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聞望着妻子。
父親不肯答應,張氏先有些驚訝,很快卻平靜下來,“去宮中要有嬤嬤來教禮數,婉寧是老爺的長女,不在我們姚家會被人詬病,老爺在衙門裡就擡不起頭來。”
張氏像往常一樣理解他。
姚宜聞道:“那我……去大哥那裡接婉寧。”
張氏點點頭,“老爺出面,婉寧定然會回家。”
婉寧也該藉着這件事住回來。
“只是父親那邊……”
張氏輕聲道:“不然請蔣姨奶奶勸勸,眼下總要先將朝廷的事應付過去,我們自家的事慢慢解決,婉寧畢竟是小輩,只要回到家中先給老太爺認個錯,老太爺心裡也能舒坦些。”
姚宜聞點點頭,“那你去跟姨娘說。”
……
婉寧坐在桌子旁寫字。
在現代她不怎麼會寫毛筆字,在古代姚婉寧碰筆墨的時候也不多,以至於她寫出的字十分難看。
童媽媽進來輕聲道:“小姐,三老爺來了,怎麼辦?您是見還是不見?”
父親一定是知道了她要去宮裡的消息,否則不會急匆匆地趕過來。
現在到了她要回家的時候,她怎麼能不見父親。
婉寧點點頭,“媽媽拿那件青色的褙子給我,我過去和父親說話。”
父親好面子。
不會讓人看他的笑話。
一個讀書人,怎麼能讓長女流落在外,之前父親沒有將她逐出家門,沒有將她過繼出去,現在如同握着燙手的山芋。
到了她,談理由,談條件的時候了。
……
“我不回家。”
婉寧看起來很堅持。
姚宜聞皺起眉頭,“一直在外面成什麼樣子?名聲還要不要,將來要被人怎麼談論?”
婉寧看向姚宜聞,“父親說我推倒了嫡母,差點害出兩條性命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已經被人談論。”
一句話堵住他的嘴。
姚宜聞不禁揚起聲音,“那怎麼一樣,那時候你年紀還小。”
淡淡的聲音在反過來問他,“年紀還小就懂得害人,那豈不是更可怕。”
這是他將婉寧送去族裡之前說的話,如今她全部送還。
姚宜聞站起身來,“別不懂事,你祖父都被氣倒了。”
從前他若是這樣說,女兒都會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現在坐在椅子上的女兒卻不爲所動,擡起頭用清亮的眼睛看着他,“父親要將祖父病倒這筆賬也算在女兒頭上?”
姚宜聞頓時目瞪口呆。
“父親,”婉寧靜靜地道,“不是女兒不想回去,您要護着我,我纔會回去。”
竟然這樣堅持。
“從進屋到現在,父親句句都是責備女兒的口氣。”
姚宜聞看着婉寧。
婉寧道:“父親真的做不了一個慈父?對歡哥如何?對八妹妹如何?女兒說了,若是父親還當我推倒了母親,我就不能回家。”
“父親難道不清楚,我是不敢回家嗎?”
……
掌燈時分,姚宜聞纔回到姚家。
張氏忙上來道:“老爺準備什麼時候去接婉寧,妾身也好讓下人收拾好。”
姚宜聞一言不發進了門,乳母正將暖炕上歡哥的東西拿下來。
還沒過冬歡哥的衣服就都準備好了,紫貂皮的斗篷,青緞的鹿皮暖靴,寶藍色的撒花小襖和褲子,一件件地擺在那裡。
“都在準備冬衣了?”
姚宜聞心不在焉地問。
張氏道:“今年冷的早,我就給家裡的孩子們先將冬衣做好了。”
姚宜聞道:“有沒有八姐兒的?”
張氏頜首,“早就備下了。”不光是庶女,連姚宜春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她都讓人去做了幾套。
“連婉寧的也準備出來!”姚宜聞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張氏一怔。
“婉寧不想住原來的院子了,你將我們旁邊的院子騰出來給婉寧。”
張氏睜大了眼睛,“那是給歡哥準備的院子,裡面的東西都是按照男孩子喜好佈置的。”
姚宜聞不太在意,“歡哥還小,先將院子給婉寧住……”
眼見着宮裡就要來人,無論如何他也要將家事處理好,京裡那麼多雙眼睛都在看着他。
張氏驚呼,“那怎麼行,”讓婉寧住歡哥的屋子,那是她親手給歡哥準備的,別的她都能商量,這件事不行,誰也不能動歡哥的東西,“家裡那麼多院子,怎麼非要住歡哥的地方,老爺將婉寧接回來,可不能事事都順着她的意思。”
姚宜聞皺起眉頭,那邊總算是商量好,他以爲張氏會一口答應,“不就是個院子,有什麼不能住的,在大哥那裡我已經答應了。”
他答應要讓婉寧住的離主屋近些。
張氏眉毛高高的揚起來,臉上少了平日裡的溫婉,“老爺忘記了,春天的時候欽天監來算過的,歡哥住在那裡最好,怎麼能隨便讓別人進去。”
姚宜聞道:“婉寧想要住的離我們近些,再說歡哥現在不是還沒有搬進去嗎?”婉寧一句句地問他,好像他這個做父親的什麼都做不到,看着婉寧,他就答應下來,只有等婉寧回來,有些事他才能慢慢地問婉寧。
張氏搖頭。
什麼想要住的近些,她纔不相信,根本就是婉寧打聽好那院子是給歡哥住的,纔會要那院子。
婉寧是故意要跟她爲難。
欺負別人也就罷了,現在竟然算計到歡哥頭上。
人還沒回到家裡呢,就開始謀算這些,真的住過來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麼事。
張氏心裡忽然生出一股的怒氣。
角落裡傳來媽媽咳嗽的聲音,是提醒她這時候不要跟老爺爭,可那是歡哥的院子,張氏忍不住道:“老爺,您想想,婉寧定然是知曉了宮裡要傳她,才故意來要歡哥的院子。”
聽起來是要和父母親近,其實就是別有用心。
張氏一眼就看穿了這樣的手段,也就是老爺這樣死讀書的人才對內宅的事一竅不通。
平日裡張氏都很好說話,今天這是怎麼了?
姚宜聞皺起眉頭,“那你說,離我們最近的地方還有哪裡?是因爲家裡出了事,婉寧怕被父親責罵,纔不敢踏進家門。”
這是姚婉寧說的?
怕被責罵?
誰會相信,如果怕責罵就不會在泰州跟老太爺頂嘴,就不會不跟老爺說一聲就跑來京裡,單獨一個人去忠義侯府給世子爺治病,要知道那時候連太醫院的御醫都不敢隨便給忠義侯世子開方子。
這是多大的膽子?
居然說是因爲怕責罵。
張氏不禁心裡冷笑,這分明就是裝給老爺看的,老爺怎麼能相信。
張氏的眸子裡已經帶了怒氣,“老爺,這怎麼可能?就算是泥人還有幾分的土性,當年婉寧推我的事我都可以不在意,可是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這個母親難做。”只要想想要將歡哥的屋子給出去,她就氣得打哆嗦。
那可是連回都不該回來的人,卻要住在那裡。
“老太爺是她的祖父,老爺是她的父親,哪家的小姐敢做出這種事,如果……如果就這樣……反正老爺不能依了她的意思,否則有一就有二……”
姚宜聞看向張氏,“那你說,不將婉寧接回家了?”
張氏合上了嘴,她想點頭卻想起父親的話,爲了趙璠能拿到爵位,讓她先忍忍,可是這件事她如何能忍得了。
張氏看向角落裡的範媽媽,那是服侍歡哥的媽媽。
範媽媽輕輕搖了搖頭。
從父親那裡聽到婉寧要入宮的消息,她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卻沒想到一切已經超過她預想的那般。
張氏覺得胸口如同壓了一塊大石,沉甸甸地讓她喘不過氣。
她要因爲婉寧而忍氣吞聲。
忍,忍,忍。
張氏脫力地坐在椅子上,“老爺怎麼能縱着她……歡哥纔是您的嫡子。”
父親不同意,張氏也不答應,婉寧不肯回家。
家裡怎麼會一下子亂成這個模樣。
姚宜聞看着張氏臉上激動的神情,心裡忽然升起一股的煩躁,“等到宮裡來人,你去解釋爲什麼婉寧不在家。”
說完話,姚宜聞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範媽媽立即快步走過來,“太太,這時候您可要撐住不能和老爺鬧啊,您不是不知道,老爺好面子,要不然當年也不會休了沈氏,這次朝廷那邊若是應付不過去,將來要怎麼走仕途,在衙門裡也會被人恥笑,如今是六老爺下了大獄,我們家裡可不能再亂起來。”
這些話她怎麼不懂?在父親面前她也早就答應下來。可是事情到了眼前,她卻吞不下這口氣。
“太太先忍一步,七小姐早晚還會落在您的手心裡。”
這如同從她手裡奪東西一樣。
張氏覺得心刀割般的疼痛。
“先應付應付,再說都是家裡的院子,從前太太沒嫁過來之前,沈氏說不定也帶着七小姐過去住過,大不了將來再修葺,您想想七小姐能佔多大的便宜。”
張氏聽着範媽媽的話,漸漸冷靜下來,姚婉寧到底還是個孩子,如果換做是她,她不會糾纏在這一件小事上,會好好盤算怎麼才能脫掉不孝的帽子,怎麼才能真的在這個家中站穩腳。
到底是個孩子,只顧眼前,沒什麼可怕的。
張氏點點頭,閉上眼睛,長吸一口氣,“你去跟老爺說一聲,就說我答應了,明日就讓人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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