選擇了毀滅自己,成全家人,也許就是因爲他太有心了,他認爲自己欠哥哥的。
這種人沒法審。
蘇誠道:“方奇不如這樣吧……我理解你,你不願意說出你的老闆也就算了。但是我想知道你是因爲什麼事被要挾的?”
方奇靜靜看着蘇誠,然後突然暴起,腦袋用力朝桌子磕了下去,只不過七組的審訊桌特殊材料做成,看起來是金屬,其實是軟塑料,這一磕除了有點蒙外,沒有其他後果。身後特警立刻衝上前,方奇拼命的掙扎,似乎還想用頭部撞擊地面。
特警成功摁住方奇,左羅道:“帶下去吧,留心看管,他想自殺。”
方奇被拖走,光頭進來,坐到了方奇位置上:“你們得想別的突破口了,他不可能幫助我們,就算我們提供免死交易,他也不會答應的。他求死不全是爲了自己父母和哥哥,他求死最大原因是折磨他內心的罪惡。”
蘇誠道:“從計劃書來看,他並不確定換藥和給膠囊會導致柳燕死亡。但是他知道柳燕死亡後,他內心並沒有太大波動。今天下班回家睡覺,對有好感的女刑警還表達出了一定的殷勤。”
光頭道:“作爲一名菌人,最大羞恥並非是做壞事,而是背叛……我個人猜測方奇幹壞事被人抓把柄要挾他,這壞事很可能和其戰友,或者同事有關。”
四人沉默,各自看着方奇的簡歷,這時候一名特警敲門進來,敬禮。
左羅等待一會,見那特警不說話,只能問:“什麼事?”
特警很猶豫,蘇誠道:“沒事,自己人,沒攝像頭,陸任一當他不存在就好。”
陸任一苦笑:“說吧,如果不行,就當你沒說過。”
特警再敬禮,許久後問:“方奇犯了什麼事?”
左羅問:“你爲什麼關心他?”
特警回答:“他是我的新兵連連長,也是我的排長。”
大家恍然,理解點頭,蘇誠正準備開口,左羅阻止,問:“你叫藍一對吧?”
“對。”
“是xx退伍的對吧?”
“是的。”
“我記得獵鷹小組的趙寶和你是戰友。”
“是。”藍一回答:“我們是一起退伍,一起進入特警隊。我去了藍河小組,他去了獵鷹小組。”
左羅道:“也就是說,懷疑畏罪自殺的趙寶也是方奇曾經手下的兵?”
“是……”
左羅再道:“你敢違反規定打聽案情,代表方奇對你的影響很大?”
蘇誠笑而不語。
藍一點頭:“我們是……”
“不說細節,我知道你們菌事背景,否則不至於直接加入藍河和獵鷹。我只問,方奇對你和趙寶的影響很大嗎?你們對他很有感情,甚至有些崇拜他?”
特警考慮許久點頭:“可以這麼說……我們在退伍之後,私下經常有來往。”
蘇誠道:“問個問題,自從趙寶死後,你們是不是較少來往?”
“恩……”特警有些爲難,但是仍舊回答:“是的,他說升了警長,工作很忙,以前我們在a市的兄弟每月聚會一次。但方排這一年多來,只參加過一次,還是被方排的領導,我們當時連長硬拉來的。”
陸任一拿手機給蘇誠他們看,記錄中,在那次搗毀只讀工廠行動中,方奇作爲刑警負責人,在初步安全後,就帶人進入安全區域。他們要儘快收集毒販信息,以便第一時間追捕在逃罪犯。信息很不明確,但是可以肯定方奇有可能帶走金條,不過帶走金條風險很大,因爲他們行動區域都有特警,如果有私藏行爲,恐怕會立刻被發現,所以當時調查排除了刑警作案的可能。
爲什麼刑警隊派遣方奇呢?左羅說了,方奇、趙寶和孫雷所效力的菌隊非常有名,戰鬥力極強,特警隊派人去菌隊中蹲點,讓有意向的退伍士兵填寫報名履歷。方奇的戰術能力在刑警中絕對是佼佼者,這也是方奇快速升爲警長的原因之一,警長要綜合處理事務,調動各方力量。不過由於方奇本身不具備太多的刑偵技能和刑偵經驗,所以他只是一位負責綜合管理的副隊長,和其他副隊長不同,方奇不直接管轄辦案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