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鬥法

他們互咬耳朵,態度甚是親密。萬家愁抱着她,心中不住暗笑,笑她中了計還不知道。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萬家愁雖是誆得吳芷玲投懷送抱,卻只覺得好玩,並無其他猥褻念頭,甚至雖然溫香軟玉摟個滿懷,也只覺得香暖可愛,竟無一絲邪念在心。

吳芷玲軟綿綿地偎靠在他懷中,漸漸心中迷糊,情思彷彿。

玉面有如喝了酒般,現出一片潮紅之色。

萬家愁無意中發覺了,不禁微微一驚,心想:她這是怎麼啦?

爲何全身無力,臉頰燙熱?

莫非忽然身子不適?

這個年輕人仍然沒有向情感方面想去,他只覺得不大妥,又怕是她心中害怕所致。

暗念這個話可不能自行拆穿,便在她耳邊道:“芷玲,那人走開啦!”

吳芷玲鼻子中哈一聲,但身子仍然軟綿綿地偎貼着他。

萬家愁想了一下,一計又生,道:“他們都走啦,可是又有人來了。”

吳芷玲晤了一聲,懶洋洋道:“誰呀?”

萬家愁道:“恐怕是周老二他們吧?”

吳芷玲吃一驚,如在夢中醒來,急忙起身走開。

萬家愁立即道:“不對,那人又走進跨院去了,大概是店夥拿了什麼東西來。”

他們總算分開了,萬家愁皺眉瞧着她,道:“喂,你剛纔臉上燙得很,你沒事吧。”

吳芷玲用玉蔥似的手指摸摸臉蛋,道:“沒事,我剛纔很熱……”

她眼中仍然遺留着恍倘彷彿的神色。

萬家愁拍拍牀沿,道:“過來坐一會兒,就算周老二他們進來,也不要緊,他們不是要你跟我親近一點麼?”

他胸中仍無雜念,所以口氣中甚是坦然。

吳芷玲澄澈美麗的眼睛,凝視着萬家愁。

忽然釋然地笑一下,道:“對呀,他早先還拼命勸我,要我們裝得像一點。”

現在她已從迷離的情思中掙脫出來,恢復往日的不拘形跡自由自在的心情。

這都是萬家愁坦然的淳樸的神情,使她忽然恍悟,把自己從人爲的束縛中釋放出來。

她走過去,也坐在牀邊,雖然碰觸到他的身子,卻沒有異樣之感。

她故意提起昔日山中的生活,有些小趣事,談起來都覺得很有味道。

從昔日生活的趣味中,也擡回了純潔坦誠的情懷。

她起初極力提醒自己,這個青年有一副對女人深惡痛絕的觀感,同時他武功超絕天下,已是一代宗師身份。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談不到男女之情這種關係。

她時時警惕自己,久而久之,心中當真把他當作年歲相若的異性。

如果一男一女能永遠保持這種情懷,彼此互相信賴,這種感情實是彌足珍貴。

門外有人痰嗽一聲,接着梅剛的聲音傳入來,道:“少爺,藥已煎好,您說過要親自瞧瞧,小的特地來告訴您一聲。”

萬家愁大聲道:“好,我們就來。”

他拉着吳芷玲一隻手,走出外間,只見梅剛還在門外。

梅剛見他們出來,行個禮,又道:“阿周去抓藥時,問過好幾個人,都說那黃大夫脈理極精。”

他們一面說,一面走到啞婆婆房間,只見牀邊一張高腳几上,擺着一碗藥,滿屋飄浮着藥香。

梅剛在房間內才向萬吳二人濟眼示意,周老二大聲道:“李大娘,少爺和少奶奶都來看你啦!”

萬家愁吳芷玲擠在牀邊,周老二比手勢告訴他們外面有四個人很可疑。

於是他們都注意着避免說錯話,周老二直在嘟噥這襄陽的藥太貴,其中有些也不夠地道,反正什麼都比不上他們江陵的好。

過了一陣,梅剛出去打個轉,回來道:“那幾個小子還在外面,大概等着瞧咱們出不出去。”

吳芷玲問道:“他們可是白蓮教的?”

周老二點點頭,又沉吟一會,才道:“看這等陣仗,白蓮教內已是密鑼緊鼓,快有好戲登場啦!”

萬家愁只關心一件事,問道:“只不知作出去抓藥這一趟,有沒有查出銀老狼的消息?”

周老二道:“銀老狼他們還未到,他們一到,我就會接到消息。”

吳芷玲問:“剛纔才你說白蓮教密鑼緊鼓,那是什麼意思?莫非打算起事做反?”

周老二搖頭道:“他們做反乃是平常之事,不足爲奇。現正是他們內部的問題,銀老狼等人要到這兒來,跟白蓮教這件事也有關連。”

吳芷玲緊接着追問道:“白蓮教的重要人物是不是都會齊集襄陽?”

周老二頷首道:“當然都會來!”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又道:“你的殺父仇人施敬德乃是主角之一,他也會來。”

吳芷玲眼睛睜得又圓又大,霎時間眸子除了仇恨之火外,還夾肩恐懼和緊張。

梅剛忍不住安慰她:“不要緊,有我們這許多人在,說什麼也得想法子宰了那萬惡賊子。”

萬家愁道:“梅剛說得不錯,有我們這許多人,還怕不能報仇雪根麼!”

啞婆婆本來無病,那大夫把脈之時,是她運內功阻滯血氣運行,又以內功迫出寒熱交作之象。

她本人精神好得很,盤膝坐在牀上,銳利的目光,觀察每個說話之人的嘴巴,便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她眼見吳芷玲依靠萬家愁的動作,眼中不覺露出了憂色。

萬家愁又問道:“你見過施敬德,對不對?現下再碰見他,可還認得出他?”

吳芷玲點頭道:“我當然認得那惡賊。”

萬家愁道:“好,咱們這就出去逛逛,說不定能碰見他。”

周老二道:“施敬德今日不到,至遲明晨可到,你們出去遊玩一下也好,早點讓他們查明身份以及逗留襄陽之故,也是好的。”

梅剛道:“就讓他們小兩口子出去麼?咱們要不要跟隨?”

周老二道:“這襄陽一帶我很熟悉,我跟隨他們出去遊玩,比較妥當。但梅兄你別走開,因爲阮先生的通訊網定必不斷地有人送消息來。我們約定了幾種暗號是如此這般,請你牢記在心中。”

萬家愁笑道:“暗號一個就夠啦,何須約定五六種之多?你們喜歡動腦筋的人,到底與常人不同。”

周老二道:“這是預防在種種不同環境之下,有些暗號無法遞送,所以須得多設計幾種,也是以防萬一之急而已!”

他停回想了一下,又道:“白蓮教的秘巢設在城西,咱們假裝到諸葛武侯的故居隆中山尋訪古蹟,順便路過白蓮教秘穴,豈不甚妙?”

萬家愁道:“好極了,久聞諸葛武侯的大名,咱們正好到他故居瞻仰一番。”

吳芷玲道:“諸葛武侯的故居應該在河南的南陽,那兒有臥龍崗,也有諸葛廬。諸葛武侯自己也說: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怎會變成在襄陽呢?”

周老二笑一笑,道:“問得好,許多人都像你一樣,誤以爲諸葛武侯故居是河南南陽縣。其實南陽縣在三國之時,乃是曹操的勢力範圍,劉皇叔豈能帶着關張二人遠離自己的根據地,深入敵人勢力範圍,去三顧茅廬,把諸葛武侯請了出山。”

梅剛道:“但說不定那時戒備不嚴,人人可以隨意通行。”

周老二道:“曹操乃是一代之雄,豈有如此疏懈之理!再說現在的襄陽,在三國時乃是南陽郡的屬縣,所以諸葛武侯說他躬耕於南陽,意思是指當時的南陽郡,亦即是現在的襄陽隆中山。”

萬家愁道:“周老二的考證頭頭是道,我想一定錯不了。”

吳芷玲也笑道:“對,我瞧他的神情口吻很像際先生,一定錯不了。”

梅剛先出去查看了一下,回來報說早先那四個傢伙,有兩個還在前面店堂,另外兩個則在店外,流連未走。

顯然這四人乃是專門查探這家安振客棧出入之人的身份來歷而來。

周老二道:“待我出去僱車,好教他們早點曉得我們的行蹤去向。”

他匆匆出去了,啞婆婆用脣語向吳芷玲說了好些話,吳芷玲居然聽得懂,說道:“啞婆婆說,白蓮教不是普通的幫會,教中能人甚多。她說萬大哥你身上內傷未愈,就算碰到什麼事,都要盡力忍氣吞聲,等傷好了之後,纔跟他們算帳,現在千萬不可輕易出手。”

萬家愁向啞婆婆點點頭,道:“我曉得,我不是嬌生慣養,驕狂自大的人,小時候也受過很多屈辱,所以我很會忍氣。”

他望望吳芷玲,又追:“只不知啞婆婆可聽得懂我的話?”

吳芷玲道:“她瞧人家嘴脣的動作形狀,便知說的什麼話。”

梅剛道:“咱雖是聽說聾啞之人,有脣語之法,可以與常人交談。但她嘴脣動那麼快,實在很難瞧得明白,她在說些什麼!吳姑娘你一下就學會了,真是個聰明過人,咱佩服得很!”

吳芷玲嫣然一笑,道:“那是因爲我有一個鄰居,也是天生聾啞,他家裡的人都用脣語跟他說話,久而久之,我也學會了。”

梅剛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對了,啞婆婆剛纔說得好,萬兄你凡事務必忍耐纔好!”

萬家愁見他們個個詞意懇切,屢屢叮嚀,不但不覺得他們咦叨,反而心中忽地涌起溫暖之感。

不久,周老二回來,道:“車子已經僱好,在下騎馬跟隨。”

萬家愁道:“那四個傢伙呢?”

周老二笑一笑,道:“有一個已經報迅去了,咱們此行也許有點事故發生,最好他們把我們抓了去,咱們便可查明那處秘穴內部情形。”

吳芷玲又現出緊張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當下和萬家愁一道走出客店,只見店門口已有一輛馬車等候,還有一匹坐騎。

出得城外,大約走了五里許,只見大路右方一條寬大的岔道,不遠處屋宇連綿,約莫有百來戶人家的一座村莊。

在岔道口忽哨一聲,衝出六騎,趕車的連忙勒繮,總算及時停住,沒有撞上去。

周老二拍馬上前,皺起眉頭,道:“幾位爺們請閃閃,我們好過去。”

對方六騎橫在路中,竟沒有一個有讓路之急。

萬家愁探身出去,正要說話,卻被吳芷玲拉回去,她道:“你別管這些閒事,阿週會跟他們理論。”

萬家愁笑一下,道:“你放心,我不會得罪他們。”

他們的對話很多人都聽見了,有三個大漢發出鬨笑之聲。

其中一個黃面漢子大聲道:“喝,這小娘子家教挺嚴的,諒那小夥子不敢說個不字!”

衆人大笑聲中,另一個大漢接口道:“咱瞧那小夥子在房間更聽話呢,哈,哈……”

周老二拱手道:“幾位爺們別說笑了,我們還要趕路,請大家讓一讓路。”

那幾個大漢都不瞅睬他,十二道目光,灼灼地集中在吳芷玲面上,個個都有一種肆無忌憚的神氣。

一望而知這一干人平日都是橫行慣了的。

岔道口忽又出現一騎,馬上的人身穿長衫,年約三旬許,樣子倒也斯文,與那六名勁裝佩刀大漢全然不同。

他拍馬來到馬車前,那六名勁裝大漢都退開尋丈,顯然此人身份相當高。

周老二馬上拱手爲禮,道:“這位大爺貴姓呀?”

那人應道:“區區胡藩,還未請教兄臺高姓?這輛馬車內的敢是貴上?”

周老二道:“小的週二,車子裡的正是敝上。”

萬家愁在車上拱手道:“小弟姓萬,賤字人傑。”

胡落目光在吳芷玲面上一轉,道:“那麼這一位是萬兄寶眷了?”

萬家愁道:“正是,小弟此次打算北上南陽,途經襄陽,卻不料同行的嬤嬤忽然病倒,以致滯留旅途。”

胡藩的目光凝視着周老二,顯然他視察之下,姓萬的小兩口只是富家子弟出身,毫無值得注意之處。

反而這名家人似是有點苗頭。

要知在當時的巨室富戶,往往僱聘身懷絕技之士以資保護。

尤其是子弟出門,更須有經驗老道而又精通武功之上護衛,否則江湖上風波重重,那些富家子弟出門在外,實是寸步難行。

是以那胡藩對周老二很注意,不足爲奇。

“周兄在他們萬家有多久了?”胡藩問道:“像周兄這等人才,廁身僕役之列,豈不可惜。”

周老二忙道:“胡爺說哪裡來話,小人哪一點算得是人才呀!”

胡藩道:“你能如此鎮靜,亦全無氣餒之態,可見得胸中大有修養,不是凡俗之士。”

周老二道:“不敢相瞞胡爺,小人時時出門在外,事情見得多了膽子也就大得多啦。”

胡藩哼一聲,道:“好吧,區區想請貴上和周兄到敝在歇息一會周兄有什麼意見?”

他神情口氣都帶着冰冷意味,周老二堆笑道:“使得,敝上當得入莊拜候才合禮數。”

他回頭向萬家愁道:“少爺,咱們到莊子裡拜候,順便討盅茶喝喝。”

萬家愁皺眉沉吟,吳芷玲扯扯他袖子,萬家愁顯然會過意來,僅道:“應該,應該,但身邊沒帶拜帖禮物,不成敬意。”

胡藩哈哈一笑,道:“小娘子有擔當有決斷,看來竟是巾幗更勝鬚眉,哈,哈……”

他在笑聲中揮手示意,那趕車的一直沒做聲,對於這些人的行徑也沒有半點訝異之色,這時徑自驅動馬車,向岔道駛去。

周老二緊緊跟在車後,再後面便是那六名勁裝佩刀大漢。

至於胡藩則策馬倍車而行,目光不時溜過吳芷玲化妝得很濃豔的面上,顯然他對這個美麗的少婦,甚是感到興趣。

吳芷玲在萬家愁耳邊說幾句話,萬家愁便向胡藩問道:“敢問胡見貴莊是什麼所在?”

胡藩道:“敝莊從前叫範村,現在改稱爲集賢莊。”

只見那吳芷玲又在萬家愁耳邊嘀咕數言,然後又由萬家愁發言道:“只不知我等這次到集賢莊去,是胡兄的意思?抑是另外的人的意思?”

胡藩眼光在吳芷玲面上轉來轉去,笑道:“可以說是區區的意思,但也可以說不是。如果小娘子真想知道,區區不妨解釋一下。”

他停口等吳芷玲表示意見,吳芷玲只好輕輕道:“胡先生這話怎說呢?”

那胡藩終於誘使吳芷玲親自與他說話,又聽她迴音嬌軟悅耳,心中甚是得意,道:“這是因爲敞莊有這麼一條規矩,須得把徘徊本莊附近來歷不明之人請回在去談談,根據這條規定,此次請萬死伉儷入任之舉,便是敞莊的意思。可是……”

他們車馬一行突然向右一彎,轉入另一條隱蔽的道路。

這條路雖是寬大平坦,但若在外面官道望進來時,絕瞧不出直通集賢莊的岔道內另有岔道。

又假如能找幾棵大樹及灌木之類封住這條岔路人口,經過之人便不可能發現這條通路了。

胡藩繼續說道:“可是如果區區認爲你們不是來歷不明行跡可疑之人,便也可以不請你們入莊。這樣說法,不知萬小娘子聽得明白聽不明白?”

萬家愁皺眉道:“我不明白。”

吳芷玲低聲道:“胡先生有權決定要不要我們入任一趟,這就是他的意思。”

萬家愁道:“既然如此,那胡兄剛纔說一句是他要我們人莊的,豈不簡單明白?”

吳芷玲道:“但這樣一講,我們怎知集賢莊有這麼一條規定,又怎知胡先生不是莊主呢!”

胡藩的笑容中微微透出驚訝之色,顯然這個嬌俏豔麗的少婦的智慧,遠遠出乎他意料之外。

胡藩心中有數,他根本不是想暗示對方得知這些事情,只不過見她漂亮動人,故意找話跟她說說,可沒想到這個少婦卻得到這樣的結論。

由此可知這個美貌少婦頭腦才智不比尋常,當真比一般男人強勝得多。

車馬一行繼續向前奔行,看來他們大概已繞到村莊後面去了。

不一會兒,道路盡頭出現一道高牆,當中有一道寬大的門戶,已經敞開。

馬車一直駛入去,門內是一片竟大之極的露天院子。

右邊是馬廄,裡面有七八匹馬。

他們穿過院子,在東首一幢房子前面停住。

這幢房子孤立在一隅,與其他房屋都不相連。

萬家愁吳芷伶下了車,周老二也下馬跟着,走入屋內,在一間廳堂坐下。

胡藩要他們安心稍坐一會兒,自己便離開了。

他們面面相覷,起初都不開口,過了一會兒,萬家愁枯坐無聊,便道:“老周,這是怎麼回事呀?”

周老二道:“小的也不知道。”

吳芷玲道:“剛纔那胡先生說,這兒叫集賢莊,有這麼一條規矩,凡是徘徊附近來歷可疑之人,都須得帶回往來,他本人不是莊主。”

周老二哦了一聲,道:“這樣說來,集賢莊一定不是普通村莊。”

萬家愁道:“那麼這兒是幫會的地盤,你以前說過,凡是那些幫會的重要地方,都不許閒人在附近流連。”

周老二沉吟一下,道:“小的礁也不是普通的江湖幫會,原因是那姓胡的外表斯文,氣派不同,那些佩刀的人,對他很有禮數規矩,可見得不是幫會的烏合之衆。”

萬家愁訝道:“不是幫會又是什麼來路呢?”

周老二道:“少爺,咱們最好把這件事忘記,往後永遠不提一個字,也不要多想。不管他們是什麼來路,咱們是有田有地的安分良民,最好別招惹這種事,免得將來沒安樂日子過。”

吳芷玲怔道:“對,對,在外面什麼事都別招惹,我們家不比普通人家,臨出門時老爺也是這樣吩咐的。”

這些對話中,充份顯示出富室大戶怕惹是非的心情,尤其是江湖的是非,更是避之若說。

他們又隨口說了幾句別的話,萬家愁忽然道:“走啦,那小子已經走啦。”

吳週二人都鬆一口氣,原來剛纔萬家愁已用傳聲之法,告訴他們說對方有人潛伏在屏後偷聽,所以他們故意交談,由周老二安排話題,好讓偷聽之人聽了回去交差。

周老二輕輕道:“這兒是白蓮教的秘巢無疑,姓胡的必是這兒的重要人物,咱們把他應付過去,便可離開此地。”

萬吳二人一齊點頭,周老二又道:“一路上我仔細查看過,路邊每逢最高的樹頂,都可以安置崗哨,將來萬一夜間潛入此莊,須得注意樹頂。”

萬家愁微微一笑,他若是夜間探任,只要施展最快身法,就算在眼前掠過,人家也不易發覺。

所以不必考慮這些問題,卻道:“那胡藩眼色不正,老是在芷玲面上轉動,他肯不肯讓我們出莊,關鍵恐怕是在芷玲身上。”

吳芷玲揍他一拳,道:“這是什麼時候,還來取笑人介萬家愁笑道:“這是真話,你瞧,周老二已經大動腦筋了。”

周老二隻想了一下,便道:“這兩天此地有重大之事,胡藩不會留下咱們,除非咱們要他留住咱們……”

萬家愁道:“其實在這兒住也不錯,省得跑來跑去。”

吳芷玲反對道:“這兒有什麼好?我也不明白我們爲何要跑來跑去?”

萬家愁道:“我們若要探消息,豈能不設法來此瞧瞧?”

他忽然作個手勢示意,吳週二人知道有人,都會意地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工夫,外面才傳來輕微的步聲,然後是胡藩進來。

周老二佩服之極,心想那胡藩腳下聲音極輕,而萬家愁竟能在老遠時就發覺了,這等聽覺實是駭人聽聞。

胡藩想是已聽取過手下的偷聽報告,所以臉上已找不到那種飄忽曖昧的表情。

他斯斯文文地拱手道:“有系諸位久等了。”

萬家愁道:“胡兄說哪裡話來。”

吳芷玲接口道:“胡先生可有什麼吩咐麼?”

胡藩笑一下,眼睛只在她面上掠過,以後就在萬週二人身上打轉,說道:“怎敢當得吩咐二字,只不過剛剛向上頭稟報過,上頭認爲沒有什麼事跟諸位商量,所以趕快過來對萬允伉儷和周兄說一聲,並且表示歉意。”

萬家愁謙謝過,又道:“那麼我們可以走了,對不對?”

胡藩道:“當然,當然。”

萬家愁扭頭道:“周老二,那咱們快點走,免得回來時天黑難走。”

周老二道:“是,咱們叫趕車的加緊一點就是。”

胡落忽道:“你們還是要到隆中山麼?”

萬家愁道:“是呀,諸葛武侯名垂宇宙,萬世同欽,他故居豈可不瞻拜一番呢!”

吳芷玲道:“諸葛武侯的故居在南陽臥龍崗,你老是不相信。”

萬家愁道:“好啦以後有時間才擡社,現在不能再耽擱了。”

胡藩道:“以區區愚見,你們還是改天再去隆中山的好!”

萬家愁訝道:“爲什麼呢?”

胡藩道:“因爲此去隆中山尚有甘餘里路,依們就算趕得快些,回來時仍然天黑了,不大方便。”

萬家愁猶豫道:“天黑了麼?怕不要緊吧?聽說這條路平坦很好走……”

吳芷玲道:“趕車的認得路,天黑了也不要緊。”

周老二沉吟道:“尋訪名勝古蹟,自是不可匆匆忙忙,天黑了回來還不打緊,最怕是路上不平靜……”

胡藩笑一下,道:“聽說下午那邊發生了一點事情,你們去了若是碰上恐怕不甚方便。”

萬家愁露出一副怕事的樣子,徵道:“那就改天去吧,沒的惹上一身麻煩。”

胡藩道:“如果萬兄等改變了主意,本莊附近倒是有一兩個好去處,風景甚佳,何不到那邊去流連一番,也可算是沒有白出這一趟城……”

萬家愁、吳芷玲、周老二等三人,一齊欣然同意胡藩的建議。

馬車沿着來路駛出大道時,他們的心情都好像少了一些什麼似的,大概是預期的危險麻煩居然沒有出現之故。

他們仍然循着大路向西而行,裡許之後,便折向北。

這時地勢漸漸高起,向前遙眺,羣山叢立,顯然已走入山區。

道路兩旁有些楓樹,在陽光下紅葉繽紛,使得諒涼的山風含有更濃的秋意。

吳芷玲出神地眺望了一會兒,最後吁了一口氣,幽幽道:“又是秋天了,霜葉紅於二月花,唉,當真紅於二月花……”

悲秋情懷人皆有之,但她的幽聲嗟嘆,卻另有一種動人心絃的味道,萬家愁呆了一下,雖然已恢復原狀,卻不做聲。

馬車再向前駛去,但見楓樹越來越多,秋色似乎更濃得化不開。

萬家愁大聲向那車把式道:一這兒叫什麼所在?”

車把式側着臉回道:“往前去就是楓湖谷,有名得很。”

萬家愁道:“胡藩他還告訴了你些什麼去處?”

車把式應道:“胡大爺說若然還有時間,不妨繞到排雲崖去,觀賞那著名的靈泉飛瀑。

但以小的瞧來,上那楓湖谷走一轉,已經可以回城啦!”

馬車繼續向前駛行,萬家愁向周老二招招手。

周老二催馬上來,迅快地指一指車把式,接着把食指按住嘴脣,叫他別做聲之意。

萬家愁懷疑地瞧瞧那車把式的背影,周老二已說道:“少爺,咱們如不回城去,那楓湖谷不去也罷。”

萬家愁訝道:“爲什麼?這兒景色甚佳,難得又是秋高氣爽的日子,正好觀賞山水美景。”

周老二道:“這條路雖是平坦寬闊,可是路上野草繁生,不見車輪陸跡,可見得那楓湖谷很少人前去,毫不熱鬧。”

萬家愁不禁笑道:“若是山水佳處,必然人羣熙攘,這種所在我纔不去。”

吳芷玲也道:“對,我們不是去趕熱鬧,人越少越妙。”

周老二道:“但如果人人裹足的地方,小的瞧還是別去爲妙。瞧這條路的樣子,只怕一年當中也找不到三兩個行人。”

車把式插口道:“那楓湖谷裡有一間鐵鏡寺,單是和尚就有四五十個,他們時時進城化緣購物,怎會一年當中沒有三兩個行人?”

周老二哦了一聲,道:“谷中若有寺廟,那就沒有關係啦……”

他一面說,一面向萬桑二入比手勢,萬家愁瞠目不明其意,吳芷玲在他耳邊低聲道:

“他說這車把式很可疑……”

她一面瞧着周老二繼續下去的手勢,一面又說道:“他認爲有掉包之嫌,那個原來的車把式換了人……”

萬家愁這才明白周老二最先不讓他說話之故,恍然地輕輕哦了一聲。

萬家愁只聽吳芷玲又在耳邊悄悄道:“周老二是從那車把式的背影線條上,瞧出破綻,尤其是耳朵,更明顯指出乃是另外一個人冒充的……他說聲音面貌都很相肖,想來其中有陰謀……”

她翻譯得那麼流利,使萬家愁幾乎以爲她和周老二乃是經訓練的搭檔,否則焉能像說話那麼清晰明白瞭解對方的意思?

周老二的坐騎已墜在車後,免得打手勢時被車把式眼角瞧見。

萬家愁在吳芷玲耳邊道:“問問他胡藩的陰謀是什麼?是不是在鐵鏡寺內發動?”

吳芷玲向周老二連比手勢,周老二看了又有回覆,吳立玲翻譯道:”他還不知道有什麼陰謀……不錯,地點一定是在鐵鏡寺。”

萬家愁見她比手勢時靈巧得很,十隻手指還作出各種形狀,有時指天,有時指地,變化甚多,當下大感興趣,故意叫她傳話問道:“咱們露出武功要不要緊?”

只聽吳芷玲代周老二回話道:“不行,我們裝出不懂武功才行,他本人卻還可以露一兩手。”

萬家愁在她耳邊道:“難道你被人劫走,又打你的壞主意,你也不露武功麼?”

她把這話隻手勢打出一點,立刻停止,輕輕啐他一口,萬家愁不覺大笑,感到很好玩。

萬家愁又在她耳邊道“說真的,難道你我任人欺負,也不出手抵抗麼?”

這回吳芷玲才用手勢表示過去,周老二馬上回復,吳芷玲呼晤了一聲,才道:“他說除非我適受凌辱,否則便是儘量忍氣吞聲,以便查出胡藩的用心。”

馬車忽然加快,原來前面有道斜坡比較陡一點,所以加快以便利用這股衝力上坡。

馬車不久上到被預,但覺眼前一亮,原來前面曠朗開闊,一個長形的湖靜靜地躺在谷中,四周坡度不大的斜坡,以至山上,全是楓樹,觸目皆是的霜葉,幾乎把澄澈的湖水都染紅了。

萬家愁和吳芷玲都被這璀璨奪目瑰麗無比的景色迷醉,癡癡眺望,但覺宛如身在圖畫之中,美不可言。

馬車在谷口被上停了好一陣,這才滑行入谷,繞潮而行,直到這時,吳芷玲才透一口大氣,道:“真美,啊,美極了,這等瑰麗景色,教人永世難忘。”

萬家愁道:“是啊,我們真是不虛此行,回頭若有機會見到胡兄,須得向他道謝纔是。”

馬車繞行到湖的末端,忽見右方滿山紅葉當中,露出金黃色和翠綠色的琉璃瓦屋頂,相映之下,又另是一種優美的景象。

使人有如夢如幻之感。

車把式忽然道:“客官可要到寺裡去隨喜麼?”

吳芷玲衝口道:“好呀。”

忽然記起周老二的話,不禁歉然地向萬家愁微笑,又道:“你呢?我們要不要入寺燒香禮佛?”

萬家愁沉吟一下,道:“入寺無妨,但我卻是不拜佛的,你不許逼我。”

那車把式訝然回頭瞧他,恰好也把吳芷玲愕然的神色收入眼中。

要知那時候不信神佛的人不是沒有,但一則極少,二則縱是不信,亦不敢公然表示。

車把式窺見吳芷玲愕然之色,當即懷疑地連連眨眼,自己竟忘了把頭扭回去。

吳芷玲心知已露出了大大的破綻,因爲她既然與萬家愁乃是夫婦,怎會不知他不信佛?

又怎會聽了這話便這等驚愕?

萬家愁也知道她失態而露出破綻了,本來他聲明不拜佛原意就是提醒她,別要到了寺內,叫他禮拜。

誰知這麼一來,反而現出馬腳。

當下急忙想法彌縫,但急切之間,卻想不出好辦法。

吳芷玲忽然嘆一口氣,幽幽道:“這幾天我們都不談這件事,我還以爲你已回心轉意,肯敬事佛祖菩薩,誰知你還是固執己見,真是使我大吃一驚,也感到十分失望……”

車把式的頭終於轉回去,不過吳芷玲的話,字字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萬家愁向她微微而笑,豎起大拇指,誇讚她這番說得甚妙。吳芷玲頑皮地伸伸舌頭,接着又撒嬌地向他比了幾個手勢。

萬家愁雖是對手勢之道全無所知,可是她表達的意思卻極清楚明白,有如用言語告訴他一般。

她乃是撒嬌地要他入寺之後,須得向佛祖禮拜。

她撒嬌的姿態是這麼可愛甜美,使得萬家愁真不想說個不字,但他乃是西天竺婆羅門教,豈能禮拜異教的偶像,於是只好含混地向她笑笑。這種笑容使人拿不定他究竟是答應了呢,抑是拒絕。

吳芷玲仍不放棄,再度撒嬌比手勢,並且催他答應,萬家愁只好避重就輕,說道:“快瞧,那道門矗立在楓樹陽光之中,真是莊嚴雄偉,氣象萬千。”

馬車不久便駛近山門,只見上面橫刻着“鐵鏡古寺”四個斗大的字,兩旁還刻着對聯,但馬車沒有停頓,一直駛過,所以沒瞧清楚。

一道寬闊的石階,直達大殿門口。

於是萬吳二人下車,和周老二拾級而上。

車把式照料馬車和牲口,沒有跟來。

三人走近大殿門前,萬家愁瞻仰了一匝,不覺讚歎地道:“佛家的寺廟都有一種莊嚴的超脫塵俗的氣象,使凡夫俗子見了,無不起敬畏之心。”

吳芷玲道:“你呢?你怎樣想法?”

周老二輕輕道:“小心有人聽見。”

萬家愁道:“不要緊,附近沒有人。”

吳芷玲道:“那你回答我的話呀!”

萬家愁道:“聽我師父說,在西天竺國我婆羅教的廟宇金碧輝煌,在麗無比,絕不比佛家寺廟遜色,不過我沒親眼見過就是,將來一定要去瞧瞧。”

吳芷玲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皺眉道:“跑那麼遠爲的就是瞧瞧廟宇。你別去,路遠得很。”

周老二在一旁瞧得清楚,他現在不必戒備敵人潛近,所以心有餘暇面會這些閒事。

他瞧了吳芷玲的神色動作,不覺在心中嗟嘆一聲,想道:“這個可憐可愛的女孩看來已墮入情網啦,但此舉會有什麼結果?是圓滿抑或是悲慘?唉,人的命運永遠無法預知,所以我們敬畏命運,更敬畏能主宰或改變命運的神佛……”

那吳芷玲從前聽到殺父仇人時的驚惶悲恨的樣子,那萬家愁偶然流露的寂寞孤僻的神色,都使旁視的周老二留下深刻印象。

周老二年紀比較大,世事滄桑閱歷得多,看得出這兩個年輕人正各自邁踏着不同的人生旅程,茫然前行。

他們有什麼目標?

結局如何呢?這些問題也不能解答。

他們終於走入大雄寶殿內,只見四下寂然無人。

周老二輕輕道:“這殿內各處纖塵不染,地上也找不到一片落葉,可見得有人收拾得很勤。”

萬家愁四面看看,然後很感興趣地點點頭,道:“還有什麼沒有?”

周老二道:“殿內既無香菸氖紅的味道,香爐內也沒有點燃的香,由此可知那些頻頻收拾此段的人,不是佛門弟子。”

萬家愁露出敬重的表情,問道:‘那麼這兒已被白蓮教徒盤踞了,是也不是?”

周老二搖頭道:“絕對不是,白蓮教奉彌勒佛出世,不但信佛,什麼神道都禮事一番。

若是白蓮教徒據此地,更應是香火不絕才對。”

吳芷玲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馬會幫什麼人,佔了此地作爲巢穴。”

周老二道:“這一點無可置疑。但可怪的是那白蓮教重地集賢莊就在此寺出入要道上,臥榻上分,豈容他人鼾睡,集賢莊怎的不管?”

吳芷玲冷不妨接口道:“他們這不是伸手管了?我們等於是被派來的人呀!”

周老二立時醒悟,道:“多謝吳姑娘的啓示,不錯,我們正是被集賢莊派來,一探虛實。”

萬家愁皺眉道:“不大對吧?我們又不是集賢莊之人,事後也不會向他們報告。”

周老二道:“集賢莊方面只要瞧瞧此寺之人如何對付我們,便可以猜測出很多道理。他們不需要咱們回去報告。何況咱們可能出不了此寺,這是因爲有吳姑娘的緣故!”

萬吳二人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吳芷玲嘆口氣,道:“想不到女子之身,出門便增添這麼多災。”

周老二任重地道:“當然啦,如果你長得很醜,便又另當別論。”

萬家愁道:“咱們趁這刻還沒有人出現,快點離開好不好?”

他說完微笑一下,又適:“我不是怕事,是周老二你不許我們出手,這才覺得難以應付。”

周老二道:“這法子不錯,所謂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咱們走吧話聲未歇,萬家愁已示意有人來了,於是三人只好留在大殿內,詐作瞻仰佛像。

片刻之後,步聲紛沓傳人殿來,緊接着幾道人影出現在殿後兩邊倒門。

萬家愁等擡眼瞧時,但見每邊側門都有三個和尚。

萬家愁靈敏無比的聽覺,更聽出另有四個人,迅快從殿外繞向大股正門,顯然已採包圍行動,不讓他們逃走。

萬吳周等三人顯出緊張神色,在萬家愁來說,緊張是裝出來的,但吳週二人內心卻當真有點緊張,只不過裝得厲害一點就是。

和尚們的包圍陣勢大概尚未妥當,所以求有行動。

萬家愁在這短短空隙中,想到了一事,輕輕道:“真可惜,假如你們身上都有某種可以報出警訊之物,能讓我很容易得知的話,我就放心任他們擺佈了。”

周老二搖搖頭,吳芷玲卻迅快道:“啊呀,我真該死,竟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周老二平日雖是極沉得住氣,但現在也急將起來,道:“別怨怪自己了,快把要緊事情說來。”

吳芷玲道:“阮先生給我幾枝訊號火彈,只要扔擲向堅硬之物,立時爆發,除了數十響清脆傳遠的爆聲之外,還能夠冒出大量的紅煙。”

周老二馬上道:“好極了,但只怕這等物事會被搜去。”

吳芷玲笑一笑,道:“不妨,這種訊號彈已改裝過,我頭上的金釵便是其一,還有就是外表上僞裝得像一方玉佩,或是用符咒的紙包着,使人以爲鎮邪的符信物……”

她一面說,一面拿出兩件事物,都有一條絲纖的小繩繫着,一件是塊玉佩,看來並不名貴精美,另一件則是長方形的符牌。

萬家愁接過玉佩,咕噥道:“現在想套在脖子上,不大容易呢。”

吳芷玲鎮靜地道:“先放在懷中,總有機會的。”

大殿正門迅即出現兩名僧人,從容地走進來。

萬家愁低低道:“還有兩個奔向山門,想是對付車把式去了……”

只見正面緩步行來的兩名僧人,其一甚是高大,左邊眉毛頭斷了半截,留下明顯的疤痕,不過相貌瞧來竟不兇惡。

另一個肥胖和尚矮些,面孔圓圓,倒也慈眉善目。他們都只是四十歲左右之人,腳下甚是穩重。

周老二泛起笑容,迎了上去,拱手道:“敝少主來貴寺隨喜,有擾師父們清修,心裡很是不安,特叫小的道致歉意。”

矮胖和尚笑吟吟合十道:“施主們好說了,小寺僻處荒野,難得有貴客光臨禮佛,實是增光不少。僧道明,這一個是敝師弟道勝。施主你貴姓?”

周老二不但報上自己姓名,還報上萬家愁兩口子姓名籍貫,以及滯留襄陽而出城訪勝之故。

道明和尚道:“原來如此,周管家的言詞清晰簡潔,看來不是普通的管家執事……”

周老二正要謙遜幾句,卻見對方眸子中射出銳利凌厲光芒,冷冷道:“因此貧僧不再繞圈子多費脣舌,想坦誠地跟周管家商量一件事。”

周老二略一沉吟,便道:“好吧,只不知大師有何見示,儘管吩咐下來。”

道明和尚欣然微笑一下,面上又露出慈祥之色,道:“貧僧只要求貫上萬施主伉儷,留在敝寺住宿一夜。”

周老二一楞,道:“敝少主早先見貴寺莊嚴幽美,早就立願捐一筆香油,好讓本寺大師得以安心靜修。捐助香油事小,留宿一育這事便不比尋常了。”

他說到這裡,眼見對方眼中又隱隱閃動凌厲的光芒,忙忙又道:“不過待小的跟敝少主回一聲,大師萬勿見怪。”

道勝和尚突然開口,道:“那就快快商量。”

他聲如洪鐘,話聲在大殿內迴盪,嗡嗡震耳。

周老二吃驚地瞧他一眼,這等強烈震耳的聲音,除了顯示內力充沛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天生的嗓子,故此他連忙思索有這等特徵的人物。

他轉身走回萬桑二人面前,眼角已瞥見兩邊角門都各被三名僧人給住了。萬家愁向周老二訝道:“他們是什麼意思呢?我從未聽說過清淨佛地,竟會強留香客住宿的。”

吳芷玲道:“說不定兩位高僧瞧出我們有災難,所以留住我們,借佛祖之力消災除難……”

周老二道:“咱們在這兒留宿一宵也不打緊,好在李大娘有老梅照顧。但須得送個訊給他們纔好。”

他直到現在,還想不起那聲如洪鐘的高大和尚,乃是何許人也,所以一直皺着眉頭說話。

萬家愁道:“我覺得這事很奇怪,很不通,實是不通之至。”

吳芷玲叫周老二再走近一點,三個人聚攏一起悄聲說話。

她輕輕道:“週二叔,我們非得聽話留宿不可麼?”

周老二道:“看來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們都不是凡俗僧家,說的話不許人家反對,咱們還是聽話的好。”

萬家愁低哼一聲,道:“我們平安回去的話,便沒得說,若有些什麼事故,我非面稟襄陽知府大人不可,哼哼,他們簡直目無法紀,出家人哪可以這樣呢廣這番話出身犯駁不通,要知他若有不測之禍,又如何能面稟知府大人?

周老二說些安慰他的話,耳中卻聽到萬家愁傳聲道:“這兩個傢伙從前都在西南邊陲活動,武功陰毒狠辣,一個是笑面閻羅譚明,一個是貫大雷神董勝。”

那萬家愁功力神奇莫測,居然能聲傳二路,這番話連吳芷玲也聽得一清二楚。

周老二當下恍然,敢情這兩個惡名昭著的黑道高手,一則出道甚早,近十餘年來已很少聽人提起。

二則他們應是五六旬之八,看來卻只有四十上下,一時便想不到二三十年前的人物。

三來他們遠在西南邊陲橫行,中原方面罕得有人見過,是以有關他們的傳說也不多,印象便談。

吳芷玲道:“我從前也曾在寺廟留宿占夢,這事很平常得很,我們就留下吧!”

道勝和尚亦即是貫天雷董勝呵呵笑道:“小娘子比你那當家的爽快得多,只不過有一宗事得先聲明,你們在敝寺內留宿,男歸男,女歸女,這規矩卻錯不得的。”

道明和尚泛起慈祥的笑容,徐徐道:“這位女植越自然懂得規矩,在寺廟內留宿,縱是夫婦,亦不得同房同牀,褻讀淨地。”

吳芷玲很內行地道:“小婦人懂得,大師們放心。”

道明和尚轉眼望着周老二,平靜地道:“周管家暫且回城去,明兒清早來接萬施主夫婦便是。”

周老二一怔,道:“小的先回城去麼?”

道明和尚頷首道:“不錯,這樣萬施主他們更爲安心,對不對。”

萬家愁徵道:“週二叔走了,在下怎會更安心呢?”

周老二恍然道:“這位大師乃是表示並不惡意,否則怎肯讓小的回去!這樣說來,他們留下少爺少奶奶,必定有很深的用意,而且一定是好意。”

萬家愁無奈地聳聳肩,道:“我可想不出這樣對我們有何好處。好吧,你且回去,以免李大娘。梅大叔他們不放心。”

周老二道:“小的回去也不急在一時,總要先替少爺你們一切安排停當。”

他轉向道明和尚:“只不知敝少主他們今夜住在哪裡?”

道勝和尚濃眉一皺,道:“本寺人手多的是,這兒沒你的事,你先回去。”

周老二抗聲道:“大師,我們樣樣聽從吩咐,難道小的瞧瞧宿處牀鋪等都不行?”

道明和尚道:“周管家說的也是。”

雙掌一臺,發出一聲脆響。

側門有個中年僧人迅快奔來,躬身合十,道:“弟子覺海在。”

道明和尚道:“你帶這三位到日月精舍,男施主在日舍,女施主在月舍,等周管家安排好,便送他出寺。”

覺海恭應一聲是,轉身引領萬家愁等三人,一徑走入後進。

這鐵鏡古寺只有三進,但兩側都另有殿堂禪房,屋宇連綿,規模不小。

一行四人從兩邊長廊走了好一會兒,只見一道門,上面題着“日月精舍”四字。

進得精舍,但見有幾間屋子,都不相連,四下都是樹木花卉,景色幽雅恬靜。

第一間屋子便是日舍,只有一間上房和一間臥房,上房內窗明几淨,窗外花木扶疏,甚是恰神悅目。

房間內的禪榻上,已有被褥等物,窗下的木桌上,已泡好了一壺熱茶,還有幾個茶碗。

那覺海僧又引他們到月舍,竟要繞個大圈,通過一道開在高牆的門戶,纔看見那間稱爲月舍的房子。

這邊的佈置以及屋外的環境景色,跟日舍大同小異。

房間內也已泡好了熱茶。

覺海僧任他們在房內,自己卻在外面等候。

周老二比手勢問萬家愁有沒有潛伺竊聽,萬家愁攝神略一查聽,訝異地搖搖頭,低聲道:“沒有,居然無人在暗中監視偷聽,他們在弄什麼玄虛?”

周老二凝神定慮,尋思一下,才道:“集賢在方面把我們誘送此地,這邊的假和尚果然有反應,將我們留下。表面上看來,似是集賢在佔了主動之勢。”

吳芷玲參加說話,道:“事實正是如此,集賢任目前掌握了主動之勢,已無可疑。”

周老二搖搖頭:“我看這只是表面上的情勢而已,若是深入點想,鐵鏡寺這邊並沒有中計,而且還展開了反擊。”

萬家愁驚異地哦了一聲:“反擊?他們幾時展開的?是派人攻打集賢莊麼?”

周老二道:“當然不是,集賢莊把我們送來,鐵鏡寺雖是把我們留下,卻只留兩個,將我和車把式趕回去。我還是其次,那車把式纔是主角,這傢伙一定是集賢莊的高手之一,藉此機會好觀察鐵鏡寺的環境和人物,亦可能另有圖謀。然而他卻不能留下,豈不等於反被鐵鏽寺將了一軍?”

萬吳二人恍然地點頭,萬家愁評論道:“叫我萬萬想不出這其中還有那麼多道理。”

周老二道:“不會有危險,他們雙方正在鬥法,等到證實咱們的身份,明兒早晨便可安然離開。因爲他們不想驚動外間的人。如果對咱們存心不良,絕對不會讓我回城。”

吳芷玲大爲同意:“這叫蚌格相爭,漁人得利,我們很可能就是漁人。”

她格格一笑,神色好是輕鬆,轉眼望着萬家愁,又道:“萬大哥你何不趁這機會打坐調息一下,今兒一整天你都沒有打坐運功……”

萬家愁微笑着道:“不要緊,那些假和尚要隔開我們,所以等會兒有的是時間可以調元運氣。”

他雖是微笑着很和氣的樣子,吳芷玲周老二知道他的倔強脾氣,情知再勸也是白費嘴舌,只好由他去。

周老二故意一直逗留,大約過了一盞熱菜工夫,萬家愁示意有人來。

不久,先前領路的僧人出現在房門外,說道:“奉方丈諭,請周管家回城。”

萬家愁道:“法師,現下天色還早,我們再談一陣好嗎?”

那僧人毫無表情,一副冷冷漠摸的樣子,道:“方丈的諭命,你們還是遵從的好。”

三人面面對覷,還是周老二道:“既是如此,小的且回城去,!早來接少爺少奶。”

萬家愁道:“我們陪你到山門去。”

那僧人用平板的聲調道:“周管家自己出去,精舍外有人帶路。”

周老二失望着道:“好,小的先走一步。”

他向萬吳行了禮,大步行出房外。

那僧人讓他走了,自己仍然站在門外,不言不動。

過了一會兒,才道:“奉方丈諭,男客請回日舍休息。”

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一章 三絕第十三章 鬥法第十八章 陰風第十四章 不貞第十章 臣服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三章 鬥法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八章 救美第十四章 不貞第一章 三絕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八章 陰風第十二章 求醫第十六章 約會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十四章 不貞第十二章 求醫第八章 救美第七章 療傷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十八章 陰風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四章 設計第十三章 鬥法第十四章 不貞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十六章 約會第十章 臣服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一章 行屍第十八章 陰風第一章 三絕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八章 救美第十八章 陰風第六章 落敗第十章 臣服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十六章 約會第八章 救美第十三章 鬥法第十二章 求醫第二章 戰主第二十章 敗露第十四章 不貞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二章 求醫第九章 闖關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二章 戰主第十五章 毒女第十二章 求醫第二十章 敗露第十六章 約會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十二章 求醫第十二章 求醫第十一章 行屍第二十六章 情孽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十四章 不貞第九章 闖關第二十章 敗露第二十章 敗露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四章 設計第二十二章 秘訣第二十四章 蛇陣第二十三章 奸細第十章 臣服第四章 設計第十二章 求醫第八章 救美第二十九章 情種第九章 闖關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十二章 求醫第二十八章 血戰第六章 落敗第四章 設計第七章 療傷第二十一章 毒刑第十八章 陰風第十七章 入魔第二十五章 婚禮第二十七章 合體第十六章 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