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烈紅色的戰旗在冰湖上迎風招展,而那揚槊的將軍就是守護着這面戰旗的天神。
黑武騎兵的速度驟降,長年累月的和寧人作戰,他們是最瞭解寧軍的人,寧軍插旗,是爲守土不讓,插上寧軍戰旗的地方,必然血流成河,這是寧軍的態度。
只要戰旗插在一個地方,這裡,絕不後退,唯有死戰。
所以黑武騎兵只能緩下來,他們沒有想好是該死戰還是虛張聲勢,長公主殿下已經走了,勿虛列身死,如今行宮裡衝出來的數千騎兵沒有首領,領兵的將軍不得不掂量一下,是不是值得和對面幾乎同樣數量的寧軍騎兵死戰到底。
潮水般的騎兵停了下來,不管是寧軍這邊還是黑武人那邊,嚴陣以待。
孟長安站在寧軍騎兵前,左手扶着寧軍戰旗,右手的大槊已經微微揚起,那是即將衝鋒的信號。
“退!”
領兵的黑武將軍喊了一聲,他們沒必要打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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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武人的騎兵緩緩退去,逐漸消失在冰湖另一邊,楊七寶牽着孟長安的大黑馬回來,受了傷的白牙已經被送回去治療,孟長安轉身上馬,把大槊掛在馬鞍一側,大旗從地上拔起來遞給楊七寶:“咱們回去。”
兩營騎兵調轉過來,徐徐返回息烽口大營。
黑武人不敢打,是因爲他們知道寧軍的援軍一定來的比他們的援軍快,行宮這邊只有幾千兵力,而息烽口的寧軍不下十萬,指望着格底城和蘇拉城的邊軍過來支援?
且不說那兩支邊軍還在觀望,他們是不會輕易趕來的,就算能趕來也比寧軍慢得多,到時候這幾千人怕是已經全都戰死了。
當初孟長安和沈冷商議,爲了表示對沁色的尊重和雙方合作的誠意,把蘇拉城也交給了沁色,如今沁色失去了掌控能力,似乎一下子對寧軍這邊就變得不利起來。
息烽口大營。
孟長安推門進來,看了一眼身上包紮了不少紗布的白牙:“怎麼樣?”
白牙嘿嘿笑了笑:“還能吃一大鍋肉。”
孟長安在白牙對面坐下來:“你在長安的時候,肉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吸引力,到了北疆,能踏踏實實吃頓飯都是奢求,辛苦你了。”
白牙道:“在長安城的時候,我日子過的愜意,不愁錢不愁吃,可是吃東西總是覺得無味,到了北疆之後才知道肉原來可以這麼香,才知道男人應該什麼樣。”
孟長安笑起來:“沈冷應該也快來了,到時候讓他給你做肉吃。”
白牙也笑起來:“那能吃兩鍋。”
他看着孟長安微微皺着的眉頭,笑容逐漸也消失不見:“將軍,是我自作主張把沁色帶回來的。”
“你做的對。”
孟長安伸手在火爐上烤着:“不帶回來更被動......是我高估了她對格底城和蘇拉城的控制能力,我擔心的不是她的問題,我擔心的是如果現在黑武汗皇桑布呂就派人接管那兩座邊城,我和沈冷之前的努力前功盡棄,北征之戰更不好打。”
白牙道:“戰局瞬息萬變,這事不能怪將軍。”
孟長安道:“我是息烽口主將,我顧慮不周,只能是我的責任。”
他吐出一口氣:“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我說過,格底城和蘇拉城如果不能在沁色手裡,那隻能是在我們自己手裡......休息兩天,兩天之後如果覺得還能打,跟我去做件事。”
“現在就能打。”
白牙咧開嘴笑:“一樣的牛-逼轟轟。”
孟長安起身:“如不出預料,得知沁色被咱們搶了過來,桑布呂必然立刻調派人馬去接管格底城和蘇拉城,我們就在半路上等等。”
白牙嗯了一聲:“好,我隨時等將軍下令。”
孟長安又看了看白牙那一聲的紗布,忽然笑起來:“看着跟女人的抹胸似的。”
白牙撇嘴。
孟長安出了屋子,緩步走到自己的住所外邊,在門外就看到沁色站在院子裡,她沒有進屋,身上裹着大氅,看起來冷的夠嗆,她這樣的身份地位,如今也算是無家可歸了。
孟長安一進院,沁色就朝着他笑了起來,看着哪裡像是有多少傷感的樣子。
“沒心沒肺。”
孟長安白了她一眼,邁步進屋,沁色跟着他進門,回手把房門關上,然後從孟長安背後跳上去,摟着孟長安的脖子:“你是不是想在,我應該覺得自己可憐,無家可歸了?”
孟長安沒說話,也沒抗拒,揹着她進了裡屋。
沁色從孟長安背上下來,靠近火爐坐下來:“你對女人不瞭解......女人都會覺得自己有兩個家,一個是在父母身邊,一個是在自己男人孩子身邊,我父母早已經去世,黑武對我來說家並不完整,而你這邊......”
她看了孟長安一眼,正在泡茶的孟長安手一停:“暫時還是不要提這些事,說說正事,我打算把格底城和蘇拉城打下來。”
沁色眼神裡有些淡淡的失望,可是這種失望轉瞬即逝,她又不是尋常女人,這個時候還糾纏於兒女私情。
“好。”
沁色道:“若要比桑布呂快,需要分兵兩路,如果你還信得過我,我們兩個分頭行事......你帶寧軍在半路攔截桑布呂派來的軍隊,你給我一支隊伍,我帶着去格底城。”
孟長安問:“你有幾分把握?”
“四分。”
孟長安微微皺眉:“不到一半的把握。”
沁色道:“已經不低。”
孟長安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沉默片刻後說道:“我讓楊七寶領兵去攔截桑布呂的人,我帶人跟你去格底城,只要你能讓格底城城門打開,其他的事我來就好。”
沁色看着孟長安那張硬朗英俊的臉,想着這個傢伙真不是一個合格的情人啊,從來都不會主動噓寒問暖,從來都不會表現出足夠的關心和在乎,可她也知道,如果孟長安是那種男人,也許自己就不會喜歡他了。
女人不能對男人要求太多,又要打得了天下還要顧得上兒女情長,人只有一個人,時間也不會因爲他是孟長安而多出來一半。
“如果,黑武和寧國不是這樣的局勢該多好。”
沁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也許我們可以舉行一場轟動兩個帝國的婚禮。”
孟長安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大寧和黑武就像是兩個巨人,如果真的會出現你說的那樣的情況,除非是一個巨人低頭認慫。”
沁色問:“你會低頭嗎?”
“不會。”
沁色問:“爲什麼?”
孟長安坐下來,把熱茶放在沁色面前,看着沁色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我年少時候在長安城雁塔書院學習,記得剛剛進入書院沒多久,有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孩子問書院院長,大寧爲什麼要和黑武一直打?老院長當時回答說......爲了什麼?如果我們對敵人不拿起刀反抗,我們一樣會死,而且我們死了之後,敵人會指着我們的骨頭對他們的孩子說,看,那就是奴隸。”
孟長安看着沁色的眼睛:“對於一個如大寧的國家來說,哪怕是平民百姓都知道,在兩國交往中,文明可以換來尊重,而在戰場上,文明換不來尊重。”
沁色沉默。
很久很久之後,沁色看向孟長安同樣認真的說道:“如果黑武和寧國想要和平共處,單獨一方努力都不可能做到,如果我以後能爲這件事而努力,我希望你也會。”
孟長安沒有回答。
沁色一直等着,一直等着。
“那是陛下的事,我是軍人。”
孟長安起身:“你好好休息,這幾日就不要隨意走動了,我會安排親兵保護你......如果你想爲了兩國和平相處而努力,首先你得讓黑武聽你的。”
沁色看向窗外:“也許吧。”
孟長安離開本想抱着自己的被子離開,想了想,直接出門,他走到院子外邊後正好看到楊七寶路過,跟上去後和楊七寶並肩而行,楊七寶看着孟長安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忍不住問了一句:“將軍有什麼事?”
“我一會兒讓人往你屋裡送一牀新被褥和枕頭。”
孟長安說了一句,就加快腳步走了。
楊七寶撓了撓頭髮,心說將軍真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還要給自己加一牀新被子......他吃過晚飯之後回到自己房間,果然看到土炕上擺着一牀新被褥,還有一個人。
楊七寶都懵了:“將軍你這是親自給我送被褥來了?”
孟長安楞了一下,忽然間醒悟過來自己之前的表達應該有些不清楚,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心想着總不能說出了新被褥之外還送來一個大男人。
“晚上我在這睡。”
孟長安朝着自己屋子那邊看了一眼,還努了努嘴。
楊七寶頓時反應過來:“換房子啊,行!”
他抱起被褥就往外走,孟長安一把拉住他,楊七寶一臉疑惑的看着孟長安:“不是換房子?”
孟長安:“你就當是是給你送了一牀新被子。”
他搖着撓頭走了出去,看着夜色,想着這軍營之中自己總不能和沁色住在一起,楊七寶這個傢伙果然是個蠢蛋......
看着孟長安走了,楊七寶嘿嘿笑了笑,自言自語的說道:“人家都住進你屋子了,你想搬出來,門兒都沒有。”
這一夜,孟長安體會到了什麼叫衆叛親離。
他去白牙那,白牙把他轟了出來,他去須彌彥那,須彌彥把他轟了出來。
偌大的一座軍營,竟是沒有容身之處。
溜達着返回自己的院子,想着罷了吧,住一起就住一起,反正大家也都知道怎麼回事......伸手一推門,門在裡邊插上了。
他敲了敲門,從門縫往裡看了看,不敲門燈燭還亮着,敲門之後燈都黑了。
孟長安在門口坐下來,看着天空上的星星發呆。
不知道坐了多大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沁色站在門裡邊看着他,冷冰冰的說道:“敲門幹嘛?”
孟長安站起來,看着沁色的眼睛說道:“能求留宿嗎?”
沁色轉身往回走:“把門關上!”
孟長安哦了一聲,把門關上,重新在門口坐下來,想着這還是自己家裡嗎?
沁色一把將遠門拉開,看着孟長安的時候眼神都是無奈:“你就不會從裡邊把門關上?”