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像是也聞到了餃子的香味兒,它抻了個懶腰,搖頭擺尾地湊了過來,腦袋一顛一顛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飯盒裡的餃子,極力地討好着我,想討要幾個餃子。其實,它就是不討我歡心,我也會和它分享這一飯盒美味的。不管咋說,這個時候,在這個貧苦的家中,也只有我和它了,我願意和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我在桌子下面拿出來昨天晚飯後給它刷洗乾淨的一個白瓷碗,給碗裡夾了四個餃子,放在了我的身旁,點點衝我感激地點了點頭。看來,它也是和我一樣,睡覺睡的肚子咕咕叫了,沒有和我客氣一下,就不顧一切的開吃了。
“慢點吃,吃了不夠還有的。”
點點擡起頭來,衝我傻乎乎的一笑,又悶頭吃餃子在。哈,真是一個貪吃的小傢伙!
“傻東西,看出來了,你是餓了。不過,我也餓了。”
點點擡頭,張開油汪汪的嘴巴衝我叫到:“餓了就快點吃吧!你這個掛名老婆的餃子弄得真不是一般的好吃呢。”
提到她,我的心裡撲棱棱地打了一個轉,我略顯憂傷地笑了一下。“不許胡說,她就是別人家的老婆,不是我老婆的,連掛名都不算是的。”
點點擡起頭來,衝我傻乎乎地一笑,又低下頭去了。
我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傢伙,見到有好吃的東西,什麼都會忘記的。村裡人就在暗地裡戲說我是一個實打實的吃貨,也許我就真的是一個吃貨。我端起飯盒,眨眼間,就狼吞虎嚥地把滿滿一飯盒的餃子消滅掉了。我抹了嘴巴上的油,揣好兩百元錢,穿好衣服,拄着雙柺,暈暈乎乎地走出潮溼昏暗的小土屋。
和我不離不棄的點點,看到我要行動了,它在土炕上抻了個懶腰,躍下炕來,屁顛屁顛地跟着我出來,與我在院子裡一圈一圈地漫無目的的轉着。屋子裡空蕩蕩的,院子裡也空蕩蕩的,幸好有這四月的好陽光鋪滿了院子。我近乎是貪婪地受着這四月天裡免費的陽光。只有我自己最清楚,這樣美好的陽光對我來
說,能自由的享受,也許就只有今天了,也許從明天開始,我的世界裡就沒有如此美麗的陽光了,有的全是一片黑暗裡的陰森恐怖了。
今年春節過後,我老是胃脹,還嘔吐了幾次,嘔吐物呈暗紅色,偶有血絲,我我有些害怕了。在十年前,我曾經得過一次胃出血,跟着是一樣的症狀,是不是我的胃出血的老毛病又犯了。我並不是怕死,我是害怕在得了胃出血之後,我又不能動彈,倒在病牀上,沒有人來照顧我,況且還要浪費大筆的錢財。月初,我又一次的嘔吐了,早上,我一個人去了市裡的一家醫院,在醫院裡,抽血、胃鏡檢查提示:是慢性萎縮性胃炎,還有潰瘍。活檢了,我拖了一週去看結果:大夫見到我,直直地問我:
“你叫章子煜?”
我說:“是的,我叫章子煜。”
“你自己來的,你的家屬呢?”大夫又問我。
我的心彷彿被錘子砸了一下一樣,“咯噔”的一下裂開了。難道我真的是患了癌症,在醫院裡,通常大夫疑問這句話的時候,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就是患者得了不治之症,需要和患者家屬說的,告訴患者家屬,回家吧,別說你是一個小白人,就是國家主席也無法醫治了,活不了幾天了,病人回家想吃點啥給買點啥吧!不瞞大家說,我的老父親在生前最後一次醫院裡治療時,醫生就是讓老父親坐在門外避開,然後對我這樣說的。
“大夫,我家就我一個人,我沒有妻兒老小,有什麼事情你就和我當面說吧!”我說。
大夫簡單地看了我幾眼,對我說:“那也好,我就對你說吧!你患的是低分化腺癌,還是晚期,這種病,你也懂的。”
我蒙了,徹底的蒙圈了。
真不知道這個上帝在做什麼?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是喝大了?還是腦袋裡也塞滿漿糊了?想欺負人了,世間那麼多的惡人你不去找?怎麼專找我這隻病鴨子呢,真是太不公平了。
上帝大人,你等着我,等我見到你的,我要和你老帳新帳一
起算清楚的。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裡,腦袋裡只剩下一個死亡的念頭了。這種事情我不願意和別人分享,告訴一個人,傷一個人,何必呢。我想了一個晚上,也流了一個晚上的淚,我認命了。我害怕別人知道,銷燬了所有的檢查結果。我知道,也不能這樣一直這麼呆着,這樣呆下去,我的身體會越來越糟糕,就會讓人知道。我突然想到了離開,儘快結束自己的生命。我把自己的東西歸類,要留下的東西整理好,鎖到一個櫃子裡,等到他們發現的時候,誰拿到就是誰的了,又不是一些什麼值錢的物件。最後,我也寫好了一封信,寫了很多很多,足足有十幾頁的紙,像是一部中篇小說一樣,寫的全是我自己這個苦孩兒的一生的坎坷命運。寫完,仔仔細細地審查了三遍,覺得沒有錯別字,我放到了炕蓆下面。可是,過了一天,我又鬼使神差地拿出來,給燒掉了。
我就準備着,哪一天早上,我會在自己身體最舒服的時候,讓自己舒舒服服地離開……
因爲,老父親患的是胃癌,在他最後的那幾天時間裡,受的痛苦折磨我是看在眼裡的,我不想讓自己有老父親那樣的痛苦。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說句真心話,我覺得自己真是沒辦法活下去了,只有死,纔是我唯一的出路。再說句掏心窩的話,在我殘疾的那些年,我就總忍不住想象着自己將在某一個晴朗早晨躺在滿是露水珠的青草地上告別這個世界。這種想象,在今年我的生活舉步維艱的時候,我的想象也是再也無法擺脫掉的。
四月的天也是有點小脾氣的,清晨起來帶着嬌羞之色的陽光歡天喜地的明媚到了中午,笑咪咪地看着所有的莊稼人下了地。天邊的一片烏雲看着有些嫉妒了,匆匆地趕過來,把一片片的雪花送了過來。雪花就像是一個一個頑皮的孩子,永不厭倦地和莊稼人嬉鬧着,拂着他們發熱的臉龐,化成滴滴水珠流在他們的臉上,淌進眼睛裡,大大地影響他們幹活了。
也不知道,這個季節裡,天堂裡是不是也雪花飄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